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背后的主人
胡不歸很客氣,他的人帶著季凡他們在主入口過了安檢,從一樓走廊穿過去,繞過中庭設(shè)計感非常強的精致小花園,一直把他們帶到了主辦公區(qū)里規(guī)格最高的會客室。 主辦公區(qū)是月光島的權(quán)力中心,向來是不允許任何人帶奴隸進來的,即便是當年魅親自處置言歡的時候,也是直截了當?shù)卦谟?xùn)奴的西區(qū)辦完了事兒,言歡從沒有踏足過這里。 但畢竟如今“艷名在外”,很多人都認識他,看他竟然跟一個別著鉆石徽章的會員一路堂而皇之地往里走,不少人都感到詫異。 言歡不肯回避他們的目光,卻在暗地里更緊地攥住了季凡的手。 會客室延續(xù)了月光島一貫的奢華風格,胡不歸已經(jīng)坐在主位上等了,給他們帶路的人引他們進來后就退了下去,胡不歸的秘書親自給他們上了茶。 這種環(huán)境,言歡已經(jīng)有點不習慣了。 他下意識地準備跟阿晏和助理一起站在季凡身后,被季凡攔住拉了回來,牽著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了相鄰的兩個單人沙發(fā)里。 原本只準備了一杯茶送過來的秘書頓了一下,朝胡不歸看了一眼,胡不歸不動聲色的目光落在即使坐下也本能地顯出局促的MB身上,對秘書點了下頭。 秘書訓(xùn)練有數(shù)地對季凡和言歡笑笑,回去又沏了杯新的,給了言歡,季凡始終拉著言歡的手,想開口替他對秘書道了謝卻被言歡搶了先,他放開季凡的手,接過茶盞,按捺住了那點不自在,有點生澀卻又盡量從容地對秘書點了下頭,“謝謝。” 秘書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甚至帶著一點寬和的笑意,像是在看一個被喂了好吃的之后,搖尾巴向喂食者表達感謝的小貓小狗。 季凡臉色一沉,想說什么,被言歡重新按住手腕,搖搖頭壓了回去。 看著秘書回到胡不歸身邊的季凡率先開了口,沒有寒暄,毫不客氣,直截了當把問題挑了出來,“胡先生,我昨天讓人給過來的資料,您應(yīng)該都看完了吧?” “看了看了,這不就請您來談了嘛?!?/br> 胡不歸臉上笑著,心里卻早就把季凡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了一遍——季凡給他的是一份拷貝的視頻,里面包括一張Lucifer總統(tǒng)套臥室的壁畫后面被燒毀的針孔相機的照片,一段季凡與他們公關(guān)部就被偷拍而導(dǎo)致個人隱私被泄露等問題的錄音,還有一個阿晏作為偷拍事件的目擊者,對著鏡頭講述當天事情全過程的視頻。 昨天跟著資料一起送來的,還有季凡讓助理代為轉(zhuǎn)述的一句話:“我要言歡,如果你們不能把他全須全尾地給我,這份資料后天一早就會在暗網(wǎng)上公開?!?/br> 公開就意味著傳播,偷拍偷錄的這件事一旦在月光島的會員間流傳開來,勢必掀起軒然大波。 胡不歸昨晚就是為了這個才親自跑到娛樂區(qū)去給他們解圍的。 這事兒不容小視,昨晚胡不歸先暫時把事情壓住了之后就準備報給他背后的主子,但那會兒月光島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了,算一下時差魅現(xiàn)下所在的地方也得是深夜,他不敢貿(mào)然打擾那位喜怒無常的主子,所以給魅的郵箱發(fā)了封郵件,打了三個意味著事件緊急的星標,發(fā)了出去。 誰知道一直等到了上午也沒有回復(fù)。 老胡一個頭兩個大,按捺不住地給魅打電話,誰承想鈴聲都響到自動掛機了也沒人接。 這下他就不敢再打了,郵件沒回復(fù),電話沒人接,這通常意味著魅那邊有很棘手的事,他在親自處理,所以騰不出手來管別的。 胡不歸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自求多福,想辦法自己酌情處理。 但其實他能處理的也不多……畢竟季凡要的人,是他主子欽點的“非死不得出”。 “我的要求昨天就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您這邊放人,我那邊讓人把原文件送過來,同時銷毀所有復(fù)制版,”季凡說著,朝后面的助理微微偏了下頭,助理會意地從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張支票,客氣地給胡不歸送了過去,季凡才接著說道:“為了表示誠意,這是我?guī)а詺g走的贖金。” 