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單人空間新春

    進(jìn)入一月以后，越漫晶能夠感到的是，天氣更冷了，然而事實上冷的不僅僅是天氣。

    一月二十號這一天是大寒，非常非常冷，而且還是周一，如果不是考慮這是年前最后一天工作日，越漫晶出門真的是很頭疼。

    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走出家門，迎面正碰上王惠賢。

    王惠賢一看到她，可能是時間過得有點久了，忘記了上一次談到“噪音擾民”時的不痛快，也可能是她實在是憋了一肚子話不知道該跟誰說，于是便扯著越漫晶說了一路：“漫晶啊，你說這物價是一個勁兒看漲，從十二月下半月就開始漲，到現(xiàn)在馬上要過年了，菜價rou價更是漲得厲害，就是糧食沒怎么升價，但人也不能只吃米飯饅頭啊！一個元旦一個春節(jié)，把菜rou價格抬得太厲害了，就算是我想提前儲備一些東西，那rou也不可能提前兩個月就買回來放在冰箱里。我如今真是怕過節(jié)了，每到過節(jié)的時候，為了吃飯就要多花好多錢，就這兩個大節(jié)就夠我受的了，我家那個崽子還鬧著要過什么圣誕，那一天我說他兩句，他爺爺就不樂意了，說是我天天講錢錢錢，是指著罵孩子說給祂們聽的，其實是嫌棄祂們住這里了，還嫌祂們家里窮。我真的是……我要是真嫌黃瀚窮，能嫁到他家里？這么多年我又給他們家生兒子又出錢出力，還要我怎么樣呢？到那里去找我這么傻的人？簡直成了他們家倒貼錢的苦力了！”

    越漫晶：……自我定位很精準(zhǔn)……

    王惠賢訴了一陣苦，連她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了，自己應(yīng)該表現(xiàn)一下對鄰居的關(guān)心，于是便說：“漫晶，過年的東西你有沒有準(zhǔn)備呢？這兩天好像沒怎么看到你買菜?！?/br>
    越漫晶抽了抽嘴角：“我一個人，吃得少，隨便弄弄就行。”

    “一個人好，一個人好，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哪像我們，一顆心為了這個家，熬得骨頭都要干了，結(jié)果還要被看作是外人，跟防賊似的防著我，在自己家里說一句話都要在心里轉(zhuǎn)三遍，生怕哪句話惹人多心，這哪是自己的家，明明就是個地雷陣?。〉k們什么時候才能不這么防備著我？”

    越漫晶：等你基因變異，和祂們一個血緣的時候。

    “漫晶啊，我和你說，將來結(jié)了婚，千萬別跟婆家一起住，我老公本來對我挺好的，如今他爸媽來了，他也不同以往，跟著神氣起來了……”

    越漫晶：你之前不是還說，有了婆家人，你們兩口子打架的時候能有人勸架么？公婆通情達(dá)理能幫你主持公道么？

    “好了惠賢，我要去那邊車站了，再見??！”

