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尾音聽起來有種撒嬌的意味，宋煜眼睛沒睜，只是說：“所以你的任務從帶走橘子變成帶走我了?！?/br>
    樂知時笑了一下，“本質(zhì)上差不多?！?/br>
    都是哄貓。

    宋煜側(cè)過臉，看向樂知時，聲音懶懶的，語速很慢，“那你把我吵醒了，準備做點什么？”

    這話有幾分曖昧，可樂知時并沒有領(lǐng)會到，直接趴到宋煜跟前，距離一下子拉近。

    這下反而是宋煜想躲了。

    “你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樂知時眨了一下眼睛，手還緊緊抓著宋煜的手掌。

    一定是因為沒有睡醒，所以宋煜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答應了樂知時。明明他真的很困，也很討厭被人吵醒，但對象換做樂知時，他就脾氣全失。

    而他對樂知時的忍耐程度不僅限于此。

    ·

    晚上九點半，兩人站在培雅大門正對面的街上，面前車來車往。宋煜扯了扯身上這件過去偏大現(xiàn)在正好的校服外套，十分不理解地問樂知時：“為什么不明天來？明天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返校清書。”

    “可是你進不去啊，我剛剛說了，我想和你一起來?！睒分獣r眼睛瞄準大門，見已經(jīng)有不少初中部學生下晚自習出來了，人越來越多，從校門擴散到附近的街道。趁著這機會，樂知時拽著宋煜就往學校的方向跑。

    “我們就假裝是忘拿東西的初中學生，別說話，不要看保安?！?/br>
    宋煜任由他扯著，像一只沒有自由意志的小魚氫氣球。

    盡管兩人在人群里真的非常顯眼，但因為的確穿著本校校服，保安并沒有攔住他們。成功混進學校之后，樂知時極其興奮，轉(zhuǎn)過來對宋煜說，“你是不是好久沒有回來了？有沒有一種重回高中的感覺？”

    宋煜和以往一樣鎮(zhèn)定，只是脫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t恤，“這就是你高考后的愿望？”

    “這是其中之一?！睒分獣r的語氣依舊貪得無厭，他跑下樓梯，頭發(fā)被夏夜的風帶起，校服外套灌滿了風，像只自由自在的鳥。

    看著他的背影，宋煜的心也一點點變輕。

    太久沒有回到培雅，宋煜還以為自己會覺得很陌生，但學校還是那副樣子，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唯獨之前說過要拆的舊校舍，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一幢新的實驗樓。曾經(jīng)在那里的小貓，如今四散到萬家燈火之中。

    明明已經(jīng)離開了三年，恍惚間，宋煜卻感覺仿佛昨天他還在這里，過著忙碌又簡單的中學生活，和樂知時假裝著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

    “這里沒有人，我們進去吧?！?/br>
    逆著放學的人潮，他們來到cao場。培雅的cao場是用鐵絲網(wǎng)圍住的，大門已經(jīng)落了鎖，但大家都知道在體育場靠近逸夫樓的那個角落，有一個側(cè)門，那里的鎖早就壞了，只能搭著。

    “你是不是不知道這個門？”

    “知道?！彼戊嫌袝r候會跟著秦彥中午來這里打球，只能從側(cè)門進。

    他跟著樂知時進去，他們像兩條漏網(wǎng)之魚，從一張大網(wǎng)鉆進另一張小網(wǎng)。宋煜習慣性未雨綢繆，“你不怕一會兒有人來抓你?！?/br>
    “不會吧。”樂知時什么時候都喜歡抱著僥幸心理，“今天高三的老師學生都不在，值日的肯定也比平常少。萬一抓到就跑唄，我們腿長的還跑不過腿短的嗎。”

    他總是可以自圓其說。

    蟬鳴攪弄著沉悶的夏夜，偶爾有風穿過白楊林，飄到cao場，吹開六月粘稠的空氣。樂知時挨著宋煜，走在畫著三分線的籃球場上，低著頭，注視他們影子，長長的，交錯著，濃郁的黑在地面交融，相觸后又很快分開。

    比真實的他們更親密。

    他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之前我真的好想快點畢業(yè)，想快點離開這里?！睒分獣r看著cao場旁的小樹林，“我考前天天在那里面的石頭凳子上背書，被蚊子咬了一胳膊的包，回去還要吃過敏藥，然后繼續(xù)背。”