言歡注意到,他的男朋友說了“放”,說了“贖”,但全程沒有說過一個“買”字。 季凡在任何一個甚至連言歡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微小細節(jié)上保護著他,明明坐在談判桌上交鋒,把這說成買賣關(guān)系相比之下要更容易聊,他卻連這點文字游戲都不肯妥協(xié)。 胡不歸看了眼支票,被那上面的天文數(shù)字嚇了一跳,卻沒有接,“這個價格,島上所有待售奴隸隨您挑,但是言歡不行?!?/br> 意料之中……言歡垂下眼抿緊了嘴唇,季凡忍著去安撫言歡的欲望,咄咄逼人地看向胡不歸,“但我只要他——您要是覺得沒得談了,我們就魚死網(wǎng)破。我可以跟言歡一起死,但如果明天一早我的人沒見到我回去,所有的內(nèi)容就都會在暗網(wǎng)上公布。當然,” 季凡說著,換了個更加舒服些的姿勢,與言歡十指相扣著靠近了沙發(fā)里,“我猜您昨天看到這些的時候,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在對原文件和所有復(fù)制內(nèi)容進行搜查了。我猜,按照月光島的行事風格,應(yīng)該也想了其他可以控制我的辦法——我父母早就都過世了,孤家寡人一個,言歡的父母都在監(jiān)獄,就算你們的手再長,一兩天的時間應(yīng)該也伸不進去,剩下你們可以用來拿捏我的,無非就是我的公司,言歡,和我自己?!?/br> 胡不歸原本笑面佛似的和善微笑漸漸冷了下來,低頭喝了口茶。 季凡看著他,一字一句,緩慢地繼續(xù)說道:“——但是,沒有關(guān)系。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我可以和言歡一起死,連命都豁出去了,我還在乎什么公司?當然,您當然也可以像曾經(jīng)那么控制言歡一樣同時控制我們兩個,這里是你們的地盤,我們沒有反抗的余地,但是你們能做的,也不過只有死和逼我們就范這兩種方式。你們的手段這段時間我聽說了不少,我當然沒自信能熬上很久,但只是從現(xiàn)在到明天的話,應(yīng)該問題不大,”他說著,看了眼表,“哦,忘了說,算上時差的話,你們只剩下了不到十個小時而已?!?/br> 季凡其實還在低燒,嗓子也還有點沙啞,但此刻破釜沉舟之下淡定冷然的樣子,卻炫目得讓言歡移不開眼睛。 胡不歸放下茶杯,同時壓下了叫人直接把他們都拿下的沖動,轉(zhuǎn)而朝站在季凡身后的阿晏招了招手,和顏悅色地喊他:“阿晏,你過來?!?/br> 阿晏咬著嘴唇看向季凡,季凡回過頭,鼓勵地輕聲安慰:“別怕?!?/br> 阿晏是怕的。 他本來膽子就不大,對月光島的恐懼已深,受過地下區(qū)的磋磨又沒有言歡的膽色,這會兒走出去獨自面對站在月光島權(quán)力頂層的胡不歸,膽怯得根本站不住,本能地就在他前面不遠處跪了下來,然后聽到胡不歸問他:“視頻里,你說的那些證詞,都是實情嗎?” 阿晏不敢看胡不歸,垂首點點頭,“……回大人,是實情?!?/br> “你愿意給他作證?” “是、是的……” “你知道但凡你有一個字的假話,會有什么結(jié)果嗎?” “阿晏知道,但是……都是實情,阿晏不敢有半句虛言?!?/br> 季凡的助理走上前,將阿晏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季凡看著胡不歸,“胡先生,我買走了阿晏,合同雙方簽字蓋章,他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按照合同的內(nèi)容,除非我請求協(xié)助,否則月光島不再享有任何處置他的權(quán)利,請您不要恐嚇我的人?!?/br> 胡不歸目光晦暗不明地住了口。 今天這場談判,季凡在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演練過無數(shù)次,他算了所有的可能,用一張所有人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母盤,鎖死了胡不歸所有力挽狂瀾的可能。 