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璀璨的絳紅色魂火。它們靜靜占據(jù)眼窩三分之二的空間，緘默著，誰也不打擾。流動的紅比任何靜止的紅都美。他沉迷進(jìn)去，大腦停止思考活動，不去用思想擾亂它們。

    久久靜默后，他開始慢慢回想昨天見到西蒙教授后都發(fā)生什么事。那句“想要恥骨”說出來其實(shí)沒有太難。其實(shí)它們也沒代表什么，僅僅因?yàn)樗侨祟悾圆艜⒁膺@種事。

    教授曾是人類。至少他現(xiàn)在用的是一副人類男性的骨骼，人類男性的聲音。教授的自我認(rèn)知應(yīng)該也還偏向人類。所以，為什么拒絕？他明明在解剖課上很開放，現(xiàn)在的林德非常想回到過去給他披件衣服。

    西蒙教授突然出聲：“在想什么？”

    林德側(cè)頭躺在柔軟的小床上?！霸谙肽?。”他對同樣擺在床上的教授說：“您為什么拒絕我觸摸恥骨的請求。您不在意這種事。舌尖和指腹應(yīng)該也沒什么差別。”

    “我的確不在意，但我覺得你可能在意。”

    林德仔細(xì)想想西蒙教授的回答，眼睛都蜷上笑意，“您真可愛！”他笑一會兒，“回答真暖心。現(xiàn)在我醒著，我能撫摸它們嗎？”

    “也不是不可以?！蔽髅山淌诟P(guān)心另一件事，“我的脛骨是不是該還我了?！?/br>
    林德把懷里好不容易捂熱的脛骨拿出來，骨節(jié)從被子下探出一個圓潤的頭?！艾F(xiàn)在是我借給您的脛骨?！彼麖?qiáng)調(diào)著對教授說?！皠偤梦矣貌坏?，必須去上課了。您也得跟我一起走，您是第一節(jié)課?！?/br>
    西蒙教授用不容置疑的語調(diào)說：“你今天休息?！?/br>
    上句話語尾音還沒散盡就被林德?lián)屵^來，“這不可能！您不能阻止我想見課堂上的您。更何況脛骨是我的，我得看著點(diǎn)兒?！彼又a(bǔ)充一句，“解剖課不準(zhǔn)讓別人看?！?/br>
    西蒙教授無奈解釋：“那只是教學(xué)。”

    林德堅(jiān)持著不同意分享教授，“我這兒有好多材料，不用您親身上陣。您想要它們擺成什么形態(tài)都行?！?/br>
    “你難道想讓我今晚再照顧你一天？”西蒙教授半真半假抱怨，“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堆積很多事情了?！?/br>
    “絕對不會?！绷值掠糜沂种鈸纹鹕眢w，從被子里鉆出來，俯視著教授保證，“這幾天沒有考試，等兩日就沒事了?！?/br>
    “你昨天早上看起來也像是好了，等到晚上就活像個小火爐?！蔽髅山淌谟每鋸埖男揶o說，“羅伯茨教授家里的爐火都沒有你溫度高?！?/br>
    “那我真榮幸?！绷值滦Τ雎?，跟著開玩笑，“希望被他家爐火吞掉的不是論文。”

    “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事?！蔽髅山淌趽?dān)保另一位教授的人品，猶豫會兒，結(jié)尾又加一句，“除非有人寫得特別糟糕。”他也從床上坐起來，再次問，“真的要出席？你可以請假，不扣學(xué)分。”

    “當(dāng)然。我手里還差…”林德仔細(xì)回想一遍，“…您上節(jié)課留的作業(yè)。您或許可以寬限我一天。也許這就是睡在教授床上的好處?！彼匆幌氯彳浀拇矇|，“謝謝您的床墊，它們非常舒服?！?/br>
    他走下來，打開昨天西蒙教授給他看的衣柜?！捌鋵?shí)我早就想這么干。我能給您穿衣服嗎，您要薄的還是厚的？”

    西蒙坐在床邊說得隨意：“都可以，沒有差別?！?/br>
    林德忍不住好奇問：“那您為什么要穿帶絨邊的？”

    “因?yàn)樗鼈冊谝曈X上會讓別人感覺到暖和?！?/br>
    林德忍俊不禁，笑出聲。“您說得對極了?！彼弥咏q白袍，走到教授身邊，盯著焰火認(rèn)真說：“我其實(shí)很想讓您穿黑色?！?/br>
    西蒙教授也認(rèn)真和他討論衣服顏色的問題，“你真的不覺得紅火焰、白骨架和黑衣服搭起來會有一種驚悚的效果嗎？你大概還想繡金線圖案，每到晚上就會更嚇人?！?/br>
    林德仔細(xì)想象一番，妥協(xié)了。“的確如此。如果我學(xué)期末在您教授的所有科目上拿到優(yōu)秀。您單獨(dú)穿給我看怎么樣？”這回西蒙教授答應(yīng)得很爽快，“當(dāng)然可以?！?/br>
    他給站起來的西蒙教授穿衣服，邊視jian白骨邊說話。“我想和您滾床單?！彼滩蛔”г棺蛱斓淖约海白蛱炷敲春玫臋C(jī)會，我竟然沒能把握住。”

    “現(xiàn)在也可以?！蔽髅山淌谡Z氣和表現(xiàn)都充斥著不在意，“解決人類麻煩的生理需求?！?/br>
    “那咱們兩個都得遲到?！绷值抡驹谖髅山淌趯γ嫦悼圩?，“更何況我渴求您，還不知道您的想法。如果是無所謂那就算了?！?/br>
    西蒙教授隨口答，“你在問一副骨架有沒有性欲？眾所周知，人類沒有yinjing骨?！?/br>
    “重要的是您的想法?！绷值屡c西蒙教授探討著，“只要您有想法，大可以隨便拿個骨頭湊數(shù)。如果非要執(zhí)著于yinjing骨，也可以隨便找個什么動物的yinjing骨裝身上。只要是您身上的東西，我不介意雌伏。您可以進(jìn)入我，我給您這個權(quán)利。重點(diǎn)是您的想法。”

    “我還以為…”西蒙教授帶著詫異微微低頭，“是暫時的權(quán)宜之計(jì)？我可不覺得你會一直乖乖處于弱勢地位。”

    “您妨礙到我系扣子了?！绷值麻_口提醒。

    “抱歉。”西蒙教授抬頭。

    “您真可愛。”林德在西蒙教授頸椎處忙活，“等我哪一天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成為您口中的新星，那時候我才是對的?，F(xiàn)在的我，您已經(jīng)下達(dá)評判，不是嗎？錯誤的人應(yīng)該被懲罰。更何況我還是個偷時間的冒進(jìn)者?！?/br>
    “霍雷肖先生?！蔽髅山淌诩m正著詞匯，“請問你從哪個課本讀到過，可以對教授用可愛這個形容詞？”

    “抱歉，西蒙教授?！?/br>
    “下不為例?！?/br>
    兩個人出門，腳印落在門口的白雪地上，鞋子印和腳掌印堆疊在一起，凌亂又和諧。小麻雀啾啾叫著降落下來尋找食物，心滿意足叼著幾顆雜草種子飛走了。

    我越來越了解你。我孜孜不倦追逐知識直到超越你。你口中的新星只會是我。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永不停歇的靈魂封在我的眼睛里。除卻知識，你只有看著我，才能得到歡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