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同是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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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仔聽著風(fēng)響,都自覺避開了。 段景行手里的椅子奔著腦袋砸的,一下就崩得那中年男人滿腦袋血花兒,腿抽搐兩下,聲兒都不出了。 再砸兩下,地上這人得沒。秦晚一個箭步撲上來,去搶段景行手里的折疊椅,可這小子不知哪來的瘋勁兒,愣是讓他沒搶成,一時(shí)情急,他朝著段景行胃部連著狠搗兩拳,把人揍消停了。 “cao!”馬仔們杵到旁邊面面相覷,“這人干什么的?” 秦晚從段景行身后撈著他兩只胳膊,段景行可能胃部痛極,蜷著腰,盯著地上的中年男人,忽然開了口:“景玲沒了。” 地上看似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中年男人突然爆發(fā)出針扎腦仁一般的尖銳哭聲。秦晚簡直要不相信,這副瘦的像枯樹枝的身體還能發(fā)出這么洪亮的動靜兒。 景玲。秦晚反應(yīng)了下,這是段景行meimei的名字。他meimei死了。 秦晚心里倏然一沉。 “松手?!倍尉靶姓f。 這人從始至終沒往秦晚這兒看,秦晚也不知道他認(rèn)沒認(rèn)出自己。猶豫松不松手的功夫,力道松懈了,段景行甩開他,捂著小腹,稍顯趔趄地走向巷尾。 馬仔們不知怎么一回事,看了看段景行背影,又看回秦晚,反應(yīng)快的開口請示:“烏哥?這小子……” “讓他走?!鼻赝碚f。 這段巷子就這么十幾米,等著段景行拐彎沒了影,秦晚蹲了下來:“你兒子?” 男人哭得一臉鼻涕花兒,嗚嗚著點(diǎn)了頭。 秦晚瞄了眼這張?jiān)颈谎〉哪?,淚水沖刷出來兩道滑稽的白皮膚底子,顴骨高聳幾乎要頂破臉上的皮,人瘦得脫了相,連個人樣都沒有,根本不在好看賴看的范疇。 “女兒死了,你兒子為什么揍你?” “我借錢……”男人艱難地坐起來,佝僂著后背,雙手捂住臉,“還不上錢,我女兒一出生就腦子不好,但長得漂亮,借錢給我那男的看上她了……誰知道他有艾滋……” “所以,”秦晚說,“你當(dāng)初為什么沾上毒品?” 段平順抬頭瞄了他一眼,無端覺著那雙眼讓他不寒而栗,這么幾秒,他的后背就涼透了。再去看,秦晚已經(jīng)恢復(fù)懶洋洋的模樣,仿佛剛才的眼神只是他的錯覺。 秦晚重新叼了根煙,略略低頭,噴出一口霧,朝巷尾看過去,這角度正好能看見矮樓后面露出來的山,天色晴朗,山和天的分界線深刻且分明,綠的綠,藍(lán)的藍(lán),色調(diào)十分馬卡龍,造出一種俏皮的卡通味兒。 處理完手上的爛事,他回了家,一覺睡到晚上,睜眼一看手機(jī),有十來個未接來電。 一個個濾過去,停在最后一條未接通的紅色名字上——甘耀明。 秦晚上個月?lián)旎貋硪恢蝗绷税雮€耳朵的橘貓,現(xiàn)在它正高高懸掛在臥室的窗簾上,蕩秋千一樣勾著窗簾晃來晃去。 他起身,伸手揉了一把貓脖子,剛好手機(jī)嘟嘟聲停下,電話接通,他先開了口:“明哥,你找我?” 晚上十點(diǎn),晴了一整天,溫度回升,夜里單穿件半袖也不冷。 秦晚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件黑色V領(lǐng)T恤。 大概不會再和那小子有交集,T恤也估計(jì)回不來了。 威汀酒吧,甘耀明約他在這兒見。 果然和刀疤劉說的一樣,甘耀明手邊缺人。約他見面,說的是下月初去南邊出貨的事兒,要帶他一起去。 說完正事,甘耀明先走了。 秦晚坐在卡座里,無所事事地打算喝完手里這杯血腥瑪麗。 