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洛……就這樣離開了？”

    珀西震驚地望著對面空無一人的床鋪，腦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男人如流逝的風(fēng)一般無聲無息地不辭而別，不留下任何痕跡，跟那時被消去記憶一般，仿佛從未存在。

    與上次歸零相同，索洛打算在他的世界里消失。

    內(nèi)心深處傳來一陣難忍的鈍痛感，珀西輕輕將手繞到腦后纏繞著的繃帶，去觸碰索洛唯一交付給他的東西。

    甫一接觸后腦嵌入的硬塊，便仿佛聽見索洛在向他說道。

    【這是我最后能夠給你的東西了】

    “索洛、索洛……”

    記憶被來自對方的回憶占據(jù)，珀西一遍遍重復(fù)念著那個名字，眼前逐漸清晰地浮現(xiàn)出那個日日夜夜陪伴著自己的金色身影。

    明明之前受到怎樣的傷害都會一如既往地等著他，他以為這次索洛也會一直等到他醒來。

    從對方的記憶中，珀西看到冷酷的戰(zhàn)斗機械逐漸學(xué)會了愛，即使因這份不需要的感情受到無盡的痛苦與折磨，索洛卻始終想要向他靠近，像被燈火點燃翅膀的蝴蝶。

    作為人型戰(zhàn)斗機器而生的索洛、將他囚禁在精神空間中嚴(yán)刑逼供的索洛、想要將他變?yōu)樾耘幌Я怂乃髀濉?/br>
    感受到他靈魂的力量而震驚的索洛、蠢得伸出手掌想要在精神領(lǐng)域觸碰他的索洛、喚醒他后抱住跌倒的他時手足無措的索洛。

    親手清空他的記憶時絕望流淚的索洛、再次見到他時無法相信自己雙眼的索洛、被他打的皮開rou綻卻因他給他喂水而感動不已的索洛。

    ……

    一幕幕芯片中的記憶像不真切的影像，描繪了索洛的過去，他是如何傷害他，如何一步一步愛上了他，又如何付出了代價。

    那日黎明時，索洛伏在他耳邊忍不住想要向他告白，但卻擔(dān)心為他留下執(zhí)念而放棄了。

    所以之后，索洛再沒有勇氣對他說出那句話。

    一顆積聚了很久的淚水終于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這次無法阻止的離別，明明對兩人都是解脫，然而珀西只覺不甘得想哭。

    “我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溫?zé)岬挠|感和壓抑的哭腔響徹著靜默的手術(shù)室，珀西倔強地用拳背死死抵住濕潤的眼球，他不愿為曾經(jīng)深深傷害過他的人哭泣，卻無法阻止翻涌而出的眼淚。

    為什么索洛會愛上自己呢？如果這份不被允許的感情從未存在，他們兩人也許都不會痛苦。

    “為什么……”

    難以吞下的酸澀哽在喉頭，珀西抽噎地說不出話，他更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一切都太過復(fù)雜，他的心防被擊潰、情緒像決堤的洪水席卷腦海。

    外面的世界電閃雷鳴，青色的電弧破空長嘯，撕裂了漆黑的天幕。

    “……！”

    被刺眼的光芒直直穿透了視網(wǎng)膜，珀西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眸惘然地看向窗外，這才發(fā)現(xiàn)外界已經(jīng)不知下了多久的傾盆大雨。

    “……他舊傷復(fù)發(fā)，新傷未愈，狀態(tài)非常不好……”

    珀西木訥地望著漆黑天空和暴雨，心里想著揮之不去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口中夢囈般重復(fù)著萊雅的話。

    在這樣的天氣，失去了能力、孤身一人的索洛會怎樣呢……？

    空洞的雙眸像是終于感知到了什么，瞳仁驟然緊縮。

    腦中涌起種種最糟糕的結(jié)果，珀西再也等不及片刻，他還是無法就這樣放著他不管。

    青年一把抓起隨行的披風(fēng)破門而出，纖細(xì)的身影迅速沖進了晦暗的暴雨中。

    ＞＞＞

    被污染了的雨水渾濁不堪，打在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只覺生疼，珀西在雨中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目光急切地搜尋著任何與索洛相關(guān)的信息。