    王惠賢在后面依依不舍，很顯然一肚子話只說了一點點，還有好一缸醬料要倒出來呢。

    今天因為是年前最后一天工作日，所以其實并不會很忙，很多事情前幾天就安排好了，今天只是最后收一下尾，然后就是各自回家準(zhǔn)備過年。

    于是越漫晶來到公司后把早上的一點事情飛快處理完之后，就是點開牛rou群，在鍵盤上一通噼里啪啦打字的瘋狂吐槽：“真的是要了命了，早上出門上班時正好撞見惠賢，結(jié)果她拉著我就說了一大通家計艱難，公婆不理解，簡直好像國家危亡忠臣蒙冤一樣，肅反的時候死掉的人大概也不過就是這樣一番心情了吧？我聽著真是頭痛啊，又不好打斷她，只好就這么聽著，一直聽了有十分鐘啊，簡直上演了一出活生生上門媳婦兒斗公婆的狗血癲狂大戰(zhàn)啊，我看網(wǎng)絡(luò)都不愛看宅斗宮斗的文，總覺得那里面的人都心態(tài)扭曲，結(jié)果今兒讓我看到活的了，還非聽不可，你說又不是我讓你結(jié)的婚，你們家的那些破事兒拿來煩我做什么？就算是心理疏導(dǎo)吧，心理咨詢師還得要錢呢，這下可好，直接拿我當(dāng)情感垃圾桶了，還是免費的，弄得我一大早心情都很煩，要找你們吐槽一下才舒服?！?/br>
    牛寶莉哈哈笑著說：“可憐的漫晶，眼看要過年了，結(jié)果受了這樣的苦。下一次她要是再和你說這些垃圾事，你就直接和她說，家務(wù)事外人不便說話，甚至也不方便聽的，讓她把一肚子話都憋回去，我估計她被你這么一擋，一堆話在肚子里能漚臭?！?/br>
    韓泳毅也笑著說：“要說惠賢也真是不容易，婆家一家人都住她家，她準(zhǔn)備了多少干菜醬菜都不夠吃的，另外家里畢竟還有孩子，總要買點鮮菜的，還要買rou。這么多的人，水電費每個月也是不小的一筆錢呢，黃瀚的弟弟雖然有工資，然而聽她說基本上不往家里面交錢，她公婆說什么二兒子這個年紀(jì)了還沒結(jié)婚，要給他留著當(dāng)彩禮錢，將來還要他大哥幫忙出力呢，畢竟是自己的弟弟，總不能眼看著他一輩子不成家，這是大哥應(yīng)盡的義務(wù)。這話都是當(dāng)著惠賢的面長篇大論出來的，據(jù)她說當(dāng)時她公公的態(tài)度那叫一個義正辭嚴(yán)，好像全世界的正義都在他們那一邊似的。”

    越漫晶笑道：“原來你也被荼毒了，看來我們?nèi)齻€人里面只有寶莉比較幸運，她知道你那個性格不是客氣的，估計不好找你來說這些。”

    牛寶莉頓時也開始吐苦水：“可別提了，她如今就跟祥林嫂似的，逮著誰和誰說，只要背著她老公一家人不知道。有一天她居然很神秘地和我說，有一天她偷看了她老公的微信，發(fā)現(xiàn)一個年輕女孩和他老公聊天來著，一個勁兒問她老公那個產(chǎn)品問題要怎么處理，很氣憤地說現(xiàn)在的小姑娘怎么這么不知自重？年紀(jì)輕輕的不學(xué)好，專門想著勾引別人老公。我當(dāng)時就說，哎呦喂這可真是新時代活雷鋒上場了，看中了你老公兩個兒子要養(yǎng)還有一堆婆家人長住，上趕著幫你扛這個擔(dān)子啊，這是要鉚足了勁兒等著上‘感動中國’呢！”

    越漫晶即使坐在辦公室里也笑噴了出來，旁邊的同事都好奇地看著她，她彎下腰用手捂住嘴，過了一會兒才喘過氣來，總算收住了聲，一邊咧嘴笑一邊打字：“當(dāng)時惠賢是什么表情？是不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牛寶莉笑道：“可不是嘛，當(dāng)時她臉上那副表情簡直就像見了鬼一樣，估計她本來是覺得捍衛(wèi)婚姻打‘小狐貍精’挺正義的，全國人民都會支持她，哪知道我居然一點也不同情她。她當(dāng)時好像還想說點什么，但最后卻沒說出來，估計自己也覺得這日子過得挺窩囊的吧?！?/br>
    越漫晶搖了搖頭，對于王惠賢的這種心態(tài)，她并不覺得奇怪，但是自身卻無法代入感同身受。王惠賢投入婚姻的沉沒成本太高，讓她無法壯士斷腕果斷止損，因為一旦這樣做，她就會感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被利刃割裂開，割斷的結(jié)果就是讓自己縱然擺脫鐐銬，也會血rou模糊，所以她只能繼續(xù)這樣耗下去。人一旦到了那樣的處境，可能難免會有這樣的心態(tài)，所以越漫晶的策略就是：壓根兒不要讓自己落入那樣的困境，這樣也就不用付出巨大精力掙扎。

