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公司風云

    開年之后，三月的一天，顧沐蓉這天晚上加了一個小時的班，將文件處理好，匆匆走出辦公樓。

    真的是有點餓了啊，然而卻不想去食堂吃飯，還是回家里吃比較好一點，最重要的一點是可以省錢，如今她的工資是漲了一些，包括所有項目，每個月稅后能有八千元，然而顧沐蓉仍然很注重節(jié)儉，畢竟她的目標是，今年再買一套房，所以公司食堂雖然也很實惠，但她晚上還是盡量回家吃飯，有的時候還會帶便當來作午飯。

    剛剛走到院子里，顧沐蓉就聽到遠處有人叫自己：“沐蓉，沐蓉，顧沐蓉！”

    她轉頭一看，昏沉的暮色之下，一個穿著暗黃色外套的女人正站在一輛車門前招呼自己，原來是喵喵。

    顧沐蓉連忙趕了過去：“啊，喵喵，你有車了??？”聽說喵喵剛買了車。

    喵喵笑瞇瞇的，她的眼睛本來就彎彎的，此時笑起來，更加好像兩條小魚：“是啊，快上車，我開車技術也不錯的?！?/br>
    顧沐蓉道了謝，便繞到另一旁，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帶，喵喵坐在駕駛位，踩著油門發(fā)動了汽車。

    顧沐蓉轉過頭來看著喵喵，喵喵一向是個喜歡打扮的人，從前如此，現(xiàn)在也是如此，上班的時候雖然穿工裝，下班一定要換回自己的衣服，只是著裝風格偏混沌，沒有很清晰的看點，不過她開車的技能倒是真的不錯，很穩(wěn)，顧沐蓉曾經(jīng)坐過郭素華的車，郭素華駕駛技術平心而論相當不錯，犀利果斷，但是她開車就顯得偏猛，適合飆車，如果用固化的性別印象來旁觀，駕駛的顯然是一個男司機。

    過了一會兒，顧沐蓉問道：“為什么這么快要買車？”

    雖然不好和開車的人搭話，影響注意力的集中，不過如今只有兩個人在車里，自己一言不發(fā)好像也不太合適。

    喵喵把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車子和紅綠燈，在紅燈等待的時候笑著回答：“我的生活不能比別人差?！?/br>
    顧沐蓉瞬間便理解了她的意思，前夫也在同一個公司，是系長，經(jīng)濟條件不錯，有房有車，因此喵喵是一定要抗衡的，所以買房買的比較大，車子也選擇這樣的厚重型，要說她這輛是二手車，還算比較新，不過即使是全新的車，這個牌子這個型號也不至于太昂貴，此品牌在國企里面偏中低檔，顧沐蓉入行前甚至以為是民企，然而勝在外形威猛堅固，車廂和后備箱容積都很大，看著很彪悍豪爽的，倒是很能夠撐起氣概。

    四十分鐘之后，喵喵將顧沐蓉送到社區(qū)門口，顧沐蓉下車的時候再三道謝：“還要你特意繞道送來，真是不好意思，幸好今天有你，我可以早一點到家吃飯，否則搭地鐵不知還要多久?！?/br>
    喵喵咧嘴嘻嘻一笑，寬大的嘴唇輪廓更加顯得有點呈方形：“不必客氣啊，以后要是時間湊得上，你就搭我的車好了?！?/br>
    顧沐蓉與她揮手道別，車子離去之后，顧沐蓉便匆匆向社區(qū)里面走去，畢竟也是將近七點的時間了呢，回去要趕快吃飯。

    在這一年五月的時候，畢清芳又生育了一個女兒，她如今已經(jīng)是三十五歲的年紀，在這個年齡生育，也是非常辛苦的了，對身體的消耗不是一次升職報告能夠比得了的。

    兩家住在同一個小區(qū)，顧沐蓉自然是要去參加滿月酒的，包了五百塊的紅包，結果到了八月十八號沐箏生日這一天，沐箏請了假在家里做生日，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小慶祝，本來沒打算請畢清芳的，但是畢清芳自己來了，提前兩天就說：“沐蓉，十八號是阿姨的生日吧？”

    顧沐蓉：“清芳，你怎么知道這個？”

    “當初你們的保單上，有阿姨的身份證號?！?/br>
    “真虧了你心這樣細，那天有空嗎？要不要過來吃個飯？”

    “好啊好啊，謝謝款待?！?/br>
    顧沐蓉又問了林相澤是否有空，能不能一起來，畢清芳道是看情況，林相澤今年要升課長，也忙得很，除了作報告，正是要努力表現(xiàn)的時候。

    說到今年的升職，倒是很可以體現(xiàn)出人世中風云變幻，今年要升職的有許多熟人，蕭墨羽也罷了，柳彬要升部長，商務有三個人要升系長，一個是阿楠，一個是小可，阿楠技術職，小可管理職，這兩個都罷了，阿楠當年因為性情急躁給暫時貶了，后來終于又挺了起來，這些年來推進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雖然脾氣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其實小可的稟性也差不多，脾氣又硬又臭，然而小可也是個十分能干的人。