    沒有、沒有、沒有。

    密集的雨水如河流般翻涌，他像是徘徊在陌生路途中的守望者，在暴風(fēng)驟雨中迷失了方向。

    “索洛——”

    濕透的赤發(fā)貼在前額上，珀西大喊著那個名字，卻未得到任何回應(yīng)，聲音被湮沒在了吞噬一切的陰暗暴雨中。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著，渾身傳來刺骨的冰冷。

    忽然，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若有若無虛幻地佇立著。

    珀西顧不得再去考慮，只想快一點見到那個人。

    “索洛！”

    倏然，陰霾的天空中再次劃破一道閃電，前面的人緩緩回過頭來，他站在雨中，天地宛如正在為他吟詠著了無生氣的哀歌。

    “是你啊……珀西……”

    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金發(fā)，觸目驚心的紅色傷痕布滿全身，他不知站了多久，側(cè)過頭回望著身后的人。

    雨水順著英俊的臉龐流淌而過，鈷藍(lán)色的眼眸灰暗得如死去了一般，連閃電都無法點亮雙眸。

    兩人之間只有幾步之遙，卻強硬地被傾瀉的暴雨分割開來。

    男人背后鮮血淋漓的傷口還在淌血，不知道他又受了多少傷，像剛剛從煉獄中爬出來的修羅。他被雨沖刷著，身上破碎的襯衫也被染得鮮紅。

    “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

    索洛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就那樣望著他，眼角不間斷地滑過一道道水痕，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匯聚的雨水。

    “還來找我……是做什么？”

    “這么多恐怖的傷口……”紫色的雙眸無規(guī)律地顫動著，珀西鼻腔一陣酸澀，強睜雙眼急切地望向他：“索洛……你要去哪里？”

    男人的瞳仁動了動，蒼白的嘴唇扯出一抹無力的笑。

    “……這些傷嗎？大概還死不了?！?/br>
    “抱歉，我本來想徹底消失的……我離開的時候被那些機械襲擊……我被它們圍攻和擊倒，本來覺得這樣死去就好了，珀西，剛好就不會再見到你了?！?/br>
    “但我卻在快要被殺死的時候，萌生出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妄想?！?/br>
    “潛意識里，我在盼望著……想要再見你一面。”

    索洛哽咽著，嘴角勾起了無奈的苦笑。

    “多么可笑啊，我的存在只會讓你痛苦而已……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但我卻像是怎么都不肯放棄最后的妄想，就是因為這微不足道的希望，激發(fā)了這副身體中本能的求生欲……”

    他轉(zhuǎn)過身來，不經(jīng)意間踩過那些被他擊碎了的追蹤機械的零部件。

    “身體擅自動了，回過神來，自己已經(jīng)站在這里，又一次活了下來?！?/br>
    珀西看著他絕望的模樣，感到心如窒息般抽痛起來，他用力搖了搖頭，咬住牙堅定地與索洛對視。

    “我從來沒有希望你消失，索洛……我希望你留下來。”

    “珀西，我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氣息般的自嘲笑聲打斷了他的話，索洛視線低垂，面對前來尋找他的珀西頹然地苦笑著。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無法再為你戰(zhàn)斗了?！?/br>
    “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對我的溫柔、對我說的那些話、還有故意放走我，全部都是利用我的感情，你想讓能與智慧體抗衡的我心甘情愿地留下來，成為你的戰(zhàn)力。”

    珀西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望著悲傷的索洛。

    “現(xiàn)在的我與人類無異，珀西，我不屬于你們，更背叛了帝國，罪該致死?！彼髀迤嗳坏匦α耍骸澳阆胍玫降膽?yīng)該已經(jīng)得到了，除了這副殘破的身體，我已經(jīng)什么都無法再給你了。”