    年前最后一天的工作終于順利結(jié)束，越漫晶坐車回到家里，一路上雖然車廂里很冷，冷到腳都有些麻掉，然而看著外面街道兩旁商鋪門前亮著的燈，還有窗玻璃上噴涂張貼的慶祝春節(jié)的圖案招貼畫，她就感到車廂里的冷也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越漫晶忽然想到黃潮從前和她說過：“夏天村子里停電，到了晚上十點多再來電，說是城市里要有亮化工程。冬天也停電，說是節(jié)能減排。”

    然而越漫晶此時看著外面的霓虹燈，覺得好像也不是很亮，這樣寒冷的天氣，連城市里的燈光也暗淡下來了。

    這種有點掃興的念頭在她腦中只是一閃而過，馬上就被新年假期的歡樂所鼓舞，從現(xiàn)在開始事實上已經(jīng)正式進(jìn)入長達(dá)七天的假期，今天晚上就是開胃的前菜，雖然暫時還沒有達(dá)到最高潮興奮的除夕，然而剛剛結(jié)束了一周多的年前辛苦工作，這一天晚上終于可以開始放松下來，這種輕質(zhì)的快樂也是十分美好的。

    自從開啟了空間，為了了解一下西方過去時代的生活，越漫晶上網(wǎng)搜集了一些資料，曉得了西方過去是把食物分成輕質(zhì)和重質(zhì)的，類似生菜、卷心菜、雞rou和rou湯這一類屬于輕質(zhì)，而豬rou、牛rou則屬于重質(zhì)，喝過了開胃酒，吃過了甜姜、蘋果這類開胃小吃之后先吃輕質(zhì)食物，后吃重質(zhì)食物，今天這個夜晚就是假期大餐之前的輕質(zhì)食物。

    在社區(qū)門口刷卡進(jìn)門，雙節(jié)這段時間門禁明顯森嚴(yán)起來，不像從前那樣見到熟悉面孔可以通融，如今保安繃著臉，所有的人一律刷卡，一旦忘記帶證件就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要去當(dāng)?shù)嘏沙鏊_條，所以越漫晶如今每天早上出門都要檢查一下出入卡。

    越漫晶進(jìn)入空間打開電燈后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生火。壁爐里的火焰升騰起來，越漫晶在壁爐旁脫掉了浸滿寒氣的外套，換上了家居服。

    她在壁爐旁跺了跺腳，爐火向外發(fā)散的熱量讓套在棉拖鞋里面的腳開始恢復(fù)知覺，血液在下肢血管里快速流動起來，廣州不過是零下一兩度的溫度，自己就冷成這個樣子，可想而知如果是在零下四十幾度的北方，這種時候出門該是多么的痛苦。

    稍稍暖和了一下，越漫晶去廚房里做飯，解凍的蝦仁和雞蛋一起炒了裝盤，然后又炸了一盤蘿卜絲，配了辣醬油一起上桌，這一頓晚飯就算完成了。要說這道金菊蘿卜是越漫晶頂喜歡的一道素菜，把蘿卜絲用鹽腌一會兒，滲出水分后再加一點白糖、胡椒粉，撒上蔥花（冬天就是泡開的干蔥），加精白面粉攪拌均勻成為糊漿，然后放進(jìn)鍋里一炸，撈在盤子里金燦燦黃瑩瑩的，一條條松松散散好像菊花瓣一樣。

    冬天里的鮮菜只有那幾樣瓜類和塊根類，這蘿卜乃是荒涼季節(jié)常吃的，然而總吃燉蘿卜涼拌蘿卜著實有點煩，這樣的炸蘿卜條便顯得別有風(fēng)味一些。

    將爐子里的火壓小了一些，越漫晶進(jìn)客廳吃飯去了。晚飯之后休息了一會兒，中間又去看了一下爐火，覺得胃里的食物消化下去了一些，越漫晶便拿了換洗的內(nèi)衣，到浴室洗澡。

    熱水器已經(jīng)預(yù)熱了很久，擰開水閥，熱水嘩啦啦流了出來，越漫晶站在蓮蓬頭下首先打濕了頭發(fā)，兩天沒洗澡了，頭上有些油膩，雖然今天晚上是假期放松的開始，然而自己也著實有一些事情要趕著做，所以這個晚上也有一點小忙呢。

