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斯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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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遠和安娜在溫莎城堡完成訂婚儀式后,直接搭乘飛機去華國云南度訂婚蜜月。 孟婷再三勸他不要這么急,多和孟海天磨合一段時間,等他警覺性更低一些的時候再做這種容易露馬腳的事;但是孟遠等不了,好不容易才在瑞市埋下了挖孟海天墻角的釘子,時間一久對方失去了耐心和信任,以后很難再有機會從他販毒的根子上深挖可以扳倒他的信息了。 臨行前,孟遠以要和安娜親熱為由,說服孟海天撤了監(jiān)聽,但必須帶兩個他的心腹保鏢,名義上是保證兩人的安全,實際上是全程監(jiān)視。孟婷完成了“輔助”孟遠追求安娜的任務,抵消了些許護主不利的罪過,被孟海天趕回美國坐冷板凳。 孟遠在英國本來就沒什么人脈,孟婷再一走,就只剩下幾條薄弱的線,可有可無一樣幫著找蘇瀟。孟遠知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死死按捺下日夜翻涌不休的擔憂,開始了這段監(jiān)控與反監(jiān)控的旅程。 云南的名山大川不勝枚舉,昆明,麗江,大理,香格里拉,西雙版納……每個地方都人群熙攘、熱鬧非凡,光是在第一站昆明,就足夠他和安娜牽著兩個保鏢的鼻子亂轉,把他們繞暈了。 孟遠等保鏢像沒頭蒼蠅一樣找人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悄悄買了個新手機,將以前去瑞市時辦的那張臨時卡恢復使用,夜里在酒店里安娜房間的浴室中和錢二根、黑皮恢復了聯(lián)系。 黑皮在瑞、緬兩地似乎頗有勢力,據(jù)他說發(fā)動了不少人,很快就找到了蘇運鵠,就等蘇老板過來領人了。黑皮說那家伙雖然剛到緬甸半年,但已經(jīng)在一個小頭目手下混得風生水起,臟事惡事沒少干,販毒的數(shù)量在國內足夠槍斃十次了。 孟遠想起那個表情舉止宛如蟑螂一樣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光頭,知道這種天生的混混一旦遇到真正的黑社會,定然是如魚得水,所以才希望早日找到這老頭,免得他敗壞蘇蘇的名聲。 但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晚了,該考慮的是如何處置才好?真的讓他挨槍子兒嗎?雖然蘇蘇萬分討厭這個父親,但大義滅親相當于弒父,不是誰都有莫大的勇氣弒父的。 孟遠還在猶豫不決,只能先和黑皮約好在瑞市見面的時間,并拜托他到時候找點茬把自己的兩個尾巴打到住院,自己才能自由行動。 打完電話,孟遠走出浴室,把一床被褥鋪到地上,準備打地鋪。 安娜以為他剛才是和孟婷聯(lián)絡,一邊看電視一邊奚落他膽小、沒魄力,不敢和家族公開斗爭,只敢在背后搞小動作。孟遠躺在地上枕著手臂一聲不吭,默默思念他的蘇蘇。 安娜說了一通,最后話音一轉,對孟遠拋了個媚眼,嬌滴滴地說:“你當著我的面想別的女人,是不是顯得我太沒魅力了?要不趁你女朋友不在,咱們來一發(fā)?說實話你身材這么好,臉也帥,不睡一下可惜了!” 孟遠瞥了她一眼,轉過身子刷手機,打開微博發(fā)現(xiàn)自己的賬號被注銷了,想來應該是孟海天的手筆。然后他習慣性地搜索蘇瀟的微博,本來沒什么期待的,卻突然間看到他的微博更新了! 最新的一條竟然是昨晚發(fā)的!而且定位竟然在京城! 內容是一行文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孟遠唰一下坐了起來,闊步走向浴室,啪地拍上門,把安娜嚇了一跳,嘀咕著:“不睡就不睡,至于發(fā)這么大火嗎!” 孟遠激動地手直發(fā)抖,差點拿不住手機,一手撐著瓷磚墻面,一手捏緊手機,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懷著飽含期待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撥蘇瀟的手機號。 按下最后一個數(shù)字時,他猛地一頓,陡然想起如果蘇蘇的手機被監(jiān)聽了怎么辦?但隨即一想,蘇蘇的手機應該早被白虎堂的人扔了,就算沒被監(jiān)聽也打不通。 