他說得對,不管島上用什么方式,的確做不到在幾個小時內(nèi)徹底、完整地敲碎一個人的精神,讓他變成言聽計從的傀儡——當然可以用藥,但強效精神類藥物的用藥反應(yīng)是很明顯的,季凡既然已經(jīng)做足了萬全的準備,那么無論是他們帶著用藥后混沌的季凡找到母盤藏匿地點,亦或是從季凡嘴里知道了之后自行摸過去,都很難保對方會不會在被找到的一瞬間直接把所有內(nèi)容一鍵發(fā)送出去。 歸根究底,胡不歸要的結(jié)果是阻止季凡將那些要命的資料發(fā)到網(wǎng)絡(luò)上,而不是要季凡的命。 這么一來,他就完全處于了被動的位置。 季凡態(tài)度堅決毫無動搖,無縫的雞蛋似的,生性圓滑舌燦蓮花的老胡甚至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他難得被堵得嚴嚴實實無話可說,季凡等了片刻,在令人窒息的壓抑沉默里平靜地開口:“如果您做不了主的話,請讓我跟凌先生聊?!?/br> 季凡知道胡不歸做不了主,他原本就是沖著月光島背后的那位真正的主子來的。 他從去年圣誕節(jié)回北美開始就一直在找魅,奈何即便費盡周折找到了那人行蹤,想要見面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胡不歸心說我跟我們家少主都聊不上,還能輪得到你聊?他聽得心里冷笑,但剛笑了一半,手機震動卻響了。 他猛地一個激靈,拿出手機一看,頓時看見救星似的眼睛放光地接了電話,振奮得就差老淚縱橫地給魅跪下了,“少主!少主您終于看見消息了嗎?!” 魅手頭的確是有事情,早上醒了一直在忙,昨晚睡覺時怕吵到屋里人手機調(diào)了靜音忘了調(diào)回來,直到不久前才看見手機上胡不歸的未接來電和密密麻麻的信息,查了郵件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手上的事情還沒忙完,臨時進了書房處理月光島上的這檔子事兒,滿心地不耐煩,電話一通半句廢話都沒有,“人在你那兒嗎?” 胡不歸忙不迭地點頭,“在,在在在!” “嘖,”電話里,魅冷笑一聲,干脆利落地安排道:“讓人接視頻,我看看這人倒是何方神圣。” 有了主心骨,胡不歸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秘書打開了會客室的大液晶屏,把開視頻會議用的設(shè)備依次打開,片刻后,季凡終于見到了那位神秘的、月光島背后真正的主人。 沒想到與他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竟然是個蓄著及腰長發(fā)、長相過于精致的年輕男人。 只是身上透著邪氣,舉手投足間透著日積月累養(yǎng)成的、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但斜飛入鬢的眉宇下面,那雙狹長的眸子里,漆黑的瞳孔好像不透光似的,顯出一種烏沉沉的陰郁,哪怕只是視頻里的影像,朝季凡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感受到了仿佛形若有質(zhì)的冰冷戲謔。 與面對胡不歸不同,視頻影像清晰起來的同時,季凡迎著視頻里魅那肆無忌憚看向他的目光,站了起來。 言歡攥緊了拳頭,跟著季凡一起站起來。 經(jīng)過了這么多個生死不能的日日夜夜,再看見這個一句話就輕描淡寫將他投入地獄的人,激憤和恐懼糾纏著從心中騰起,讓言歡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 季凡感受到他的緊張和憤怒,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安撫地回頭看向他,輕輕地對他笑了一下示意沒事,而后再度轉(zhuǎn)向魅,謹慎又客氣地開口,“您是凌先生吧?久仰?!?/br> 魅坐在書房的大辦公桌后面。 因為要視頻,書房落地窗的窗簾被拉上了,暗紅色的窗簾當了視頻的背景,他懶得去開主燈,靠著一圈氛圍燈照明的書房里光線就有些暗淡,襯得暗紅色的背景仿佛是化不開的粘稠血色,而他兩腳交疊,伸著兩條長腿肆無忌憚地架在了桌子上,手臂撐著座椅扶手,修長十指閑閑地抵著下頜,就著這么個全無顧忌的輕慢姿勢打量人,與其說他是在談判,倒不如說是一個殘暴嗜殺的君王正在考慮從哪個角度給階下之臣一刀更貼切。 他沒理季凡的問好,目光淡淡地往言歡身上掃了一眼,越過他們看向了也早就已經(jīng)站起來的倒霉老胡,開口竟然是問責:“胡不歸,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 他沒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言歡跟著來到了主辦公區(qū)這件事,沒叫言歡的名字不是因為顧及著誰的面子,而是因為言歡不配。 