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別打了!
季凡睡醒的時候,言歡已經不在旁邊了,他看了眼表,七點二十。 他不知道言歡作為頭牌都有哪些規(guī)矩,僅有的一點了解,是之前在臺下,聽旁邊男人說,如果是他自己出去找的看順眼的客人,只要對方七點之前離開他房間就可以。 他以為是別人離開,卻沒想到言歡不見了。 就這么在他睡醒之前悄悄地走了,季凡到沒生氣,就是覺得心里莫名其妙有點空。 但是失去佟諾林之后,這種空蕩蕩的感覺他時常都有,所以也沒怎么在乎。照常洗漱換了衣服,開門要走的時候,沒想到門外卻等著一個侍應生。 “先生,早上好?!遍T外等著的青年訓練有素地笑著問好,倒是把季凡問愣了。 ——這怎么門口還有個守門的??什么時候來的,來干嘛?! 他繃著臉沒問,侍者像是知道他疑惑什么,和煦地笑著解釋道:“是言歡讓我過來等的,說等您醒了,準備份兒早餐送過來。早餐各種品類廚房都有準備,您想吃什么?” 季凡有胃炎,高中的時候就有了,早飯一定要吃,不然可能就會不舒服。佟諾林知道,但言歡不能知道,所以言歡離開的時候沒有跟侍者交代太多,只說要為他準備早餐。 不過顯然季凡聽見這話,并沒有抓到重點…… “言歡人呢?” 青年一五一十地說:“他去懲戒室那邊找宋經理了。” 季凡想起來昨天臨睡覺前言歡跟他說的沒好好工作要被罰的事情,他原本只以為這是個玩笑話,這會兒聽起來心里卻咯噔一下,“懲戒室?我能去找他嗎?” 青年禮貌地笑著拒絕,“抱歉先生,懲戒室是不對外開放的區(qū)域。” “這樣啊?!痹捳f到這里,既然進不去,季凡也沒再過多糾纏,他點點頭往電梯走,后面的青年卻輕輕跟了上來,“先生,所以您還用早飯嗎?” “不了,我去跟朋友一起吃?!彼贿呎f一邊拿過手機給晁錫發(fā)信息,到了一樓出電梯的時候,卻被突兀的哭聲驚了一下。 總統(tǒng)套的電梯是專用的,但是位置有點偏,從樓上下到一樓,出電梯是一樓遠離大堂的走廊盡頭,旁邊就是樓梯。 在他身邊,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年正拼命抓著樓梯的扶手,一邊哭求著一邊與試圖將他往負一層拖的保鏢打扮的男人抗爭。 “我不要去懲戒室……求求你了哥,我不敢了,我今晚一定好好服侍客人,求你了饒我一次,哥,哥……求你了……” 少年一邊說一邊哭,連白如紙,身上披著的浴衣也在掙扎中被扯掉了大半,季凡看那孩子身上青青紫紫不少被蹂躪出來的瘀痕,大概是真嚇壞了,他哭得近乎歇斯底里,原本在把他往下拖的男人注意到在電梯邊停下來的季凡,當即甩手給了少年兩個巴掌,兇聲惡氣地呵斥,“閉嘴!” 男孩兒被打得不敢在哭,也注意到了季凡,怕再被客人投訴錯上加錯,終于不敢再掙扎了,被那耐心耗盡的保鏢拎小雞似的抓起來往肩膀上一扛,就這么低聲啜泣著被帶了下去。 這么一鬧,原本對言歡和懲戒室都沒怎么上心的季凡突然動了心思。 哭成這樣也不愿意去,想也知道那肯定不是個很容易過關的地方,既然是這樣……他就想去找找言歡,畢竟昨天拒絕上床的人是自己,總不能讓言歡真遭一場無妄之災。 這么想著,季凡遠遠地墜在拎小雞的保鏢身后,悄悄跟著他們下了樓。 負一層下去之后空間不大,是個“L”的轉角,一共四個房間,門都關著,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他藏在樓梯口看著保鏢帶著小雞一起進了其中的一間房,接著門又被關上了,下面四下無人,季凡看了角落里的攝像頭一眼,還是過去了。 走進了才發(fā)現,原來每個房門上都開了個類似于監(jiān)獄門的那種小窗——他都沒用找,在第一個透明的小窗戶外,他就看見了里面的言歡。 背對著門,跪在一個齊腰高的升降臺上,姿勢跟他昨天晚上跪在舞臺上的時候差不多,衣服也都穿得好好的,只是鞋襪脫掉了,兩腳展平放在臺子上,那屋子不大,臺子離門也不算遠,從季凡這個角度,能清清楚楚地看見言歡已經紅腫充血的兩只腳掌。 藤條抽出來的。 執(zhí)刑的是兩個人,手里都有一根小指粗的藤條,一左一右先后重重抽在言歡腳掌上,藤條落下的聲音季凡隔著門都能聽得見,而臺子上的青年穩(wěn)穩(wěn)地跪著,一動不動,甚至連垂在身側的雙手和正在挨打的腳趾都沒有蜷縮一下,只有在左右兩邊各挨一下的時候,才會沉聲報一次數。 “八十五——”只聽著毫無波瀾的報數,好像挨打得不是他,可是那雙腳分明已經紅腫不堪,不少地方甚至腫起了血檁子。 