于是他換成泰和苑的座機,座機監(jiān)聽的難度大,而且泰和苑的安保系統(tǒng)也不是吃素的,應該很安全。 嘟嘟的幾聲之后,電話接通了,孟遠抑制不住激昂的心情,一接通就壓著嗓音連續(xù)不停地問起來:“蘇蘇!寶貝!是你嗎?你回家了是嗎?你什么時候回家的?” “孟遠?”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冷淡的男人聲音,孟遠聽出來那是江正遠,滿心喜悅地說:“我是孟遠!蘇蘇是不是回來了?你讓他接電話!謝謝了!” 江正遠在那頭沉默了幾秒,用一種很不能理解孟遠這種興奮語氣的態(tài)度說:“你怎么還有臉打電話過來,并且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你知不知道瀟瀟在倫敦吃了多少苦?他現(xiàn)在得了厭食癥、抑郁癥、神經(jīng)衰弱,腿傷惡化,后半輩子都可能跛著腳走路!你要是還有良心,就不要再纏著他!永遠不要!” 孟遠仿佛當頭挨了一棒,整個人都懵了。電話里繼續(xù)傳出江正遠的聲音,告訴他蘇瀟是如何浸泡在工業(yè)廢水中逃出去、如何冒雨躺在街頭發(fā)燒并且渾身潰爛、如何像蛆蟲一樣爬著去求助、又如何為了找他被車撞到再次骨折…… 誠然,孟遠經(jīng)常會忍不住想象蘇蘇在逃亡的途中遭遇過什么,但當這些事真真切切攤開鋪在自己面前時,仍然遏制不住剜心剔骨般的疼痛,他整個人就像先被冰水從頭澆到腳,然后又用沸水從頭澆到腳,緊接著又是冰水,然后又是沸水…… 極冷和極熱的心感讓他不自覺地打起了擺子,最后站都站不住,蜷縮著跪到地上,鼻涕眼淚顫抖著垂落在地磚上。 但這還不夠,江正遠忽近忽遠的冷酷聲音繼續(xù)傳來:“……為了跟你在一起,瀟瀟的事業(yè)遭到了多大的打擊你不是不知道!結果呢?他前腳剛被爆出和你的戀情,后腳你就同別人訂了婚,你讓他的付出變成了怎樣一種笑話?” “孟遠……我真是……”江正遠似乎氣極了,說話都帶著顫音,“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像喪門星的人了!拜托你有點自知之明,也有點憐憫之心,放瀟瀟一條生路!以后你若是再敢來找瀟瀟,來一次我打一次!你孟家有錢有勢,我江家也不是軟柿子,我江正遠護著的人,不是誰都能隨意拿捏的!” 孟遠嘴唇囁嚅著,很想解釋訂婚只是權宜之計,但江正遠沒給他這個機會,徑自掛斷了電話。 臥室里,安娜正開開心心地看電視節(jié)目,突然轟的一響,浴室門被大力拉開,孟遠宛若一只鬼魅,嗖一下從浴室門口竄到了窗戶旁邊,以極快的速度掀開窗子,眨眼間就跳了下去! “Shit!”安娜跳下床追到窗邊,看到燈光明滅的高空中,孟遠正壁虎一樣貼著墻壁快速向下爬落。 “孟遠!”她禁不住眼前發(fā)昏,壓著嗓子大吼,“干!你以為你蜘蛛俠??!這是十五樓!神經(jīng)??!你下去做什么!” 可惜沒人理她,安娜捏著額角盯了半天,見那個小黑點順利落到地面,才不停罵著返回臥室。她知道門口有人守著,但自己可以配合他引開保鏢嘛!什么事這么急非要跳窗?還是十五樓的窗?! 孟遠沒什么急事,只是穿過人群拼命地奔跑而已。所有說不出口的傷心與自責,只能通過沒命的飛奔來宣泄。蘇瀟受的的每一分苦,都是射向他心口的每一枝箭,扎得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汗水和淚水交織著飛向他的身后,他懊惱、自厭,他是喪門星、倒霉鬼,他害死了母親、害慘了愛人,他的出生就是一場錯誤,老天爺為什么不打下一道雷劈死他?! 一直跑到晨曦微亮,他才一步一拖地回到酒店。已經(jīng)沒有力氣爬窗,幸而兩個保鏢是輪流守在門外的,眼前這個正靠著墻打瞌睡,孟遠悄無聲息地繞過他,刷卡開了門。 安娜睡得很沉,被人賣了都不會知道,孟遠沒打擾她,自己去洗了個澡,躺回地鋪上。 剛閉上眼,他的腦海里就打了個閃光,驟然想起為了出差時能看到旺財被物業(yè)人員照顧的情形,在后花園墻角架了個攝像頭! 他急急吼吼地抱起手機,一通cao作之后,終于連接到泰和苑攝像頭的信號,手機屏幕里出現(xiàn)一個昏黃色的院落背景,幾盞小地燈依次排列在草坪四周,旺財縮在窩里睡得正香,只能看到濕漉漉的鼻尖反射著小夜燈的淡光。 黎明時分肯定不會有人出現(xiàn)在后花園的,但他還是睜大眼緊緊盯著,幻想下一刻蘇蘇就能出現(xiàn)在鏡頭里。 后面幾天他一有機會就看攝像,只是想見的那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很快,他和安娜便象征性地玩過幾個地方,準備向瑞市出發(fā)。 