言歡這樣的性玩具島上實在太多了,作為玩具們真正的主人,他甚至連名字都不屑叫。 季凡微微皺眉,隱忍著沒說話,旁邊隔著屏幕被自家主子盯上的胡不歸有苦說不出,愁得嘴里發(fā)苦。 誰愿意違規(guī)讓MB進辦公區(qū)呢!實在是因為聯(lián)系不到主心骨,季凡手里握著的他們的把柄又太可怕,他逼不得已才咬牙就范??! 但這話他也就在心里咆哮著發(fā)泄一下,嘴上是絕對不敢說的,也知道魅這下馬威真正的目標不是自己,就從善如流地弓著腰認了個錯,“是屬下處理事情欠妥當,之后跟您請罪?!?/br> 魅借著兩句話晾了季凡一會兒,不再管請罪的胡不歸,這才慢吞吞地把視線轉(zhuǎn)了回來,“季凡是吧?” 季凡莫名地有種被毒蛇盯上的不適感。 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已經(jīng)上前了半步,隱隱地將言歡護在了身后,對魅頷首,“對,您好?!?/br> “本來不太好,我已經(jīng)很久沒被人威脅過了,正無聊得很?!摈仁莻€不按理出牌的,聞言卻笑了起來,看著季凡的目光晦暗不明,“不過你這么一鬧,我有游戲可玩了,就很好。” “不敢,”季凡這種遵紀守法的社會好公民,跟魅這種動輒草菅人命的暴徒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對胡不歸,季凡尚且拿捏得準,但換到魅這里他卻不敢再有絲毫輕敵——他甚至不敢再冒然表現(xiàn)出跟他們魚死網(wǎng)破的態(tài)度,舉手投足間始終是克制有禮的,“只是因為手里沒籌碼,連跟您談上一場的資格都沒有,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季凡牽著言歡的手,誠懇地對魅說道:“我們無意冒犯,只是想請您高抬貴手?!?/br> “話雖然說得好聽,實際上,卻覺得已經(jīng)拿捏住我的人了?!摈确票〉匦α艘宦?,“說到底,老胡是個生意人,權(quán)衡利弊難免束手束腳——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玩暗網(wǎng)嗎?” 季凡的瞳孔倏然一縮。 魅悠悠然地笑道:“不如來打個賭,猜猜看,你的消息在暗網(wǎng)發(fā)布多久之后,會被撤得干干凈凈?我猜,不會超過十秒鐘?!?/br> 季凡卻忽而也笑了一下,“全球的社交媒體,您都能做到十秒鐘內(nèi)刪帖嗎?” “不能?!摈确浅V苯拥攸c頭承認了,“但你以為,害怕這種消息傳播的,會只有我一個?太天真了季先生。月光島的存在覆蓋了幾代人,其中利害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并不是你能夠窺探的——你做好了魚死網(wǎng)破的準備,可并沒有想明白,魚也好,網(wǎng)也罷,最終,都是攥在捕魚人手上的?!?/br> “言歡,或者……佟諾林。” 忽然被叫了另一個名字的言歡倏地抬眼,他沒想到時隔幾年,這人竟然還能記得他真實的名字,而視頻里,魅不再理會微微變了臉色的季凡,偏頭打量他,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我說過,你非死不得出。沒告訴過你的青梅竹馬,我說的話從來不改嗎?” 言歡的呼吸仿佛被扼住了,雖然他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聽見這句話從同一個人嘴里第二次說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親自體會過這句話有多厲害的他還是渾身緊繃地僵在了原地,“少主……” 當年聽見這個處置的時候他還能扯著脖子歇斯底里地怒罵,可是如今卻本能地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了,不管他在單獨面對季凡的時候表現(xiàn)得有多么正常,但這幾年經(jīng)歷的一切都將痛苦刻進了靈魂上,融進了血rou里,成了他窮極一生恐怕都無法甩脫的附骨之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