猝不及防的一陣心疼讓季凡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地去推門——門沒鎖,大門一開,他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個“謝絕入內”的地方,里面的幾個人,除了正在挨罰的言歡,打人的監(jiān)刑的,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這個時候季凡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前面的另一個人,是昨天舞臺上當主持人的宋元明。 也就是剛才那個侍應生口里的“宋經理”。 宋元明顯然也認出了他,第一反應不是趕人,而是掛著職業(yè)笑容迎了過去,“季先生,您怎么來這里了?” 走的近了,季凡才看清楚,言歡分明在打顫,襯衫已經被冷汗打透濕漉漉地貼在了后背,忍痛忍到脖頸青筋蹦起,腳掌上藤條的檁子觸目驚心,大概是因為疼的厲害,腳趾時不時會神經性地抽動。 執(zhí)刑的人已經停手了,他明顯看出言歡因為宋元明的一聲“季先生”而猛地打了個哆嗦,可是他卻仍舊維持著筆直跪著受罰的姿勢,連頭也沒有回。 就像昨天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背影像極了佟諾林。 季凡的呼吸好像被扼住了,一陣沒來由的心悸讓他攥緊了拳頭,手指尖都跟著抽痛了一下,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地擋在了言歡腳邊,“你們?yōu)槭裁戳P他?” 宋元明還是很客氣,也沒遮掩,“犯了點錯,需要被提點一下?!?/br> 其實就是因為昨晚上言歡當眾作弊的事情,而且這種程度,的確算不上懲罰。 這么個膽大妄為的事兒,論懲罰自有陸驍跟他秋后算賬,宋元明這邊,這種程度,頂多就是訓誡和提點。 讓言歡長個教訓,至少收收心,剩下的未來一個星期別再出幺蛾子。 但是季凡不理解,他連開個月光島的會員都只是來給晁錫做個伴兒,他從來沒從任何地方特意了解過,月光島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昨天言歡為了跟他見一面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所以這會兒第一反應就是推翻了昨天對于言歡那句話的判斷——原來不在他身上留點痕跡,原來沒跟他滾床單,他真的會被罰。 還罰的這樣狠。 “不是他的錯,”季凡深吸口氣,來不及琢磨自己為什么會為言歡心疼到這個地步,他跟宋元明解釋,“是我不想睡他,他很好,跟他在一起帶著也很輕松,別打了,不是他的錯?!?/br> 宋元明有點詫異,但沒追問,只是順著他的話說道:“您滿意的話,可以在床頭卡上給言歡打個好評?!?/br> “???”季凡都沒注意臥室里還有個什么見鬼的好評床頭卡,他也來不及管那些沒用的,聽著宋元明的意思,竟然是不打算停手,他戒備地看著旁邊兩個執(zhí)刑的男人,他們手里在水里泡得柔韌的藤條看得他心慌,“你們還要打多少?” 宋元明安撫地說:“還有十五就完事兒了?!?/br> 什么十五!一邊一下才是十五,那分明就是還要再挨三十!季凡臉色都有點變了,溫潤和煦的眉眼沉下去,就多出了針鋒相對的冷冽來,“別打了!” 宋元明進退有度,但并不退讓,“先生,請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br> “我包他行嗎?”季凡用最快的速度算計了一下情勢和取舍,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沒立場也沒力量組織任何事,只好退而求其次,語氣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強烈起來,“我包他一個月,別再打了,等打完他還能走路嗎?!” “可以的,可以走?!彼卧鬟€沒說話,言歡卻低低地看了口,他聲音平淡如水,只是尾音里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輕顫,“我沒關系,季先生,請您回去吧?!?/br> 季凡猛地轉頭去瞪他,卻發(fā)現言歡始終都沒回頭。 宋元明等了等,看季凡沒有松口的意思,便解釋道:“是這樣的季先生,因為言歡比較特殊,要包他的話,最多只能包七天,并且要鉆石會員才有資格?!?