    他長長地嘆口氣，“沒想到這么快，我的高中生活就真的結(jié)束了，再也沒有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見他這樣，宋煜有點想笑，原地停住，站在籃球場的最中間，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所以你就特意跑來這兒打發(fā)時間？”

    “這不叫打發(fā)時間……”樂知時本來還想狡辯，但辯無可辯，索性承認，“對。就是這樣。今晚之前的我沒有時間，”樂知時迎著月色，方才的不舍消去許多，笑容美好，“但現(xiàn)在我有了，所以考完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揮霍時間?！?/br>
    和你一起，揮霍我在高中的最后一天。

    宋煜似笑非笑，也沒有回應。他們之間好像也不需要時時刻刻的回應。

    樂知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叫了一聲，宋煜還以為是什么路過的小動物，沒想到是一顆卡在籃板和籃筐之間的籃球。

    “這肯定是誰留在這里占位子的?！彼芰诉^去。

    培雅的男生很多，高中部加上初中部人數(shù)龐大，籃球場成了非常稀缺的資源，所以大家經(jīng)常提前占位，有籃球卡住的球場就是有主的，這已經(jīng)成了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樂知時站在籃筐下，伸長手臂縱身躍起，手指將那個籃球打了下來，接手后拍了拍，落地的聲音在空曠的籃球場擴散開來。

    “你可以教我灌籃嗎？”樂知時問完，將球扔了過去。

    宋煜很敏捷地接住，問他為什么想學。

    “我之前老是被人蓋帽，我也想試試扣籃?！睒分獣r很不服氣地望了望籃筐，“可能是我彈跳力還不夠?！?/br>
    “這種招數(shù)看著花哨，不會也沒什么，練好三步上籃就可以了，得分最重要。”

    樂知時并沒有被宋煜的實用主義打動，一心還是想著灌籃，他央求宋煜試一下，“你肯定會，我聽蔣宇凡說w大的測繪籃球隊超強的，你不是也在籃球隊里嗎？哥哥你扣一個我看看吧?！?/br>
    宋煜站在原地拍了幾下球，最后還是拗不過，答應了。

    他活動了一下腳踝和脖頸，運球上前，單腳起跳縱身一躍，左臂直接抓住籃筐，右臂展開猛地將球扣進筐中。整個籃球架都搖晃起來。

    樂知時怔了一下，他不僅輕松扣籃，還是抓筐的那種。

    “宋煜哥哥，你太厲害了。”

    聽到樂知時發(fā)自肺腑的夸贊，宋煜不得不承認，還是有一點受用的。以前剛上高中，宋煜就成了?；@球隊的主力，一旦上場，只專注得分的宋煜一向兩耳不聞場外事，對其他人的聲音完全摒除，除非他清楚樂知時在下面看。

    那時候的他們在學校還沒有交集，樂知時有時候會站在人群中圍觀，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放開聲音喊宋煜的名字。

    他也不會知道，每次宋煜進球，回頭第一個去看的，永遠都是他。

    哪怕面前放著一個標準答案，扣籃這種技巧也沒那么容易抄會，樂知時試了好幾次，還是做不到。有些沮喪，他蹲下來重新系緊鞋帶，準備再試一次。

    宋煜看他反復嘗試，擔心傷到跟腱，“扣籃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你暑假可以多練練彈跳和爆發(fā)力，之后會輕松點?！?/br>
    “那你會陪我嗎？”樂知時站起來，很直白地表達，“我想跟你一起打球，之前都沒有一起打過?！?/br>
    在他上初中的時候，宋煜在籃球隊已經(jīng)戰(zhàn)績輝煌，可沒人知道他是宋煜的弟弟，他也不能纏在他身邊。等大家知道了，宋煜也上了高三，離開了籃球隊。

    在培雅呆了六年，到了最后一天才能和宋煜站在在同個球場打球。

    看出樂知時臉上的遺憾，宋煜別過臉，望了望月亮，“再說吧?！?/br>
    說完，他又低聲補了句，“有時間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每當宋煜使用雙重否定，都讓他顯得格外含糊其辭，含糊的是他別扭的真心。

    能從哥哥這里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承諾，樂知時已經(jīng)非常滿意了，趁著手感還在，他又試了試三分球，準頭還不錯。