    聽到索洛的說辭，珀西的眼神越來越暗，一股無來由的憤怒充斥心頭，緊握的雙拳攥得發(fā)白。

    “如果你想泄憤，恨我恨到想要了我的命……”索洛絕望地閉上眼睛，嘴角愈發(fā)蒼白：“來吧，我不會逃、也不會躲?！?/br>
    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逐漸迫近，索洛赴死般引頸就戮地伸開雙臂，仿佛在擁抱死亡，等待珀西的利劍貫穿胸膛。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襯領(lǐng)，兩人的距離迅速拉近，索洛聽到，珀西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我現(xiàn)在很生氣，混蛋?！?/br>
    索洛猝不及防地被拽得趔趄了一下，這瞬間，右臉被一記重拳狠狠地打偏過去。

    漂浮的鮮血從破裂的唇角滴落出來，融進地面的水洼之中。

    珀西眼神里帶著意猶未盡的狠意，他甩了甩疼得發(fā)麻的手腕，這一拳他用了全力，差不多快要打掉對方的牙。

    “這是我該還給你的，為你曾經(jīng)對我的做的那些事，還有那些齷齪想法。雖然只是精神空間，但也確實讓我受了不少罪呢?！?/br>
    “我也對你做過相同的事，所以這一點就扯平吧。”

    索洛嘴角流著血，保持著被打的姿勢一動不動，被雨濡濕的金發(fā)覆蓋住了眼睛。

    “一直在自說自話，我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消除我的記憶也是，用芯片救我也是，擅自一走了之也是，”珀西瞇起雙眼，將索洛拽到面前，強迫他看著自己：

    “索洛，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索洛斂了眸，悲傷地?fù)u了搖頭，口中氣若游絲地說道：“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好……”

    “你要向我道歉的事可多得要命，沒想到，你一直是這樣看我的?！辩晡鲬嵑薜睾舫鲆豢跉?，眼神堅定地望向?qū)Ψ?，如寒冬中燃燒的火焰：“我是利用過你，但你就這樣認(rèn)定我會那樣不堪、沒有利用價值就拋棄你嗎？”

    “珀西……”索洛怔怔地望著他，不明白該如何反應(yīng)。

    “我不會因為看了一份記憶就崩潰，也不會不擇手段地玩弄人心。我對你溫柔，我想讓你活下去，還有今天來找你，都是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背喟l(fā)青年挑了挑眉，湊在他面前輕輕說道：

    “現(xiàn)在就證明給你看?！?/br>
    緊接著，衣領(lǐng)被抓著向前傾倒，索洛還未反應(yīng)過來，兩人的距離再度拉進。以為會再次挨揍，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的降臨。

    他等來的，是唇上傳來的溫?zé)嵊|感。

    “……！”

    鈷藍(lán)色的雙眸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索洛震驚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珀西正拉過他，乖巧垂著濕漉漉的睫毛，一口地狠狠吻住了他的雙唇。

    “唔……！”

    柔軟溫?zé)岬淖齑綇娪驳馗采w著他的，帶著雨天的濕潤氣息。溫暖的小舌青澀又蠻橫地撬開了他的嘴唇，用力吮吸汲取著他的津液，侵占著他略帶血腥味的口腔。

    索洛震驚不已，這是他第一次被人不講道理地強吻，還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怔在了那里，無動于衷地任由珀西索取。

    珀西像一頭報復(fù)心極強的小獸，抓住絲毫不掙扎的索洛邊舔邊咬，吻的間歇就在對方唇上留下齒痕，霸道得就像在占有自己的獵物。他沒有任何的遲疑和退怯，順著微張的唇縫毫不留情地掠奪了索洛的呼吸，拽著他胸前的衣服怎樣都不肯罷休。

    “咕……嗚……”

    珀西吻得自己快要背過氣去，雙頰也漲得通紅，逐漸感覺到索洛終于對他有所回應(yīng)，他才慢慢從對方口中退了出來，喘息著結(jié)束了這個瘋狂的吻。

    兩人呼出的熾熱水汽交纏在一起，相互噴灑在對方的鼻尖和唇間。珀西不甘示弱地喘著氣，挑著眉望向被吻懵了的索洛：

    “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