因為之前幾個月韓戰(zhàn)一直住在醫(yī)院，現(xiàn)在冰箱里只有酒，他打算一個人出門采購食材，卻看見陳宇拎著一個空袋子，跟在他身后。

    韓戰(zhàn)：“你也去？”

    陳宇：“嗯，我去找百寶箱?！?/br>
    “……”

    韓戰(zhàn)沉默了會兒，不知道這樣的狀態(tài)自己能堅持多久，他說：“和我一起出去可以，不過別亂跑，”說到這他很想牽陳宇的手，于是伸出手，“我們牽著手出門，這樣就不會走散，不然遇到壞人我可來不及保護你?！?/br>
    陳宇看著韓戰(zhàn)的手，又看看自己的。

    韓戰(zhàn)知道他又在做思想斗爭了，他耐著性子說：“來，只是牽手，我只拉著你的手。那些大街上的孩子不都拉著大人的手嗎？”

    陳宇還是不點頭。

    “你看，我手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如果有也只有手機和鑰匙，”韓戰(zhàn)都不知該怎么說了，“標準配置，不多不少，正好五根手指……”

    陳宇終于松動了，他緩緩拉住了韓戰(zhàn)的手。

    韓戰(zhàn)以為這次不會成功，沒想到終于摸到了陳宇，他緊緊握住了，激動地說：“小宇……”這一聲呼喚透著滿滿對“陳宇”的想念，他想喚醒那個熟悉的陳宇，想抱他，吻他，和他融為一體。

    “疼……”陳宇舉起被緊握的手。

    “抱歉！”韓戰(zhàn)立刻放輕力道，可下一秒又覺得大街上兩男人牽著手不合適，思來想去，又說：“天冷，一起放我口袋里?！?/br>
    “嗯?！?/br>
    路上，韓戰(zhàn)心想光牽手就花了三個多月，接吻不知道需要多久，上床呢？媽的！這他媽都什么跟什么！又不是沒睡過，現(xiàn)在卻……

    不能多想，一想血壓就飆升。

    在超市，韓戰(zhàn)推著購物車，陳宇見盒裝的東西就往里放，韓戰(zhàn)負責放回去。兩人路過女士用品區(qū)，陳宇拿起幾盒衛(wèi)生巾打量，韓戰(zhàn)馬上搶過來放回原位，說：“我們現(xiàn)在去蔬果區(qū)，這里的東西我們都用不著，別亂拿?！?/br>
    陳宇發(fā)現(xiàn)購物車里的盒子都沒了，皺眉道：“我的盒子呢？”

    韓戰(zhàn)不理會，推車往前走，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陳宇死死拽著車不放。陳宇又把幾盒衛(wèi)生巾放進了購物車，還很仔細地拿在手里觀察。

    在一邊理貨的大媽很熱情地拿起一盒包裝精致的，說：“這是新款，給你媽試試。”

    陳宇接過，點頭說謝謝，然后對著韓戰(zhàn)喊道：“媽，她叫你試試。”

    韓戰(zhàn)和大媽面面相覷。大媽把韓戰(zhàn)從頭到尾掃了遍，也沒發(fā)現(xiàn)哪一點符合“媽”的特質(zhì)。韓戰(zhàn)老臉一紅，狠狠瞪了眼陳宇，用力拽過推車就往外躲，陳宇匆匆跟上，只留下大媽獨自思考人生。

    “劉惜君說你心智有障礙，我他媽看你是智障，男女不分！”韓戰(zhàn)罵道。

    陳宇：“你說做我媽，是你說的?！?/br>
    韓戰(zhàn)后悔了，也圓不回來。他干脆指著購物車里的女士用品，說：“陳宇，這些買回去你要是不用完，看我不打斷……”話說一半，又憋回去了。冷靜……冷靜，不能刺激他，韓戰(zhàn)壓抑住怒氣，重新理清思路，說：“我和你都是男人，這是女人用的，你買來他媽墊蛋??！”