    洗過澡之后，將臟衣籃里這幾天換下來的衣服都放進(jìn)洗衣機，又將灶臺爐子里的火熄滅，停止了浴室的暖氣，越漫晶就回到客廳里，坐在壁爐邊。擦得半干的頭發(fā)披散在身后，壁爐的火焰蒸騰出熱量，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一絲絲的熱力鉆進(jìn)自己的發(fā)叢中去，將里面殘存的水分一點點蒸發(fā)出來。

    冬天坐在壁爐旁烤火有一個好處，就是洗了頭發(fā)之后不用風(fēng)筒吹干，很快就可以烤干，洗過的衣服也是一樣，壁爐邊擺放一個簡易衣架，將那些經(jīng)過初步甩干的衣服掛在上面，大概一個小時就可以完全烤干。

    而且烤干衣服的過程還能起到另一個效果，就是烤出來的水蒸氣可以給房間加濕，壁爐雖然溫暖而有情調(diào)，然而寒冷干燥的冬季，房間內(nèi)這樣的溫度下畢竟有一個缺點，就是干燥，人的皮膚容易失水，而且也很容易喉嚨發(fā)癢，所以這時候加濕就很重要。越漫晶第一年住在這里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不過那個時候正好是被驅(qū)逐搬家的年尾，她一時沒來得及買加濕器，只好多喝水多擦潤膚霜，后來發(fā)現(xiàn)只要將洗過的衣服晾在這里，就能解決不少問題，而且一舉兩得，不用買烘干機了，真的是古老智慧解決難題啊！

    當(dāng)然臥室里她還是添置了一個加濕器。

    經(jīng)過了一番忙碌，越漫晶終于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整個兒人清清爽爽坐在那里看書，過年了，她想放松一下心情，就選了一個關(guān)于美食生活的小品文檔來看，她很喜歡這種把食物、風(fēng)景和人文融為一體的文章，感覺比單純的描述美食更加有一種悠長的韻味，可以細(xì)細(xì)品味。越漫晶是一個很想到處看看的人，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因此只能在文章和圖片之中尋找那種旅游的樂趣。

    大掛鐘的分針輕輕地走著，顯得房間中更加安靜，越漫晶在搖椅上幾乎把那本書都要看完了，終于她仰起頭打了大大的一個呵欠，再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一看，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了，而她通常是十點睡覺的，不過春節(jié)長假之前最后一天工作日的晚上如果不拖得稍微晚一點，好像對于即將到來的節(jié)日沒有足夠的重視啊，如今熬了一點夜，越漫晶感覺如今因為延遲入睡而產(chǎn)生的困倦居然有了一股醺醺然的醉意，好像是喝了一點酒一樣，離奇地有一點陶醉的幸福感，事實上空間里還沒有開始自釀葡萄酒呢。

    越漫晶看著壁爐里面的火漸漸熄滅，自己便關(guān)了客廳里面的燈，沿著樓梯上了二樓臥室。

    壁爐幾個小時的火力帶動得臥室里十分溫暖，越漫晶打開床頭的小夜燈，整理了一下被褥，脫掉家居服換了一件寬松的睡袍，鉆進(jìn)了被子里。

    周圍一片寂靜，小夜燈也已經(jīng)關(guān)閉，越漫晶看著黑暗之中窗邊模模糊糊的窗簾，雖然空間中再無第二個人，可是多年的習(xí)慣仍然讓她每天晚上都拉上窗簾，當(dāng)然這也是為了避免第二天早上的陽光在她還不想起床的時候就打擾到她。窗外也已經(jīng)夜色深沉，冬季的深夜顯得天空格外漆黑，比之夏夜天幕略帶一點寶石般的藍(lán)光截然不同，冬天的夜晚看起來更加沉重，也更加寒冷，當(dāng)然也帶了一種極端的寂靜。這樣的夜晚，溫暖的臥室里，是十分適合安睡的。

    越漫晶閉上眼睛，腦子里模模糊糊地算著：明天是臘月二十八，后天就是除夕——是的，今年沒有臘月二十九——這八天的時間里除了食品送貨，自己都不打算再出去了，就在空間中安靜而又快樂地過自己一個人的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