DJ切歌的間隙,酒吧里全場靜下來,他忽然聽見隔壁卡座傳來個耳熟的聲音:“……剩了十萬多一點(diǎn),我下午剛從醫(yī)院領(lǐng)回來,你給我個卡號,我先把你的錢還上?!?/br> 職業(yè)原因,秦晚對人臉和聲音,基本能過目不忘。 血腥瑪麗還剩個底兒,一口就能喝完,他坐那兒啄了六口。 隔壁卡座那邊,還完了錢,對方勸慰了幾句作完結(jié)束語,段景行站起來走了。 秦晚身體快于大腦,唰的站起來。 又坐下了。 五秒后,還是站起來了。 主要是自己T恤還在這小子那兒,秦晚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邁開步子心安理得地跟出去。 他這一跟上去,就發(fā)現(xiàn)尾隨段景行的不光自己,還有幾個穿得花里胡哨的小青年。 出了酒吧的門,那些人推搡著段景行直接進(jìn)了后巷。 周圍沒了人,打頭的那個賴賴唧唧地往段景行身上黏:“知道你不接男客人,牽線給你介紹有錢jiejie也不行?” “我不做了?!倍尉靶姓f。 “???”對方一愣,“什么意思?” “女的也不接。”段景行說,“我不做了,聽不懂嗎?” 秦晚卡著十米開外的死角,忽然看見那小青年朝帶來的小弟使了個眼色。 站段景行身后的另一個青年接收到訊號,嗖的掏出一塊白色濕手帕,一把蒙在段景行臉上。 劑量肯定是用足了,段景行一聲沒吭就腿一折滑了下去。 那幾個青年架著他,之前要給他牽線介紹漂亮jiejie的人湊上來,直接上手在段景行胸口乳點(diǎn)上搓了搓:“不是不接男客人嗎?今天給你開個苞,不把你cao開花老子跟你姓!”嫌不解氣,他朝段景行臉上吐口唾沫,“出來賣的,天天拽什么拽!” 十米,秦晚再快也沒趕上那口唾沫。 他在幾個小青年對面站住腳,沒等說話,‘唾沫’瞪凸一雙眼珠先氣勢逼人地伸手指著他:“我告訴你小白毛,別他媽管閑事??!” 秦晚掃了眼其中一名青年還攥手上的濕手帕,壓低眉頭,驅(qū)驅(qū)手:“走吧?!?/br> “神經(jīng)病啊?”他們架著完全昏迷的段景行,剛要擦肩過去,秦晚再又開口:“讓你們走,人留下。” “cao!覺著自己挺牛逼是吧,小白毛兒!” ‘唾沫’罵著,把段景行推給別人,從兜里掏出一把折疊鋼刀,一甩亮出開了刃的刀身,直接朝秦晚撲上來。 秦晚側(cè)身一避,對方摔了個踉蹌差點(diǎn)臉貼地,這小青年站直,側(cè)頭一看,自己手里的刀不知啥時(shí)候沒了。 秦晚松開刀柄,讓刀滑下大半個身子,只二指捏住刀尖,友好地遞刀柄還給人家:“沒看清?不然再來一次?” 十分鐘后,他扛著段景行走出那條小巷,走了有一段距離,累了,把人放下改成架著的,摸手機(jī)撥通了城東派出所座機(jī)號碼:“威汀酒吧后巷有人受了外傷,有一個可能肋骨骨折了,其余的都是輕傷。就不占用120資源了,你們來輛車,送他們?nèi)ハ箩t(yī)院,”頓了頓,又道,“順便挨個給他們做一下尿檢。” “嘔——” 掛在他身上的段景行在這時(shí)候鬧出了動靜兒,他低頭看了一眼,從自己衣領(lǐng)往下,湯湯水水,黃黃綠綠,一直掛到褲腿,滴答滴答。 餿味兒熱烘烘地飄上來,秦晚熏得眼淚都要流,差一點(diǎn)就跟著吐了。 后半夜的街道,蛐蛐都不叫了,他站在馬路邊,味道剛散了散,一股迎面的風(fēng)又把它拍回來。秦晚斜了眼段景行那張臉,反正都已經(jīng)吐了他一身,不在乎其他了,他伸手過去,給人家擦了擦沾在鼻梁上剩余的那點(diǎn)唾沫。 段景行醒來,先看見了一只缺半只耳朵的橘貓。 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用爪子蹭臉,段景行往后退了些,以便能看到它完整的軀體,然后發(fā)現(xiàn)它胖得嚇人,沒脖子沒腰,乍一看渾身全是屁股。 