    事實證明，重理思路失敗。

    陳宇吸了下鼻子，蹦出幾個字：“你是壞人?！?/br>
    “媽的！”韓戰(zhàn)松開購物車，往陳宇面前一推，“這是你的，我們各買各的?！?/br>
    結(jié)賬時，收銀員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婦女，一邊掃條形碼一邊和隔壁的大媽抱怨，“你看看，這都是女人，命就差這么多。這人家做媽的每個月不舒服的幾天，老公帶著兒子來買菜，還買這么多牌子的衛(wèi)生巾。我呢？對那爺倆來說就是一傭人，買菜做飯樣樣我來，來例假照樣伺候他倆，哎……”

    隔壁的大媽掃了眼韓戰(zhàn)和陳宇，一看就是理貨時那兩人，她眼神怪異，只顧低頭道是。

    韓戰(zhàn)面無表情，看了眼收銀員，說：“麻利點，等半天了?！?/br>
    收銀員見這位客人買的都是一堆貴貨，也沒生氣，反倒殷勤得很，又是道歉又幫忙裝袋。

    晚餐是水煮雞胸rou和一些蔬菜，韓戰(zhàn)為了保持身材晚飯吃得很少，基本都是丟水里煮熟后再撈起來，隨便撒點鹽，就是一道菜。陳宇倒也不挑，低頭吃著。

    韓戰(zhàn)穿著件圓領(lǐng)黑色毛衣，基本沒怎么吃，拿著酒杯仰靠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著。

    陳宇瞟了他幾眼，問：“你在喝什么？”

    韓戰(zhàn)把杯子遞給他，“來一口？”

    陳宇盯著杯里深褐色的液體，“可樂？”

    “嗯?！?/br>
    陳宇喝了口，舌頭辛辣得很，他嗆得直咳嗽，臉都紅了，生氣地說：“你騙人！”

    韓戰(zhàn)一聲不吭，拿過杯子，唇蹭著陳宇喝過的地方，隨后一飲而盡。夜晚，屋里暖洋洋的，他喝得微醺，眼前是雙頰泛紅，睫毛濕潤的陳宇。陳宇穿了件白色長袖T恤，領(lǐng)口到鎖骨處，那口酒真是惹人犯罪，連鎖骨都泛紅了。

    近在眼前，卻碰不到摸不著，韓戰(zhàn)恨不得現(xiàn)在就撲倒他，舔他的唇，咬他的鎖骨，雙手緊緊摟住他腰，把他的臀部貼在胯上摩擦，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觸感讓他欲罷不能。

    這算視jian嗎？韓戰(zhàn)推開了酒瓶，怕再喝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

    韓戰(zhàn)：“吃完去洗澡，睡衣在衣櫥里，自己挑。你睡床，我睡沙發(fā)?！?/br>
    陳宇：“我一個人睡害怕。”

    韓戰(zhàn)笑了，聲音低沉而曖昧：“想讓我陪你睡嗎？”

    “嗯，我睡床，你睡地板?！?/br>
    “……”

    韓戰(zhàn)在臥室靠墻的地方鋪了厚厚的墊子，靠背、毛毯一樣不少，不知要睡多少晚，當然要搞得舒服點。

    陳宇安靜地坐在床上看書。

    韓戰(zhàn)納悶既然陳宇字都認得，怎么就想不起來自己呢，選擇性失憶？那他的身體還有記憶嗎？

    “小宇?！表n戰(zhàn)叫他，他想知道現(xiàn)在陳宇的記憶處于哪個階段，如果已成年是否能通過循循善誘，接觸些成年人的東西，比如愛撫之類的，讓他減少對碰觸的抗拒，同時通過身體接觸回憶起以前的事。

    陳宇過了一分鐘才抬頭嗯了聲。

    韓戰(zhàn)看了眼書名，是他數(shù)年前買的，那時他對金融感興趣，但也就隨手翻了幾下就躺在書柜里積灰。

    韓戰(zhàn)：“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撇開看懂與否，既然可以順利，你卻經(jīng)常說些沒有組織好的句子，有時還不著邊際，其中的矛盾沒想過嗎？”

    陳宇合上書的瞬間，目光冷冽，那股傲氣似乎回來了，“你想表達什么？”