/br> 季凡連個盹兒也沒打,“那就七天——鉆石是嗎?我現在去升級可以嗎?” “就算如此,”宋元明無動于衷,笑得沒有喜怒哀樂,“也要言歡點頭同意才行。這種事情,是他自己做主的。” 季凡又倏然轉身去看他,半是提醒半是催促地叫了一聲,“言歡!” 宋元明壓根就沒想過言歡會點頭同意。他晉級頭牌這么久,關于這項只有頭牌才有的特權,他從來沒有用過。 在場的人,除了季凡,剩下的人都知道原因——言歡用不起。 他跟以前混到頭牌的妓子不一樣,他讓人連續(xù)包夜,是要付代價的。 如果說昨天舞臺上是昏頭,那今天他要是點頭答應季凡,就是犯傻。 可吊詭的是,向來冷靜理智循規(guī)蹈矩的言歡,竟然真就硬著頭皮撞了南墻! ——他竟然點頭同意了! “好?!毖詺g出聲的時候,連宋元明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不可思議地看向言歡,這維持著受罰姿勢始終都沒轉過頭來的頭牌男妓便在片刻的沉默中又補充了一句,“可以?!?/br> 這下連宋元明都傻了,他繞到言歡面前,簡直恨鐵不成鋼,“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毖詺g臉上掛著冷汗,看著他,竟然笑了一下,“我會為我的選擇負責的?!?/br> 宋元明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半晌后又去打量季凡,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這個季凡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就值得他倒貼到這個份兒上。 而且……這么看著,昨天選他今天也選他,仿佛是這個把自己裹進殼子里的人老鐵樹開花,對這位季先生一見鐘情了似的。 可這月光島上的男妓,哪配有什么一見鐘情?何況,這個男妓還是他言歡。 ——被少主欽點“非死不得出”的言歡。 宋元明在這邊滿腦子雜七雜八地琢磨,季凡在旁邊卻等得不耐煩了,“所以,現在剩下的十五,可以不打了嗎?” 事到如今,還打什么呀?宋元明苦笑,揮手示意執(zhí)刑的兩個人出去,任季凡把言歡從升降臺上扶了下來,“這樣的話,就勞煩您跟我一起去辦個升級手續(xù)了?!?/br> 季凡看言歡動作遲緩地把鞋穿上,自己簡直都替他疼,“我先送他回去休息,然后再跟你去行嗎?” “沒問題的。不知道您打算怎么安置言歡?現在的話,會員升級相應權益也會升級,您可以讓他跟你一起在鉆石酒店那邊的套房,也可以睡昨天的那個房間,或者如果您需要私人空間,拒絕同居的話,這一周隨時隨地召言歡去找您也可以?!?/br> 并不喜歡陌生人進入自己生活領域的季凡就像中了邪,想也沒想就決定道:“酒店,讓他跟我住一起?!?/br> “好的,”宋元明對言歡這種程度的傷根本就是司空見慣,說完了這些,又并不怎么在意地建議道:“為了節(jié)省您的時間,您其實可以讓他自己先去酒店房間等您,您跟我辦完手續(xù)直接過去就可以了,不用跑兩遍?!?/br> 這個時候,言歡的鞋已經穿好了,他扶著升降臺站在了地上,腳剛一落地就踉蹌了一下,被季凡一把扶住了,于是對宋元明越發(fā)的沒有好臉了,“他這個樣子,他怎么自己過去?麻煩你等我一下吧,我先送他?!?/br> “哪那么嬌氣了,”言歡推開他的手,低下了頭,穩(wěn)穩(wěn)地站住了,“不耽誤走路的,你去辦吧,我自己去酒店就行了?!?/br> 像是為了證實沒說謊一樣,言歡說完對宋元明淺淺行了個禮,就挺直了腰慢慢地往外走了,他緊咬牙關暗自隱忍,走得很慢,但是很穩(wěn),如果不是季凡親眼目睹了他被罰的過程,他根本無從想象言歡剛剛被那么粗的藤條打了近百下。 明明支撐身體全部重量的兩只腳傷成那樣,卻怎么還能做到這種若無其事粉飾太平的樣子? 季凡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推己及彼地覺得再怎么忍耐佯裝,那也一定疼的要命。他再沒來得及猶豫,兩步追上言歡,當著宋元明的面,彎腰直接將言歡整個人扛在了肩膀上。 “??!”言歡嚇了一跳,挨打都沒吭一聲的人這時候卻猝不及防地短促叫了一聲,季凡卻充耳不聞,就這么一手扛著言歡,一手指了指樓梯的方向,轉頭沒好氣地問宋元明,“酒店在哪里?能找人帶個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