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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他表面如陌上玉,背地里濕爛成泥,想舍rou身換暢意,后被

    “貴君,可別誤了吉時,讓老奴給您綰發(fā)吧?!?/br>
    說話的是位面容和藹慈祥的老嬤嬤,她身上穿著件繡有暗紅花紋的昂貴錦袍,頭簪絳春花,是瑯軻特地吩咐人從民間請來給新娘子行束發(fā)禮的十全老人。

    瑯廷看著放在案上的那把銀梳,伸手拿了過來。

    十全嬤嬤正愁著要和這位美人說什么呢,見他拿了梳篦,輕笑著說道:“皇上對姑娘真是專情啊,大婚之日送銀梳的習(xí)俗在民間可有一段說法呢,這其中的情意比送正妻之簪還要重?!?/br>
    “哪怕是正妻,日后尚且還會有妾?!笔珛邒甙凳寡凵屔砗蟮群虻膶m女將鳳冠呈上來,嘴上依舊不停,“而皇上此舉則是在告訴姑娘,您是他的一生所愛?!?/br>
    瑯廷抬眼,看著在他身后笑成彌勒佛的老人家,那張善嘴里叫出的一聲聲想與他試圖親近,實(shí)則將馬屁拍反還渾然不覺的“姑娘”一詞,聽得他近乎反胃。

    不過不得不說,這位十全老人很會說話。

    瑯廷以貴妃之名出嫁,名分上根本算不得正妻,而她卻很懂得避重就輕,不談位分,只談梳篦,兩相對比,竟幾句話就把正妻之位給壓了下去。

    身后嬤嬤見瑯廷半晌都不肯回話,心里越發(fā)焦急,止不住地側(cè)頭去看窗外天色。

    誤了皇家吉時,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姑娘,老奴知你不愿嫁,可今日大婚涉及兩國邦交,哪里能由得了女子做主,圣旨已下,貴君莫要糊涂?!笔珛邒咭彩侵绷?,俯身直言道:“且姑娘一入宮便以君字為綴稱,君為尊也,此字向來是男子所用,陛下將它賜給您,這是莫大的殊榮啊?!?/br>
    殊榮。

    瑯廷細(xì)品著這兩個字,末了,低頭一笑。

    十全嬤嬤尚且不知他心中的不平,又怎會感同身受,內(nèi)心只覺得這姑娘真是好生不懂事,能嫁給如此英雋的一國之君,位居貴妃更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尋常人家?guī)纵呑佣寂尾粊淼臇|西,一個啞女竟能唾手可得,‘她’還有什么可挑的?

    服了啞藥的瑯廷見良辰將至,也不想再牽連旁人,用手勢沉默地表達(dá)道:“戴冠吧。”

    華重鳳冠端于項(xiàng)首,銅鏡里的人眉眼疏冷,三分唇艷,仙姿佚貌,姿容冠絕。

    他站起身,轉(zhuǎn)身時以手甩披帛,順勢接了身側(cè)侍女遞過來的金翎紅羅扇,走出門,再也不肯看鏡子里的自己一眼。

    成排的隨駕宮女也跟在瑯廷身后魚貫而出。

    “哎呦...奴的老腰都快弓斷咯。”十全嬤嬤終于把那位祖宗伺候走了,偷偷坐在喜凳上捶了捶腰,似自言自語道:“確是個美娘子,美而自知,脾氣甚大....不好掌控?!?/br>
    瑯廷上了轎,抬轎太監(jiān)們小心翼翼地掐著步數(shù),從含云殿走到未央宮,走了整整九百九十九步。

    瑯廷被人扶著跨過象征著“平平安安”的蘋果馬鞍,再由人指引著走上長鋪紅毯的御道,紅扇遮面,他看見身穿喜服的年輕皇帝,同他一起在父皇膝下長大的弟弟,正站在御道盡頭極目望著他。