    短短六個字，韓戰(zhàn)愣住了，眼前男人的傲氣是陳宇特有的，但只持續(xù)了短短數(shù)秒，韓戰(zhàn)想緊緊抓住這幾秒，卻只能眼睜睜看它流逝在時間的縫隙里。

    韓戰(zhàn)：“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不是真正的陳宇?！闭f完他坐到床邊，慢慢靠近陳宇，見陳宇沒有排斥，他再靠近，夾住書扔到一邊，只要再往前一指距離，兩人的唇就能碰到了。

    這次，陳宇沒有躲，也沒有恐懼的神情，他低垂雙眸，哀求中帶著心灰意冷，“不要……”

    那只試著想放在陳宇后背的手陡然懸在了空中，韓戰(zhàn)死死盯著他，壓低聲音說：“為什么？你對我一點印象都沒了嗎？”

    “不要……”陳宇往后縮，抓住了睡衣領(lǐng)口。

    韓戰(zhàn)覺得堵在胸口的氣攪得他五臟六腑生疼，他又往前挪，盯著陳宇顫抖的唇，眼里都是yuhuo，“接吻都不行嗎？”

    “不要……”陳宇重復(fù)說著，痛苦地雙手抱住了頭。

    韓戰(zhàn)緊閉雙眼，揪住被子強迫自己后退，睜開眼時，他輕聲說：“所有人都知道我愛你，唯獨你全然不知?！?/br>
    陳宇眼睛濕潤，不知是害怕還是想起了什么。半晌，說出的仍然是那兩個字：不要。

    在沉默的對視中，韓戰(zhàn)先移開了目光。他回到鋪好的墊子上，背對陳宇裹緊了毯子。身下的墊子很厚實，他卻依然能感到地板的涼意，如一縷縷游絲纏繞著他。

    直到下半夜韓戰(zhàn)才有睡意，迷迷糊糊中聽見外面?zhèn)鱽砀O窸嗦嗦的聲音。望了眼床，陳宇不在。他起身放輕腳步走到門口，看見陳宇在翻他的行李。由于剛回來不久，這些行李韓戰(zhàn)還沒來得及整理。

    箱子，紙盒都被倒了出來。陳宇像在努力認這些東西，兩手都拿著小方盒，一個是黑色絲絨小方盒，另一個是白色皮質(zhì)的。他小心謹慎地打開，最后把白色的藏進了衣服里。

    韓戰(zhàn)見陳宇轉(zhuǎn)身就立刻躺回去裝睡，等了好久才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輕喚幾聲“陳宇”，確定陳宇睡著后，他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陳宇手里沒東西，然后下意識地向枕頭下摸去，果然找到了那個盒子。

    韓戰(zhàn)打開，方盒里躺著一對戒指，還有玉珠穿成的項鏈，底下是一張照片。那是陳宇畢業(yè)時和韓戰(zhàn)的留影，夏日陽光下兩張異常嚴肅的臉。韓戰(zhàn)把照片翻回來，“等你長大”下多了一行字：陪你老去。

    室內(nèi)，出奇的安靜，連呼吸聲都沒有。韓戰(zhàn)把盒子合上，然后塞回了枕頭底下。這下，他徹底失眠了，渾渾噩噩地坐到客廳沙發(fā)上，點了根煙。

    他現(xiàn)在知道陳宇找到了自己那枚丟棄的戒指，但卻不知陳宇是怎么找到的。停著百十輛車的停車場，那枚戒指猶如滄海一粟，扔出去便沉入了海底。

    那晚，陳宇找了一夜，天亮時他確實想放棄了，于是走進位于停車廠的廁所，打算沖把臉就回去。

    冰涼的水洗去了臉上的灰塵，也讓他更加清醒了。突然，進來兩個中年男人，一個肥頭大耳，挺著油膩的肚子興奮地說：這行我都干了十多年了，我堵上祖宗八代，這肯定是真貨！”

    另一個男的扎著馬尾，說：“真貨？我不信，誰會把這么貴重的東西丟了？”

