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忙了，但章遙實際上也沒能休息幾天。在下一次雨汛期來臨之前，桃源里似乎又恢復(fù)了先前那陣緊張的氣氛，路上行人來去匆匆，有不少人還推著推車來回運(yùn)送著什么東西，林殊覺得好奇，但看人家都那么忙也不好意思上前搭話，決定還是一會兒問章凌好了。

    也許是因為他最近表現(xiàn)得足夠乖的緣故，前天他試探著問章遙自己能不能去看看欣欣，給女兒過一回生日，章遙竟然一口答應(yīng)了，把他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床上也越發(fā)賣力地配合，最后哄得章遙不僅準(zhǔn)他去看欣欣，還能陪欣欣待上一整天呢。

    林殊心情舒暢，腳步也邁得飛快，這會兒是一點都不覺得膝蓋疼了，沒一會兒功夫就走到了章家門前。

    大門正開著，里面不知道在煮什么東西，一陣陣地往外冒著甜香。林殊吸了吸鼻子，剛有點疑惑，就聽見一道熟悉的幼嫩嗓音傳了過來：“哇！好香、好甜！章阿姨好厲害哦！”

    林殊忍不住笑了，敲了兩下門，快步走了進(jìn)去。

    “叫jiejie。手拿開，再偷吃我打你了。”

    “章jiejie～可以再給欣欣吃一小口嗎？欣欣最喜歡你了！”

    “去去，裝可愛也沒用，走開，別礙事！”

    院子里十分熱鬧，章凌把一頭長發(fā)綁成了利落的高馬尾，腰間扎著圍裙，正一臉不耐煩地在灶臺上架著的一口大鍋旁邊忙活著；欣欣穿著一身一看就是嶄新的鵝黃色蓬蓬裙，頭發(fā)扎成兩只可愛的小團(tuán)子，正踮著腳扒著章凌的大腿，眼巴巴地往鍋里瞅，口水把章凌的褲子都給嘀嗒濕了。

    章凌嫌她礙事，趕又趕不走，還要忍受她一張小嘴兒叭叭說個沒完，正是煩得厲害的時候，一抬眼看見林殊來了，簡直像見了救星一樣，趕緊拎起小姑娘往林殊懷里一遞：“快把她抱遠(yuǎn)點兒！好不容易弄出來一點巧克力醬，快讓她偷吃完了！”

    “爸爸！”欣欣既高興又依戀地抱住林殊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臉蛋兒貼在好久都沒貼過的綿軟胸脯上蹭了蹭，“你也是來給我過生日的嗎？”

    欣欣才六歲，她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正是愛美又愛炫耀的時候，見爸爸來了，就用手指著自己身上這件漂亮的小裙子要爸爸夸好看，還把腦袋低下來給爸爸看自己的團(tuán)子頭跟別著的一堆花花綠綠小發(fā)卡，掰著手指頭數(shù)：“裙子是章叔叔送的，章阿姨……章jiejie給我扎了頭發(fā)跟發(fā)卡，還給我做生日蛋糕；秦哥哥送了我一籃子用小草編的螞蚱，一戳屁股就能跑出老遠(yuǎn)……還有柳叔叔送我的好多會自己找水喝的花花……”

    直到把自己收到的生日禮物挨個兒數(shù)了一遍，欣欣才期待地看向爸爸：“爸爸，你要送我什么禮物呀？”

    林殊笑而不語，把女兒放下來，指了指自己剛剛放到桌子上的一只大袋子：“欣欣自己去看吧，肯定是你想要的。”

    小姑娘噠噠地跑過去，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打開，里面的東西讓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芭比娃娃！我知道，我在電視上見過，她是安娜公主！她好漂亮！”

    欣欣把那個穿著一身華麗宮裝的小人從禮盒里拿出來，一邊擺弄一邊連連驚叫：“她會眨眼睛！她還會說話，她說要給我講故事……你好，安娜公主，我叫欣欣……”

    這份禮物其實也是章遙替他準(zhǔn)備的。

    欣欣以前就喜歡玩這種小人娃娃，只是靜華不喜歡，林殊就很少給她買，這只娃娃是女兒第一次光明正大收到的呢，而且就目前情況來說已經(jīng)成了絕版，稱得上是彌足珍貴了。

