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門一關(guān)，葉琮就很溫順地縮在玄銘的懷里，這個懷抱最暖和，讓他毫無戒備、放下所有心防，虛弱的時候更是這樣。

    老實說，懷孕一上來就很辛苦，只是不管在顧鈞那兒還是公司，他都沒辦法真正敞開心扉訴苦。在家若是孤身一人，也不覺得放松。只有玄銘能讓他回想起在父親身邊的日子。

    “吐得厲害嗎？”玄銘問。

    “……厲害?！比~琮委委屈屈地說，“但還是好想吃炸雞……”

    “早說啊，我?guī)湍銕н^來一點?！?/br>
    “不了，在公司吃過，然后又吐了一半?！?/br>
    “不錯啊，還消化了一半呢。”玄銘拍拍他的背，又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下雪了?！?/br>
    “嗯，覺得好冷?！?/br>
    “你那顧總呢？”

    “在加班吧，我把他趕回公司了。就這還一天給我打了三個電話，要不是我說我睡了，現(xiàn)在還要打過來……”

    剛說完，聊天窗口就收到了顧鈞的消息。玄銘瞥了一眼手機屏上的備注。

    ——純情笨蛋。

    玄銘莞爾。

    或許連葉琮自己都沒發(fā)覺，他對顧鈞比想象中更認(rèn)真，干出來的事仿佛一個小女孩。

    葉琮的體內(nèi)有兩個性別完全相反的靈魂，由于要照顧父親，陰性的靈魂自小被他壓抑，然而玄銘破開了那層薄薄的墻壁，之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也好。玄銘想。

    ……我還要照顧伯父，的確不可能時時陪在他的身邊……他碰到的那人雖然忙，卻同他有共同的語言，生活上處處把他放在第一位……或許在這人世，還是將他托付給那人較好……

    后來有一次，顧鈞趁著周末午休，來給葉琮送吃的。葉臻上幼兒園小朋友家里去了，正好玄銘在這兒，兩個人不期而遇，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

    “堂兄你好。”顧鈞跟著葉琮瞎叫，“我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會，不能在這里久待，真是失禮，晚上我再過——”

    “——哎呀你別啰嗦了，”葉琮把他推到客廳去，“就這點東西也值得你本人特意過來……什么時候吃不行呢？跑來跑去的，我都替你累?！?/br>
    “不行，我今天必須見到你人。”

    “不是有晚上么？”

    “但是剛好出門去見顧問，路過這家你愛吃的法國菜，就讓他們加了雙倍芝士拿過來了。”

    “嗯……真香。——快走吧，開會別遲到了?！?/br>
    “晚上有四個人對不對？我叫助理一起訂餐廳?！?/br>
    走之前，顧鈞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說，卻被葉琮斷然否決。

    “……不要，要吃就在家里吃。一桌子人在餐廳吃飯，叫人想起那些無聊的應(yīng)酬。我叫認(rèn)識的廚師隨便過來做做。萬一你突然有事，我就當(dāng)給臻兒換換口味了?！?/br>
    “我肯定來，你不要抱僥幸心理?！?/br>
    “那你也不要立fg?！?/br>
    葉琮湊過去，輕輕親了他一下。給顧鈞親得得意忘形的。

    下午他人都走了，還有一堆禮物送到家里。

    正好趕上葉臻回來。

    陳叔笑意盈盈地往里搬東西，葉臻望著那堆禮物，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弱小，然后看到廚房里的廚師。

    “……你的壞男人要來家里吃晚飯？”她問。

    “不一定呢，公司的事誰說得準(zhǔn)，趕上運氣不好，外面領(lǐng)導(dǎo)過來視察，還不是一句話就叫走了？”葉琮心不在焉地回答。

    “大周末的，什么領(lǐng)導(dǎo)閑著沒事視察呀？”

    葉琮不抱什么希望，結(jié)果顧鈞真的準(zhǔn)時按響門鈴，一秒不差。

    “我保證過了?！遍T一開，顧鈞面色有點疲倦，一本正經(jīng)地道。

    “……信你。”

    他人高馬大，氣鼓鼓的葉臻一見到就退縮了。葉臻只能在飯桌上不住地偷看。

    除了葉琮和顧鈞，剩下兩個人都不愛說話。玄銘是真不愛說，葉臻是窩里橫，碰到外人就慫。葉琮有意問顧鈞公司上市的進展，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大家都舒坦。

    這飯不咸不淡地吃完，玄銘忽然對葉琮道：

    “臻兒很喜歡看戲。幼兒園去不去，其實不是特別重要。你不介意的話，不如我?guī)叫疫^一陣子，讓陳叔專心照顧你，等你休息好了，她也差不多該上小學(xué)，到時候讓她回來，好么？”

    他背后的意思，葉琮算是徹底聽明白了，使勁對他擠眉弄眼。

    葉臻正在生悶氣，她敵不過顧鈞，被這氣勢沉厚的成年人壓得死死的，一聽到堂兄的提議，立馬附和起來。

    “太好了！我要跟堂兄去，幼兒園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葉琮暗暗把玄銘拉到一邊：

    “干嘛啊哥，你就把我徹底賣給他啦？”