橘貓發(fā)覺他醒了,停下洗臉,熟練地往床單一躺,打了半個滾兒,露出肚皮順帶著頭朝他一歪,圓滾滾的黑眼珠兒盯準(zhǔn)他,嬌滴滴地張嘴:“喵嗚——” 段景行深諳貓可以露肚皮,但人千萬不能直接摸的道理,于是伸手過去撓撓橘貓的下巴,橘貓“咔咔”顫著眼瞇起眼,把下巴抻得更長。 玩了會兒貓,他往下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光溜溜,一條內(nèi)褲都沒有。頭發(fā)濕著,手臂上還凝著一顆沒蒸發(fā)的水珠。 愣了下,忽然坐起來盯著這房間里的米黃色的墻壁。 ——這是他小時(shí)候住過的那鳥巢樓里的戶型。因?yàn)殚_發(fā)商賣的是精裝修,裝修全是統(tǒng)一的,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他拽著床上的毛巾被子裹腰上,走出臥室。 養(yǎng)貓的人家里一般都整齊,除了客廳那明顯是貓撓的全是流蘇的米色窗簾之外,屋子里干干凈凈的,段景行一低頭,看見陽臺上坐在地上的年輕男人。 那人正在專心盯著手機(jī)屏。 兩綹挑染的銀發(fā)囂張地斜在前額,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下頜線繃緊,微微瞇著眼,本就往下勾的內(nèi)眼角更尖銳了。 他發(fā)現(xiàn)這個人長得很經(jīng)得住端詳,應(yīng)該算最近熱捧的‘淡顏’,看著顯小,無端還有一種清澈感。 段景行走過去站在人背后瞄了眼對方的手機(jī)屏,花花綠綠的——連連看。 他半蹲下來,眼看著屏幕上倒計(jì)時(shí)變成個位數(shù),這人還不動,趕緊出聲:“下邊那行小熊!” 這人停住不動的手指抽筋一樣亂比劃,好幾次路過那行小熊,就是不點(diǎn),最終倒計(jì)時(shí)歸零,也沒能戳到小熊。 段景行伸手過去點(diǎn)著屏幕底下倒數(shù)第二行的熊:“看不見嗎?” 對方一下子直起腰回過頭:“那是小熊?明明是小狗!” 距離太近,鼻子差點(diǎn)磕一起,段景行往后退退,坐在地上。 客廳墻上安著好幾個木雕仿古壁燈,墻壁一水用的米色,天花板偏偏展示著莫奈風(fēng)格的抽象畫,盯著這不倫不類但熟悉的裝修,他開口:“哎,120秒,這是你的房子嗎?” ‘120秒’幽幽看過來:“你再這么喊,我現(xiàn)在就讓你驗(yàn)驗(yàn)120秒能不能完事兒?!?/br> 段景行點(diǎn)點(diǎn)頭,順勢問道:“那你叫什么?” 秦晚噎了下,假名字在舌尖轉(zhuǎn)悠一圈又咽回去,又沒法兒報(bào)真的,索性一臉階級斗爭地抬頭看滾筒洗衣機(jī)轉(zhuǎn)圈圈。 “聽甘菲菲喊你過山烏,”段景行又說,“過兒,能讓我穿個衣服么?” 秦晚指了指正滾著的洗衣機(jī):“你自己的衣服你吐上了。我這兒沒有新內(nèi)褲。你隨便挑條褲子掛空檔吧?!?/br> 說完,他坐著沒動,聽見臥室里衣柜打開,過幾秒又合上的聲音。段景行重新站過來,這回穿著他的褲子,黑的運(yùn)動褲,褲線上一長條白,顯得腿長得像剛P好的。 段景行重新在他旁邊屈腿坐下,上臂無所謂地挨上了他:“你跟甘菲菲說你是gay???你煩她,怎么不直接說陽痿?” “不,我看見你不煩別人?!?/br> 秦晚說完,往左邊挪了下,避開了二人貼在一起的手臂。 段景行掃了眼剛分開的胳膊,略揚(yáng)高音調(diào):“真是?你看著不像那些死同性戀?!?/br> “恐同是要被……”秦晚一邊說一邊轉(zhuǎn)過去,發(fā)覺自己對著這張臉無法隨心所欲地開下流玩笑,潰敗地咳了下,把頭扭回來。 “我不恐同。”段景行改口,“你看著不像那些活同性戀,行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