    安頓好女兒，林殊又去跟章凌說話：“欣欣說你在做生日蛋糕？”

    他看著鍋里那黑漆漆的一團(tuán)，雖說不好看，但氣味實在香甜誘人，他就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章凌：“我能嘗嘗嗎？”

    章凌正埋頭在案板上篤篤剁著什么東西，聽見林殊這么問就翻了個白眼兒：“你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一樣?！闭f是這么說，章凌還是從旁邊筷籠里拿出一只小勺，舀了一勺黑乎乎的醬一樣的東西遞給林殊：“喏，吃吧?！?/br>
    林殊對她十分信任，也不覺得要避諱，直接張開嘴巴把這一勺“黑醬”含了進(jìn)去。

    感受到從勺子另一端傳來的細(xì)微震動，那由于舔吮而造成的不住搖顫，章凌倒有點不自在，咳了一聲，撒開手，問：“好吃嗎？”

    “好吃。”林殊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嘴里含了許久才舍得咽下，“這是巧克力嗎？好甜啊，我好久都沒吃過了。”

    “巧克力派，剁碎了加上牛奶，在鍋里燒融了就成了這樣?！闭铝栌痔掳停赶蛞慌苑胖囊恢粓A形保鮮盒，“一會兒再放進(jìn)那里面晾著，涼了成型就是蛋糕了?！?/br>
    “哇，好厲害??！”

    聽見這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發(fā)出跟自己六歲女兒一模一樣的贊嘆，章凌頓時有點哭笑不得：“那我一會兒給你也做一塊兒?！?/br>
    林殊也有點臉紅，但他確實很久很久都沒吃過甜食了，實在舍不得拒絕，略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也洗了手來幫章凌的忙。

    一小時后，兩塊小巧玲瓏的圓形巧克力蛋糕就整整齊齊地盛進(jìn)了白色圓盤里，章凌不喜歡甜的，嘗一口都嫌齁，也沒有想切開的意思，一塊兒端給了林殊，另一塊兒是欣欣的，上面還用鮮桃果醬寫了“周欣榕六歲生日快樂”一圈歪歪扭扭的小字，還依著欣欣的意思額外畫了好幾個小心心，把小姑娘樂得直拍手。

    章凌摘了圍裙，給自己隨便弄了點兒吃的，看著眼前這父女倆你挨我我挨你，津津有味地吃著蛋糕，恍惚間倒真像是自己養(yǎng)了兩只貪嘴嗜甜的小動物，也不由失笑，搖了搖頭。

    吃完蛋糕，又吃了點兒正經(jīng)食物，打發(fā)過中午這一頓，林殊就把欣欣抱到自己腿上坐著，在院里的石桌上攤開一本童話書，繪聲繪色地給女兒講故事。

    剛講完三只小豬，正被女兒纏著問石頭屋是怎么搭起來的時候，林殊忽然又聽見從門外傳來一聲類似汽車鳴笛一樣的巨大聲響，震得他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那聲音放在以前可能司空見慣，可是現(xiàn)在……林殊也說不上自己是驚是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章凌：“那、那是汽車嗎？”

    “是啊。”章凌也笑了，起身往外邊走去，“費(fèi)了好大功夫才修好了兩輛，其他車子的發(fā)動機(jī)早被破壞得打不著火，汽油倒是存了不少?！?/br>
    林殊也趕緊抱著欣欣站起來，跟著章凌往外走。

    汽車，這種鋼鐵造物在某種意義上比甜食更能代表已經(jīng)被毀滅得差不多的現(xiàn)代文明，由不得林殊不心潮澎湃。

    門外停著的是一輛外形大概有七成新的白色小貨車，不算大，輪胎也能看出明顯的磨損，但車身擦得干干凈凈的，窗玻璃亮得能照出人臉。林殊稀罕地圍著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神里滿是羨慕：“我也會開，我考過駕駛本，以前也干過給人家送貨的活兒，還能開長途呢，老板也夸我開車穩(wěn)……”

    看他這副恨不得摟住車親兩口的樣子，章凌就哄他：“那一會兒就叫你開，讓我瞧瞧你開車技術(shù)怎么樣?！?/br>
    章凌是開玩笑，林殊卻當(dāng)真了，高興地連連點頭：“好啊，一會兒我載你，往哪兒開？”