    他看不見瑯軻在他出現(xiàn)在宮門的一瞬間里,眼神變得有多么炙熱驚絕,他只是頓住腳步,怔怔看著那些在御道兩側(cè)站著觀禮的前朝男臣們。

    這些人的面孔或熟悉或陌生,他甚至看見了教授過自己的老師。闊別四年,他們隔著一紙扇面,仿若素昧平生。

    瑯廷越往前走,心底就越發(fā)無地自容。

    如今的前朝官員經(jīng)歷過新帝上位時的大換血,除了那位教授過他的三朝元輔,其余的人他一概不識??伤褪亲卟贿^去了,雙腿如灌鉛, 頭上的那尊鳳冠也仿佛在一瞬間重如千斤。

    漸漸的,周圍議論聲四起。

    縱然皇帝大婚理應(yīng)肅靜,可四周一些極小聲的探究還是鉆進(jìn)瑯廷的耳朵。

    模樣、身段、皓腕凝霜。

    瑯廷從未經(jīng)歷過這般的審視,有一瞬間,他是想跑的。

    瑯軻在那邊似乎敏銳的察覺了異狀,他抬手示意臣子禁聲,隨后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邁開腿,大步朝瑯廷的方向走了過去。

    身后太監(jiān)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為了不讓這場大婚成為鬧劇,他只能被迫釘在原地。

    瑯軻走到了瑯廷面前,他看著自己執(zhí)扇逃避著的妻子,隨手一彎腰,將身穿厚重婚服的瑯廷打橫抱了起來。

    低聲道:“遮緊?!?/br>
    這下四周的議論聲徹底化為了實(shí)質(zhì),穿刺著瑯廷的耳膜。

    “陛下此舉不似以往對待嬪妃的態(tài)度啊……”

    “事中大人您剛回朝不知道,咱陛下啊,算是徹底被這位鄰邊小國送來的啞巴美人給蠱住咯?!?/br>
    “給一個后宮女子封了‘君’字,此舉不是在活生生地打天下男子的臉?可是咱們陛下不在乎,硬是要強(qiáng)壓輿情,置萬千民意于不顧,獨(dú)攬專政,無人能治,亦無人能管了。”

    “陛下如此,元輔尚未出面?”

    “呵,元輔……”

    瑯廷聽著耳邊那些細(xì)碎的字詞,下意識捏緊了扇柄,闔眼不語。

    “哥哥如今似乎格外脆弱?!?/br>
    一道近在咫尺的聲線突兀地擾亂了瑯廷的思緒。

    瑯廷抬眼看向他,自顧沉默不語。

    “忘了哥哥這會兒不能說話了?!爆樰V低頭看著他笑,補(bǔ)充道:“不過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小時候的活潑也好,弱冠時的跋扈也罷?!爆樰V每說一句,就抱著瑯廷上一個臺階,口中像兒謠般低語喃道:“從你誕生至奶娃娃、小殿下、大殿下,再到成為孤的哥哥、孤的心上人,以及現(xiàn)在,成孤的妻。”

    “我對您的癡迷有增無減,連繁星都無法匯聚我的真心。”瑯軻望向殿前那處被尊奉在最高處的牌位,他不止在對瑯廷說,他更是在對著皇家列宗們傾訴著他的膽大妄為和多年籌謀的暗室心虧。

    瑯廷確實(shí)不再有當(dāng)年張揚(yáng)恣意的少年影子了,他在自己及冠那年學(xué)會了撒謊,表面端如陌上玉,背地里濕爛成泥,次年又浪蕩自棄,想舍rou體換暢意,后被囚禁,在那四年間他嘗遍了卑劣和壓抑,所有鮮活的情緒都被蒙塵,他難以生喜,便不再有悲,然至木然。

    他如今與瑯軻當(dāng)年所愛大相徑庭,他敏感病弱,神思寡淡,可瑯軻仍舊要說,執(zhí)拗地在說,他喜歡自己。

    長階走完,瑯軻話畢。

    他將瑯廷輕放在蒲墊前,開始行跪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