    肥男站到小便池旁，邊拉開褲子拉鏈邊說：“嘿！那新聞里還有丟了個裝了十多萬現(xiàn)金的包的。這年頭，只要命好，撿垃圾都能發(fā)大財。”

    馬尾男扁著嘴摸了摸口袋，問：“如果這戒指是真的，值多少錢？”

    肥男尿得滋滋響，打了個嗝，笑瞇瞇地說：“中間那顆目測有兩克拉，純凈度和切割工藝都很高，尖貨??！指圈還有碎鉆，少說也有十多萬?！?/br>
    馬尾男笑了，露出稀疏的門牙縫，“哎呀呀，沒有種彩票的命，倒撿了筆橫財?！?/br>
    肥男拉好褲子拉鏈，手往褲頭一抹，說：“我說老兄，我就是做這行的。你把戒指放我店里賣，出手價定10萬，到時我們五五分?！?/br>
    馬尾男沉浸在發(fā)財夢里，突然臉色變了，說：“這可是我撿到的，憑什么和你五五分？”他急得音量提高了不少，余光看見陳宇在瞟他倆，他沖陳宇喊了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被嗆聲了，陳宇不再繼續(xù)裝洗手了，他上前把兩人攔在門口，說：“我剛丟了一枚鉆戒，已經(jīng)找了一晚上了，能麻煩把你撿到的給我看看嗎？也許就是我丟的?！?/br>
    肥男很囂張，大搖大擺地走到馬尾男前面，扣著牙說道：“小子！我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給你看？被你搶了咋辦？你說是你丟的就是你的了？證據(jù)呢？”

    陳宇：“款式是男戒，中間一顆方鉆，周圍碎鉆裝飾，指圈內(nèi)刻著CY兩個字母?！?/br>
    馬尾男臉上的肌rou抽搐了下，陳宇描述的樣子和他撿到的一模一樣，不過里面有沒有刻字他可沒注意，但一般能說到這份上的，肯定就是失主了。

    肥男白了眼被表情出賣的豬隊友，馬上大手一揮，嚷道：“狗屁！什么方鉆字母的，我們撿到的是女士鉆戒！”

    陳宇一開始就沒指望這兩人主動交出來，但他有個優(yōu)點就是能忍，也是最大的缺點。但鑒于之前和韓戰(zhàn)的爭吵，今日份的隱忍已經(jīng)用完了。他默默關(guān)上了廁所的門，上鎖。

    肥男大笑：“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想打劫??？！一對二，你可想清楚了！”

    “天還沒亮?！标愑钫f。他能講理就決不動手，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覺得沒必要這么大動干戈。不過面對韓戰(zhàn)，他心甘情愿示弱，雖然韓戰(zhàn)確實比他強壯，但正兒八經(jīng)打一架，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陳宇默默卷起衣袖，冷聲道：“把戒指交出來。”

    肥男：“呸！哥倆兒他媽還怕你一臭小子嗎？！”

    馬尾男附和道：“就是！我看你他媽活膩了！”

    陳宇一聲嘆氣，飛速揪住馬尾男的馬尾往墻上撞去，手里的頭發(fā)還沒松開就抄起墻角水桶往肥男臉上砸去。揮拳、側(cè)踢，招招命中。

    肥男被揍掉了一顆門牙，躺在小便池邊大喘氣，擦著嘴角的血。馬尾男被陳宇死死按在墻上，他搜遍了所有口袋，最后在外套的內(nèi)里口袋找到了戒指。

    馬尾男奮力掙扎，大叫：“麻痹！還給我！”

    陳宇的臉上也中了幾拳，他抬膝重重往馬尾男腰部撞去，說：“是你的嗎？嗯？”

    拿到了戒指，趁著人少，陳宇匆匆離開了停車場。紅燈下，他失落地看了眼手心里的戒指，眼睛又酸了。身后的車鳴笛催促，陳宇急忙握緊戒指，往前開去。

    紅綠燈逐漸模糊，人影也開始重疊，淚順著青腫的臉頰緩緩流下。陳宇擦干淚，云端透出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被迫靠邊停車，抽泣聲越來越大，他氣得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罵道：“韓戰(zhàn)！去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