    “往……”

    章凌還沒說完，又有一群人從旁邊小路上走了出來，手里肩上都扛著箱子等雜物，領(lǐng)頭的那個男人看見章凌，連忙恭敬地上來打招呼：“章小姐，東西已經(jīng)都搬完了?！?/br>
    章凌點點頭，又叫林殊過來看：“你看看，還有什么東西少了沒有？”

    林殊有點糊涂，“什么……什么叫東西少了沒有……咦？”

    那群人拿的，好像是他家的東西。

    其中一人胳膊上掛著自己親手做又親手修補(bǔ)好的幾把竹椅，這一個搬的箱子是自己用來放不常穿的衣服的，那一個肩膀上扛著的是章遙前陣子才送到自己家的油跟大米，還有兩人合抬著的一張八仙桌，拎著的雞籠，手上牽著一大一小兩頭羊……林殊呆了一會兒，震驚又不解地看向章凌：“他、他們……？他們?yōu)槭裁匆嵛壹业臇|西??？”

    章凌也有點奇怪：“我哥沒跟你說？他今早出門前跟我說找人搬東西就行啊?！?/br>
    林殊有點急了：“他到底要干嘛呀？我都沒聽他說過一字半句！你，你快攔下他們！他們要我家的東西搬去哪兒？”

    章凌擰著眉頭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告訴林殊：“前段時間下大雨，沖壞了不少屋子，好多人都沒地方住，你知道吧？”

    “我知道，但是——”

    “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章凌安撫下他，繼續(xù)說，“后來我哥就把人都集合起來，另外找了片地勢高點兒的地方重新建房子，還有一部分人修筑外墻，用沙子增高水壩，鋪排修理地下排水管道……”

    簡而言之就是整個桃源內(nèi)部的大修整。既是為了防范下次汛期到來時有可能隨之而來的水患，也是為了提防再有暴食者隨意找個圍墻缺洞就能溜進(jìn)來襲擊活人。

    不過，后一個原因就不需要跟林殊細(xì)說了。

    “現(xiàn)在外墻才修了一點點，里邊住宅區(qū)那部分先建好了，我們的意思是異能者及其家眷住最中心區(qū)，然后按對桃源建設(shè)的貢獻(xiàn)程度降序從中間往外排……算了跟你說太多你也聽不懂，總之我哥想讓你搬家，搬到更安全的地方住?！?/br>
    章凌有些不耐煩了，隨便解釋了兩句就不肯再說，也不再管臉色急得漲紅追著自己想要抗議的男人，只專心指揮那群負(fù)責(zé)搬家的人打開車廂往里放東西：“都小心點兒，別磕碰壞了，大件兒的放里邊，小的輕的放外邊……牲口就牽著走吧，放車?yán)飫e被家具掉下來砸了……”

    “章凌，章凌，你……你看看我，聽我說話呀！”林殊好幾次試圖攔在她面前都被一把推開，被當(dāng)作空氣一樣完全無視，他又著急又委屈，音調(diào)也抬高了，“你聽我說，我家沒被淹，我不想搬家！”

    “??？”章凌終于施舍給他一個眼色，“為什么不想搬？”

    “我……這，這也太突然了，我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呢。”

    “那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章凌毫不在意，推著他往車上去，“行了，別給我搗亂了，你不是想開車嗎？一會兒到新家的路就讓你開，現(xiàn)在上車上等著去吧。還有帶上這小丫頭，別讓她一個人跑遠(yuǎn)了?！闭铝柁哆^正撅著小屁股舉著草喂小羊吃的欣欣，把她放進(jìn)林殊懷里。

    林殊接過女兒，還有點不死心：“我真不用搬……”

    章凌一點也不客氣：“用不用不是你說了算的，我說了也沒用，我哥親自發(fā)的話，你不聽他的話？”

    一提到章遙，林殊整個人的氣場都低靡了下來，雖然表情還是不情愿，但嘴里已經(jīng)再說不出半個“不”字了。被力氣大得超乎常理的女性異能者連推帶搡，他根本站不住身子，只得抱著女兒爬上了駕駛座，垂頭喪氣地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