    “唉?！?/br>
    聽到樂知時嘆氣，宋煜瞥了一眼，看似不在意地問：“怎么了?！?/br>
    樂知時運球到籃筐下，手一抬，送球入筐，隨即又撿起來，用胳膊把球夾在胯邊，“高三畢業(yè)前的最后一天，樂知時在培雅的扣籃記錄依舊為零?！?/br>
    抬頭望著籃筐，樂知時自我放棄似的聳聳肩，“算了，這個計劃就留到……”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間就懸空了。猛然間腳不著地，樂知時嚇得尾音都飄起來，手里的籃球差點兒沒握住，“哥你干嘛！”

    宋煜沉聲說了句別動，就這樣抱著他的腿一步步往前走，最后在籃筐前站定。

    “投啊。”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仿佛做出這種怪異舉動的人并不是他。

    “??？”樂知時看著近在咫尺的籃筐，有些發(fā)懵，一低頭，看見抱著他的宋煜朝他歪了下頭，似乎在質(zhì)問怎么還不動。

    于是他行動了，在半空中將手里的球扣進籃筐，以從來沒有想過的姿態(tài)。

    “兩分?！彼戊祥_口像個鐵面無私的裁判，但行為卻是偏心到南極圈的程度。他松了手，放下還懵懵懂懂的樂知時。

    這是作弊吧。

    咚——

    咚——

    籃球落下來，樂知時的心還漂浮在夜空。

    站在他面前的宋煜挑了挑眉，“培雅中學高三（10）班樂知時同學?！?/br>
    被點名，樂知時抬起頭，看見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扣籃記錄加一。”

    第48章 意外造訪

    樂知時望著宋煜的臉, 出了神，但沒有太多時間容他思考，突如其來的手電筒燈光晃到眼前, 太刺眼，樂知時下意識撇過頭瞇住眼。

    “有人來了。”宋煜迅速反應過來, 拽起樂知時手腕就往側(cè)門跑。

    果不其然, 體育場鐵絲網(wǎng)外出現(xiàn)幾個人，為首的拿著堪比探照燈的手電筒朝著正門跑來, “你們是哪個班的？放學了怎么不回家！在籃球場摟摟抱抱搞什么？！”

    “糟了，好像是圓規(guī)?！睒分獣r聽出他的聲音，拼命往前跑，“怎么會這么倒霉?！?/br>
    宋煜推開側(cè)門，拉著樂知時離開。兩人從籃球場出來, 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往哪邊去，樂知時想到新實驗樓背后的墻開了一個小門，和家屬樓小區(qū)通著, 于是反握住宋煜的手，帶他那個方向跑去。

    圓規(guī)在后面追得很緊, 一面追一面大喊站住, 樂知時感覺自己光是跑都快喘不上氣，想不明白他到底為什么這么精神。

    “這邊?！眱扇藦男聦嶒灅堑挠疫吚@到后面去, 那里停著一排車, 左右兩邊有兩處三米高的方柱雕塑。

    “先在這里躲一下?！睒分獣r把宋煜拽到雕塑的后面，抵在方柱上。方柱的寬度不夠, 樂知時怕被發(fā)現(xiàn)，就面對面挨著宋煜的胸口站著，試圖去聽周圍的動靜。

    教導主任帶著人追過來, 以為他們跑進新實驗樓里，于是也從一樓進去，好巧不巧來到正對著雕塑方柱的教室里。

    “去哪兒了，大晚上不回家，居然在學校里搞起對象了！”

    教導主任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顯得尤為清晰，像是被放大了一樣。

    手電筒的燈光忽然間從窗沿往外照出來，樂知時本來伸出了小半個頭，扒在雕塑方柱后偷看，見到光立刻往雕塑后頭躲。

    收回來的瞬間，一不小心對上宋煜沉黑的雙眼。

    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距離近得過分，胸膛和胸膛幾乎貼在一起，相撞的心跳親密地共鳴。奔跑后的喘息尚未完全平息，樂知時的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慌亂間眨了兩下眼。

    “我非得捉到這倆人，現(xiàn)在這些早戀的小孩兒，一個比一個膽子大……”

    早戀。

    這個詞用在他們身上有種詭異的錯位感。

    樂知時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心虛，只覺得好熱，跑得好熱，貼在一起也很熱，他試圖往后退半步，卻被宋煜抓住手臂。他輕輕搖了搖頭，看起來比自己淡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