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了一晚激烈交合的身體格外疲憊，上午的日頭順著未被遮擋住的窗戶縫隙照射進來，江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聞到了一股誘人的早飯香氣。

    有人站在他的床邊，嗓音低沉淡漠卻不失柔和：“能起得來嗎？我抱你去洗漱？”

    他這回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裴虞。

    江盛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裴虞。”

    “嗯。”

    青年應了一聲，并不催促，任由他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意識漸漸清醒，身體雖然酸麻但也不是不能動彈。江盛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扭了扭脖子：“唔……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虞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臉：“合你尺碼的衣服我讓人送來了，就放在床頭柜上，洗漱完出來吃早餐，我在餐廳等你?！?/br>
    江盛親了一下他的指尖：“好?！?/br>
    被男人親吻過的手指蜷了蜷，裴虞眼底滑過一絲貪戀。

    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豆?jié){和腸粉，周邊沒看見有什么拆開的包裝袋，江盛落座，驚奇道：“這是你自己做的？”

    “嗯?！?/br>
    醬汁濃郁可口，粉皮晶瑩爽滑，碧綠的生菜點綴其中，咬一口滿嘴都是雞蛋和rou沫的鮮香。

    “好好吃！”江盛暴風吸入，吃得眼睛都微微瞇起來，“在家做這個很費時間吧?！?/br>
    近來一段時間裴閔也熱衷于給他做飯，只不過次次都要炸廚房，他倒是沒想到裴虞有這么好的手藝。

    雙重人格真的是好神奇啊。

    青年喝了口豆?jié){：“還好?！?/br>
    如果是裴閔的話，這會兒肯定已經(jīng)湊上來討賞了。但裴虞不驕不躁，俊秀的臉上表情淡得看不出情緒，好似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密切關(guān)注著他的江盛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得意。

    江盛低頭吃著腸粉，在心里偷偷暗笑。都是幼稚鬼，這一波拉踩他給滿分。

    盤子很快就空了，江盛喝掉了香濃的豆?jié){，一抬頭就看見裴虞站在廚房里背對著他拿著把刀在手腕上比劃。

    “裴虞住手！”江盛急忙吼了一聲。

    裴虞愣住。

    江盛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按住他的手，氣沖沖道：“裴虞！你這是做什么傻事？！”

    裴虞看了看案板上的蘋果：“……”

    因為角度原因這下才徹底看清他動作的江盛：“……”

    江盛訕訕地松開手：“是要切蘋果啊……”

    水果刀光滑的亮面折射出金屬的冷光，裴虞瞇起眼：“你以為我要干什么？”

    江盛吞吞吐吐道：“呃……嗯……媽之前和我說……她有看到你自殘……”

    裴虞：“你怕我傷害裴閔的身體？”

    “當然不是！我明明是在擔心你啊！”江盛按了按眉心，“剛剛是我看錯了，不過你之前為什么要傷害自己？”

    “為什么……？”

    “……作為在疼痛和恐懼中誕生的人格，當然只有疼痛能讓我感覺到真實。主人格漠視我，親人朋友恐懼我，這樣多余的我，當然需要用什么來感受一下自己的存在。”

    裴虞前所未有地說了一長串話，他周身的氣息變得危險而又邪佞，水果刀的刀尖緩緩挑起了江盛的下巴，“你不覺得害怕是因為我在克制。我有暴力傾向，想要對你施虐，想要讓你見血，甚至想把你關(guān)在這里日日夜夜地強jian你侵犯你?！?/br>
    江盛靜靜地聽他說完，輕輕往前走了一步。

    然而就是這一小步嚇得裴虞霎時收回了刀，他驚怒交加：“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刀尖只差一點就會刺破他的皮膚。

    “我不怕你是因為我愛你，而不是你以為的那些理由！”江盛此時的表情很冷酷，銳利的鷹眸中找不到一絲溫柔，“我不在意你的癖好，甚至可以由著你來，但你要是膽敢再傷害自己，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么?！?/br>
    “裴虞，我討厭你的試探，既然你對我并非無動于衷，那就更應該相信我?！?/br>
    男人的臉緊緊繃著，像是被踩到了底線。

    “對不起，”裴虞放下刀抱住了他，發(fā)出一聲輕嘆，“以后不會了。”