    玄銘意味深長地望著他：

    “演出季快到了，我不能總在這里耽擱。這個人我見過了，剩下的你自己把關(guān)就好。臻兒不懂事，我?guī)?，你這陣子也會輕松很多?！?/br>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讓我?guī)丶一蛘吒プ　?/br>
    “……要是沒人給你創(chuàng)造條件，你那自尊心，能一直拖著。但孕中和剛生下來的孩子要多和爹爹相處，尤其你們兩個都忙，以后更不要冷落了他們。”

    顧鈞如此敏銳，自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敵似的英俊堂兄原來是給他助攻的，于是正襟危坐，假裝不知道，接受葉臻不懷好意的打量。

    他人在外頭呼風(fēng)喚雨，到葉家反而卑微。只有陳叔，反正對誰都不能怠慢，還拿他當(dāng)個人物。

    難得顧鈞有空，葉琮也沒暈暈乎乎的，兩個人一起出了門。

    坐在車上，葉琮覺得顧鈞很累，把他抱過來，靠著自己的肚子歇著。

    顧鈞傻乎乎地問：“能聽到孩子的心跳嗎？”

    “還沒長出心臟來呢。”葉琮笑話他，“——怎么，看你這個臉色，公司不順利，有話沒說？”

    “……嗯。剛才在你家沒說全?！?/br>
    顧鈞頓了頓，道：

    “其實，我們之前預(yù)計今年春天上市，有點太樂觀了，實際經(jīng)營狀況還有很多需要解決的問題。雖然把這些問題用些小手段蓋住，也是一種辦法，但是，唉……我看不下去那種只求圈錢的做法，為此還跟我們CFO吵了一架?！?/br>
    “所以你今天突然有時間，是因為推遲了上市計劃？”

    顧鈞點點頭。

    “剛剛通過決議。我們還會繼續(xù)做準(zhǔn)備，上市的目標(biāo)依然保持不變，但不會是眼下。我可以多時間陪你了。”

    “也好。”葉琮回答，“談收購的時候，柳棠就說你們急功近利，想要一口吃成個胖子，我也這么覺得。今天聽你這么說，反倒覺得是好事?！?/br>
    “其實我是聽了你的話，一直在想：我要的到底是一大筆錢，還是一個能長久存續(xù)下去的東西？……你的產(chǎn)品和故事教了我很多?！?/br>
    “……真的嗎？”葉琮眨眨眼，有點不相信。

    “真的?！鳖櫡宄聊艘粫海斑^去我們收購了一些嚴(yán)重虧損的品牌，用我們的經(jīng)驗，讓他們起死回生，這是現(xiàn)代商業(yè)的勝利，但我們自己的靈魂……不夠扎實，不夠穩(wěn)固。當(dāng)初一力支持收購你們公司的人，也是這個意見。不過你活得挺好，有足夠的資本同我要價。”

    “我們只是不想賣。”

    “我曉得……”

    顧鈞微笑。

    “我不要走你爹爹的那條路。他用自己瘋狂的商業(yè)才能賺了很多錢以后，內(nèi)心一定很空虛。因為只為賺錢而創(chuàng)業(yè)，做出來的東西將不具有任何真正的價值。等他病倒，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不如自己的愛人，對不對？”

    “說話真好聽哦?！?/br>
    顧鈞隔著毛衫，輕輕戳了戳葉琮的小腹。

    “我想從這個世界真正的生活里，為我的企業(yè)尋找一點靈魂。首先就是你和我們的家?！?/br>
    “……你該不會是沒機會路演，把說花里胡哨哄人話的才能，都花在我身上了吧？”

    “那你會買我的股票嗎？”

    葉琮撇起嘴。

    “……我這不是還沒看路演，連招股書都沒仔細讀，就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而且還要消化大半年么？”

    顧鈞樂了好一會兒，忽然正色道：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想的是什么？”

    “別在這兒就開車?！?/br>
    “不是開車?！?/br>
    “那是什么？”

    “我想的是：我們公司的路演舞臺上，一定得有這個人?！?/br>
    “……厚?！比~琮扭過頭去，“我很貴哦，而且還要看你表現(xiàn)?！?/br>
    車窗外的燈光明明滅滅，葉琮的手不自覺地放在顧鈞的腰上。顧鈞握著他，覺得能量恢復(fù)了許多，不再那么疲倦了。

    延期上市，是個艱難的決定。力排眾議，又和重要的董事會成員吵架，顧鈞的心情不可能特別好。但現(xiàn)在，心里竟有種莫名的解脫之感。他堅信葉琮就是老天為他準(zhǔn)備的那個人。

    到了顧鈞的住處，兩個人在黑暗中纏綿相吻。

    “……呼……嗯……你今天……”

    “留下來吧……”顧鈞輕聲道，“你也很喜歡睡這里……不是么……呼……”

    “……你偷聽我哥說話……”

    “……飯桌上當(dāng)我面說的……哪能是偷聽……天天當(dāng)著司機面談戀愛，司機都尷尬……我們該有兩個人獨處的地方……嗯……你要是習(xí)慣陳叔，就把他也請過來……”

    “……不用了……我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笨蛋……給陳叔放個假吧……唔嗯……既然要兩個人……”

    “……身子沒事么……”

    “……好著呢……”

    葉琮最近的情形確實好多了。抬起手，慢慢解開顧鈞的衣服。

    顧鈞一刻也不想等，這就將葉琮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放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