    另外一個叫做阿純的，倒是頗為含蓄低調，舉止從容有度，不過周細屏和自己吐槽：“做什么都不認真，分派給她哪項工作，哪項工作便有人投訴，然后就不斷地調崗，從債權管理跳到樣機安排，結果現(xiàn)在倒是成了她什么工作都會做了，說出去就是業(yè)務技能廣泛?！?/br>
    這位阿純姑娘，顧沐蓉有的時候聽周細屏細說三國，倒是也曉得一些，雖然工作上敷衍能力強于業(yè)務處理能力，然而對職場卻也并非就這樣因循的，當初郭素華吵著要機會均等，也要負責調整計劃，阿純也表達了相同的意見，只是態(tài)度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低調，仿佛只是附和，周細屏和顧沐蓉講：“我都懷疑是她起初鼓動，讓郭素華出面，她自己從旁煽風得益，這個人的心機是特別厲害的?！?/br>
    當時阿楠也是慘，一個人負責這兩個人的業(yè)務培訓，那一段時間阿純與阿楠走得特別近，郭素華雖然也有一種特別的魅力，但她主要是對男人有辦法，阿純則是女男通吃型，誰都可以籠絡，而阿楠雖然脾氣暴烈，人其實卻是相當單純的。后來郭素華負責了一段時間的計劃工作，頂不住壓力退了下來，阿純卻一直在崗位上堅持著，雖然時常出錯，幾個同事給她補洞填坑，卻也一直釘在那里。

    這一次也是一樣，本來升職名額里面沒有她，她自己找了柳彬，不知說了什么，柳彬便將她也列入名單之中，連喵喵都很不忿的，打印紙不多的時候，就藏起剩余的一點點紙張，只給阿楠和小可打印報告來用，喵喵對阿楠頗有一點感情，畢竟當年乘著郭素華的東風，喵喵也想要學習計劃調整，阿楠雖然平日里和她關系一般，卻也盡心培訓，為了帶她入門，阿楠也加班到很晚，喵喵自己都說，“沒想到阿楠會這樣對我”，兩個人算是解釋了一部分前嫌，雖然最后業(yè)務能力沒有培養(yǎng)出來。

    然而這一次最為怨憤的便是周細屏，柳彬已經(jīng)是代部長，部門里便空出一個課長的位置，大家都以為肯定是周細屏，周細屏也是老系長了，當年和曾富好并列的，雖然比曾富好晚升職一年，然而這么多年勤勤懇懇，內引外聯(lián)，也是做了許多的工作，無論是業(yè)務能力，還是政治能力，都相當出色，然而柳彬的決定是——引企劃課的宋課長過來，兼職商務課長，對周細屏的忌憚一眼可見，當時聽到這個消息，顧沐蓉都不用怎樣分析，第一個反應就是柳彬在正式升任部長之前，要牢牢壓住周細屏。

    可嘆周細屏與曾富好是完全兩種風格的人，曾富好鋒芒外露，即使當年只是主辦，對著誰都沒有怕過，為了自己部門的人，對外主持公道，而且手法相當直接，周細屏則是迂回婉轉型，人情世故面面俱到，如同一張寬闊而又柔軟的網(wǎng)，將陰柔發(fā)揮到了極致，對柳彬也表現(xiàn)得忠心耿耿，然而即使是這樣，柳彬對她也是不放心的，或許是劉備種菜的故事給人的教育影響太過深刻，柳彬不會相信表面，更相信的是隨著力量的轉變，人的想法與行為會有所不同。

    據(jù)葉湄偷偷告訴自己，當時在會議室里，一幫干部開會，宣布了這個消息，周細屏回來辦公室，將一個計算器一下子就重重砸在桌面上，這就是她對此事僅有的一次極為激烈的反應。

    到八月十八號周日這一天，顧沐蓉在家里和母親一起做了幾道菜，十一點的時候，畢清芳帶著兩個女兒來到家中，大女兒已經(jīng)六歲，比侄女鐘嶸大一歲，小女兒現(xiàn)在只有三個月。

    松穎和顧沐蓉也算熟悉，此時屋里屋外跑著玩兒，顧沐蓉從畢清芳手里接過那小小的女嬰，抱著小女嬰，與畢清芳聊著天：“有誰會過來幫你帶孩子嗎？”

    畢清芳搖著頭：“我媽回去了，之后不知道要怎樣，可能我要辭職了?！?/br>
    “啊～……”

    顧沐蓉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是好，要說畢清芳現(xiàn)在的情況確實為難，有兩個孩子，大的要上小學，小的剛剛三個月，家務非常難以照管，又沒有幫手，林相澤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是不會犧牲的，要犧牲當然只有畢清芳，更何況傳統(tǒng)上男主外女主內，林相澤雖然平時不會談起這樣的話題，但有些話根本不必明白說出來，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即使兩個人收入相當，要退回家庭往往也是女人優(yōu)先。