    那些故作落寞的話說出來像是在剜他的心，江盛在他鎖骨上狠狠咬了一口，既氣憤于他的多疑，也自責于自己沒能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

    被青年擁在懷里抱了一會兒，江盛情緒平靜了一些，他悶悶道：“醫(yī)生說你們兩個人格都有厭世情緒，你現(xiàn)在還會有想不開的念頭嗎？”

    “不會。”那是在沒遇見你之前。

    不想看到男人臉上那種難受的神情，裴虞轉(zhuǎn)身給他削了個蘋果，“好了，去吃吧。”

    江盛看著白瓷盤子里那一個個兔子形狀的蘋果塊，心弦慢慢放松。

    話題就此被徹底揭過。

    一會兒后，裴虞從衣帽間換完衣服出來，身上穿著一套西裝。他走到江盛面前，很自然地說：“幫我系個領帶?！?/br>
    那副老夫老夫的相處姿態(tài)不禁讓江盛笑了出來，他起身給他打領帶，一邊問道：“打算去公司？”

    “嗯?！?/br>
    雖然早就準備好了他長期不在的時候的應急措施，但兩個月了也該去看一眼。

    江盛來了點興趣：“我可以一起去嗎？”

    裴虞看著那雙在他領口處動作的手，心里酸酸脹脹的，“會很無聊，你不在家休息？我會很快回來。”

    江盛扯了扯他的領帶，低笑道：“不要，我可沒那么弱不禁風?！?/br>
    然而事實證明昨晚的激烈性愛還是有些超負荷了，逛完了整個偌大的科業(yè)公司，江盛終于撐不住睡了過去。

    望了一眼靠著沙發(fā)就睡著了的江盛，裴虞起身，輕輕地把他抱到總裁辦里面休息室的床上。

    男人熟睡時的呼吸聲很輕，裴虞靜靜凝視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著，頻率快過以往。

    只要是待在這個人身邊，即使是作為裴閔陰暗面的自己，情緒也會異常平穩(wěn)。

    他沒有告訴江盛他現(xiàn)在根本不用再以自殘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

    僅僅只需要看著這個人，活著的幸福感就已經(jīng)強烈到將他淹沒了。

    ＊

    第二天的清早仍然是裴虞做的早餐，隱約意識到或許他這次能出來很久，江盛趕緊安排了足有一周的旅行計劃，打算帶著從誕生起就沒被好好對待過的副人格玩?zhèn)€盡興。

    他和裴閔后來補辦婚禮后也出去玩過，這次就當是和裴虞度個小蜜月了。

    旅行耗費體力卻又甜蜜非常，一向冷漠淡然的裴虞在途中都露出了很多次笑容。

    美好的時光過得很快，最后一天的游玩地點在一處海島，江盛提前把整個島都包了下來，兩個人過了與世隔絕般的一天。

    落日的余暉把天空染得金燦燦的，寬闊的海面翻涌著暗藍。

    江盛奔跑在沙灘上，轉(zhuǎn)身沖漫步的青年招手：“裴虞！快過來！這有個貝殼樣子好奇怪??！”

    夕陽下男人沁著汗水的笑臉格外動人，海風吹拂著他的衣角，露出了衣服下一截小麥色的精實腰身。

    裴虞遙遙望著他，在那一瞬間體會到了什么叫怦然心動。

    他的名字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被充滿愛意地大聲叫出來，他也從不曾在別人眼中見過那樣視若珍寶的目光。

    江盛這個人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特別了。

    那塊貝殼周圍有著缺刻，形狀看起來像一朵花兒似的。江盛握著它向走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展示，笑吟吟道：“這個可以帶回去做紀念了。”

    “嗯。”

    裴虞清秀的臉在眼前放大，隨后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輕得好似劃過去了一片羽毛。

    江盛心里一動抱住了他，“裴虞，這幾天玩得開心嗎？”

    “嗯?！焙荛_心。

    太陽xue中傳來一陣陣的劇痛，裴虞面不改色，在暮色中摟緊了自己心愛的人。

    壓制著主人格是一件極費心神的事情，真是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意氣用事。

    不過他并不后悔，只是可惜時間不能再更久一些。

    摸了摸男人的后頸，裴虞淡淡道：“江盛，他快醒了?！?/br>
    “啊……嗯。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苯]想到裴虞會在此時主動提起關(guān)于裴閔的事。