兩個保鏢跟著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但孟遠知道明天他們就會被揍進醫(yī)院,依舊不動聲色地陪安娜游玩,到瑞市后先去最大的珠寶城掃了一堆漂亮的翡翠飾品。 入住酒店后,安娜興奮地試戴那些飾品,孟遠躲在沙發(fā)一角看手機,剛點開攝像頭監(jiān)控界面,他的身軀就猛地一震,竟然見到了那個讓他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人! 這種攝像頭像素不高,但孟遠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蘇蘇瘦多了,正對著自己坐在草坪邊的輪椅上,低著頭看不清五官和表情,但從那垂落的雙肩和縮起來的胸膛可以看出,他很不開心,很落寞。 他的膝蓋上蓋著條小毛毯,六月底的天氣還蓋毯子,可以想見他的膝蓋有多疼;兩只手藏在毯子下面,看不出是不是像以前那樣,有心事的時候會不停地摳手指。 雖然是傍晚時分,但天光還亮,旺財在他身邊又跑又跳,似乎在努力逗主人開心。只不過這位主人沒有捧場,一直蔫噠噠的不理它,它便也低落下來,直起上身搭在輪椅扶手上,吐出舌頭舔主人的臉。 孟遠心頭正喜憂交摻,冷不丁江正遠走入了攝像范圍,直接走到蘇瀟面前,擋住了他的身影。 孟遠暗暗咒罵一聲,左右探腦袋,似乎這樣就可以繞開江正遠的阻擋看到蘇蘇,但下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江正遠推開旺財,拿手撫摸蘇蘇的臉頰! 而他的蘇蘇似乎乖巧地抬起頭配合對方的撫摸,還將一只手搭在江正遠肩頭! 又白又細的手指,柔弱又依賴的扶在他面前的男人肩上,江正遠隨著他的動作將后背弓起來,摸臉蛋的手也改成了捧臉頰,像是吻了下去! cao!江正遠?。?/br> 孟遠狠狠地握緊手掌,力道之大讓掌心瞬間滴下鮮血。 旺財不滿地從后面咬江正遠的褲腿,壓頭躬腰,擺出攻擊的姿態(tài)。 孟遠心想好樣的!旺財咬死他! 蘇瀟放下掛在江正遠身上的手,探出頭叫旺財,等旺財回到身邊后,摸著他的腦袋說著什么。 這時候江正遠就站在他身側,拿手一下一下?lián)崽K瀟的發(fā)頂,而蘇瀟則乖乖的任他擺弄,一點都不避諱。 孟遠忽然間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灰色——他的蘇蘇,怕不是已經(jīng),和江正遠在一起了…… 他知道蘇蘇不喜歡跟人接觸,以往見到江正遠,都是保持一定距離的,現(xiàn)在卻這樣親密地……接吻,撫摸…… 血,一滴一滴,無聲地墜落,就像是孟遠的那顆心,一分一分,緩慢地崩塌…… 第二天,孟遠在錢二根和黑皮的陪同下,在一間密不透風的小房子里見到了蘇運鵠。 那個恣意生活了半年的老家伙沒認出孟遠就是在緬甸叢林將他打暈的人,撲通一聲跪下來求饒。 孟遠一腳將人踹飛,雨點般的拳頭砰砰砰砰地砸下來。 錢二根和黑皮撲上去死命抱住他,連聲說:“不能再打了大哥!會死人的!” 孟遠抹了把臉,盯著那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老胖子,到底不舍得讓蘇瀟失去父親,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畢竟是他的血親。 “我把錢打給你們,再多加三百萬,麻煩你們把人弄到非洲我舅舅那里挖礦。我會寫封信,請他找當?shù)氐奈溲b人員看守。多派點人,免得這老滑頭半路跑了。” “哦,哦,好的!好的!”兩個人呆滯地連連點頭,這位京城來的公子哥兒比他們還像黑社會,又是把人揍得滿地找牙,又是弄到非洲挖礦…… 解決了蘇運鵠,孟遠又給耿小靈打了個電話。 耿小靈急切地問他在哪里,說他jiejie在網(wǎng)上看到他訂婚的消息,快氣瘋了,揚言要去英國找人,若不是自己攔著,早就跑沒影了。 孟遠先是向她道謝,然后將自己訂婚的隱情一五一十說出來,最后拜托耿小靈在未來幾年里千萬要把jiejie按在京城,不準她隨意走動。 耿小靈聽過后沉默良久,嘆息一聲,讓孟遠放心,她會照顧好語心的。 最后的最后,孟遠在連續(xù)看了幾天江正遠和蘇瀟在后花園親昵相處的監(jiān)控影像后,編了一段木馬程序發(fā)到攝像頭信號端口,燒壞了那個攝像頭,手機屏幕陷入黑暗,再也無法捕捉蘇瀟的一笑一顰。 至此,孟遠已經(jīng)了無牽掛,準備一腳踏入地獄,和孟海天做最悲壯的廝殺。 2016年5月14日,是他最后一次和愛人親吻擁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