    顧沐蓉就看到過一個，明明丈夫也不是很能賺錢的，自己生了孩子之后回到家庭做全職主婦，還要給人說便宜話，“不想讓妻子太辛苦，就讓她做一些家里的事，我在外面苦一些便罷了”，問：這男人是做什么的？答曰：開出租車的。

    “時間久了，你受得了嗎？家庭主婦也不是那么好做的?！?/br>
    畢清芳點了點頭：“家里現(xiàn)在的情況，還有什么別的選擇呢？兩個孩子，小的還只有這么一點點，找人帶實在不放心，況且保姆費也很貴的，又要接送大的，又要照顧小的，給多少錢人家才肯做呢？”

    午飯是很豐盛的，其它豬rou羊rou都罷了，最別致的是一道“龍肝鳳腦”，就是金槍魚肝和雞腦髓，其實大部分是魚肝，雞腦只有少少的四顆，當初的那四只雞，沐箏特意留下了雞頭沒有動，連同魚肝一起，一直放在系統(tǒng)倉庫里，為的就是待客用，這一道菜端上桌面，可是很能奪人眼球的。

    顧沐蓉夾了一顆雞腦，放進松穎碗里：“松穎來吃雞腦，吃腦補腦的，在學校里要好好讀書?！?/br>
    畢清芳夾著一片魚肝，說道：“這個魚肝就和豬肝不一樣，很綿軟的，又特別鮮，魚肝油應該就是從這里面提出來的吧？”

    顧沐蓉笑道：“大概是吧。”這可不是鯉魚的魚肝，而是深海中的金槍魚肝，所以肝臟里的油也有些不一樣吧。

    午飯之后，那小嬰兒放在床上，準備午睡了，顧沐蓉去沖了茶來，三個成年人喝茶聊天，說了一會兒話之后，畢清芳忽然將大女兒支開：“松穎啊，去那邊玩兒，mama和奶奶阿姨說話?！?/br>
    松穎去了陽臺，畢清芳便轉過頭來和沐箏顧沐蓉說道：“我生了第二個仍然是個丫頭，相澤家里倒是也罷了，雖然不高興，也沒多說什么，可是他有的同事怎么這么討厭，有一天樓盈居然和他說，‘你的那兩個姑娘都是給別人生的，有什么用？’相澤回來和我提起，把我給氣得，我就問他，你當時怎么回過去的？相澤那個家伙居然什么也沒說，有沒有他這么受窩囊氣的？”

    顧沐蓉：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歡山東人，雖然有點地圖炮，但是山東孔孟之鄉(xiāng)，傳統(tǒng)思想也就是男權思想深入人心，另外山東人所謂的耿直，很多時候是沒有禮貌，倒是很坦誠了，直接說出內心的想法。

    “樓盈啊，他妻子倒是生了個兒子，所以很驕傲，覺得自己的兒子將來一定是吃別人家女兒。要說樓盈，我和你說，可有一段故事，他老婆不是開了一個兒童用品店嗎？有童裝有奶粉，他時常幫著去香港上貨，結果就有人在日本人面前給他告了一狀（就是他們的喬科長），說他只顧打理家中的店，工作上不用心，日本人就找他談話，他便很惱火，不過講真，從營業(yè)那邊傳來的消息，這個人工作確實是不很努力的，三心二意將就湊合，結果這一次居然提名他升職課長，就讓我感覺好像小學初中的時候，班主任對一個問題學生束手無策，干脆讓他當班長，讓這樣一個學生來維持班級的紀律，也算是以毒攻毒?！?/br>
    畢清芳噗嗤也是一笑，又繼續(xù)說道：“我就和相澤說，你怎么不給他當場回過去?。咳绻蠹叶疾簧畠?，他家的兒子將來娶誰當媳婦？”

    顧沐蓉望著她：這個回懟仿佛也不是很有力的樣子。

    于是顧沐蓉便說道：“不如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將來不結婚，要生孩子就獨立生育，孩子隨自己家的姓，看他家兒子自己怎么生孩子，這就是一部斷代史?！?/br>
    畢清芳登時一陣愕然，片刻之后咯咯笑了起來：“對啊，不如索性這樣說，將來怎樣做是另一回事，現(xiàn)在先讓他難受一下?！?/br>
    喝了一會兒茶水，畢清芳打算告辭了，她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登時臉色有些尷尬，原來方才她坐過的地方染上一小塊鮮紅，顧沐蓉一笑，拍著她的脊背：“下一次再來玩兒啊?！?/br>
    畢清芳點了點頭，低聲含混地說了一聲“麻煩你們了”，便領著大的抱著小的走出門去，顧沐蓉送了出來，到電梯口替她按了向下的鍵，畢清芳說道：“就到這里吧，不要往外再送了，外面熱得很。”

    顧沐蓉笑道：“你們慢慢走?！?/br>
    回到公寓之中，顧沐蓉便看到母親已經(jīng)在拉開布藝沙發(fā)的拉鏈，把緊繃的外套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