    “不用?！?/br>
    他的語氣很堅定，江盛一愣：“為什么？”

    裴虞眼眸微暗：“我會自己和裴閔說。”

    江盛訝異：“你們能直接溝通？”

    “嗯?！痹瓉硎强梢缘模麄円呀?jīng)好久沒有直接接觸過了。

    江盛猶豫了一下：“那好?！?/br>
    夕陽落下海平面，光線暗下的最后一秒，裴虞抬起他的臉親了上去。

    唯一能夠在不影響裴閔的前提下殺死他的辦法就是他主動沉睡，只要沉睡的時間夠久，他的意識就會逐漸消失。

    然而他不可能把江盛拱手讓人。

    他若是得不到，那么誰也別想擁有。

    ＊

    幾天后。

    深夜的別墅里已經(jīng)熄了燈，萬物酣睡正濃。

    被窩里突然鉆進來一具涼涼的身體，江盛被這動靜弄醒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嘴唇就被堵住。

    對方的舌頭輕車熟路地探了進來，柔軟的唇親熱地吻著他。

    “盛哥盛哥盛哥……啊……我好想你哇?！?/br>
    江盛輕輕推了他一下，伸手摁亮了床頭燈。

    昏黃柔和的光亮灑下來，江盛看到青年八爪魚似的緊緊纏在他身上。對方?jīng)_他粲然一笑，恬不知恥地就要伸手脫他的睡衣。

    江盛失笑，溫柔而又堅定地制止住他：“明早永麗有新品發(fā)布會，你現(xiàn)在鬧我，明天我就起不來了?！?/br>
    裴閔瞬間耷拉著臉，一副垂頭喪氣的衰狗模樣：“啊……”

    青年身體上還帶著點濕意，想必是剛剛洗完澡。

    好久沒見到這撒嬌精還怪想他的。

    江盛這時候才清楚地認識到，雖然裴閔裴虞是同一個人，但是畢竟已經(jīng)分裂成了兩個人格，共用一具身體實在是很憋屈。

    心里涌上些許憐惜，江盛親了親他的嘴角，“阿裴乖，明天忙完就陪你一周好不好？”

    裴閔這才重新展顏，他膩膩歪歪地蹭著男人的頸窩，軟聲道：“副人格那個家伙太討厭了，竟然用了這具身體那么久。盛哥，你有沒有想我？”

    “我當然想你。”江盛捏了捏他的臉。

    得到了想要的答復，裴閔心滿意足地關(guān)掉了床頭燈。他嗅著江盛身上好聞的氣息，心神終于安定下來，“那盛哥快睡吧。”

    眼前一片黑暗，江盛聽著他的呼吸聲有些怔忡。

    裴閔……竟然什么也不問？

    不問問他人格切換的時候，自己和裴虞有沒有……

    對于裴閔全然的信任，江盛忽然焦灼起來。他不知道該不該主動提起這些天的事情，無名指上的戒指都仿佛開始燙手。

    “對了，”裴閔躺在他身邊忽然問，“你一直避開裴虞，他沒有對你做什么吧？”

    心跳驟然停了一下，江盛只覺得自己喉間火辣辣的：“為什么這么問？”

    裴閔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討厭他，可我確實能感應到他。盛哥，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裴虞幾乎算是我所有惡念的聚集，我好擔心他傷害你?！?/br>
    咦？裴閔這是有了開始接納副人格的跡象嗎？

    裴虞難道已經(jīng)和他溝通過了嗎？

    江盛滿腹疑問，但情緒卻放松了不少：“阿裴，你該對自己自信一些，他沒有傷害我?！?/br>
    身邊的人很久沒有說話，長時間的沉默幾乎讓江盛以為他睡著了。

    困意襲來，江盛輕輕喚了一聲：“阿裴……？”

    “……他沒有傷害你就好。盛哥，沒事了，快睡吧?！?/br>
    青年的嗓音也很輕。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江盛緩緩閉上眼，決定過幾天還是要和他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而就在他看不見的暗處，裴閔狠狠地攥緊了拳，濃密的眼睫劇烈顫抖。

    那雙漆黑的眼中似乎醞釀著無聲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