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又想到那張被扔掉的車票，一張花了他幾乎半個月生活費的車票，目的地是遙遠的北方，大狗不認識上面的字，但是他似乎光從那些字里都能聞到大海的味道，腥熱潮濕。

    最終那張車票消失在了垃圾桶。

    兩天以后的車票，大狗想著回家收拾一點東西。

    大狗的東西不多，一些衣服和錢被收在編織袋里，那是一個冬天，大狗穿得很薄，頭上卻都是汗，臉上也是紅撲撲地。

    大狗沉溺于李卿所描繪的美好生活中，興奮感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有一種要發(fā)燒的感覺。

    小狗晚上回家了，雖然大狗已經盡量掩蓋好自己翻過東西的痕跡，小狗還是發(fā)現(xiàn)了。

    小狗沒有說話，低下頭乖乖把飯吃了，出了門。

    大狗洗碗出來，沒見到小狗，小狗有時候也會出門轉一轉，大狗沒在意，坐在床上看著自己住了才不過一兩年的屋子，突然生出一些不舍來。

    晚上天已經黑完了，小狗還是沒有回來。

    大狗坐不住了，小狗向來是很聽話的孩子，天已經很晚了，外面很冷，小狗沒有理由還在外面晃。

    大狗出去找小狗了，也許是對小狗太過于放心，大狗沒有太擔心，直到在家周圍轉了一大轉都沒有見到小狗，大狗才開始慌了。

    大狗甚至想到小狗是不是被拐跑了。

    越想越慌，大狗脫了衣服，幾乎把這座鎮(zhèn)子都找遍了，小狗乖順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鎮(zhèn)子上的人只聽見晚上一個人不停地喊：“宋星！”

    已經凌晨兩三點了，大狗依舊沒有找到人，他坐在路邊幾乎自虐一般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吸進去的空氣像是刀子一樣刮著他的鼻腔，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他快呼吸不過來了。

    大狗漫無目的地往外面走，他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想一想。

    大狗看見路邊小小的荒地，冬天還沒來得及播種下去，零零散散地散落著一些玉米桿。

    大狗想起了什么，往鎮(zhèn)子外面走。

    他來到河邊，走進那片荒草叢，原來他和小狗在這里生活過的痕跡還沒有被完全抹去，塑料布依舊兢兢業(yè)業(yè)地支棱在那里，只是底下那一片小小的空間已經長出了一人高的草。

    小狗就躺在那片空間里，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天空。

    大狗走過去，他先是憤怒，他很想打小狗一頓，是不是從小沒打過他才讓小狗如此有恃無恐。

    然后走近了，他才看見小狗眼睛亮閃閃的是淚。

    小狗看見大狗走過來，他像是沒看見一樣，只是大狗看見了小狗的身體抖動得更厲害了。

    自從他撿到小狗，小狗還沒這么叛逆過。

    大狗把旁邊的草踩下來，壓實了，也躺在小狗的旁邊，問小狗怎么了。

    小狗卻不開口，只是眼淚卻越流越多，像和大狗賭氣一樣。

    大狗嘆了口氣，把小狗摟進自己的懷里，任小狗在自己懷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輕拍著小狗的頭，像是在摸一只小狗。

    大狗又問了一遍，還加了一句是不是學校有人欺負你。

    小狗映像里，大狗還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溫柔過。小狗終究是個小孩，受了委屈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

    大狗愣了一下，他以為自己做得還算隱秘，卻沒想到小狗就像一只規(guī)劃好了自己領地的狗，自己地方上有了一舉一動都能發(fā)現(xiàn)。

    大狗說不出話，摸著小狗的后腦勺，小狗的頭發(fā)很柔軟，發(fā)尾剪得有些短，摸著有些扎人。

    小狗打著哭嗝，轉過去緊緊抱住大狗的腰，眼淚鼻涕蹭了大狗一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哥……你，你不要……不要走，，好不好，我很快……很快就能長大了……到時候我……我來養(yǎng)你，你別……別不要我好不好?！?/br>
    小狗說完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光顧著哭了。

    大狗看著黑漆漆的天空，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帶著水汽的夏天，只是天上沒有星星了。

    小狗哭累了，抱著大狗的腰睡過去了，大狗想把他抱回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小狗的手拉開。

    小狗夢里也像是遇到了傷心事，眼淚就沒干過。

    大狗把小狗抱回家，看著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的小狗，把床底下的編織袋拉了出來，衣服和錢都放回了柜子里，摸著褲兜里的車票，拿出來摸了一遍又一遍，在昏暗的燈光底下，顫巍巍地把他撕了，丟到門口垃圾桶。

    大狗扔完垃圾回來，躺在小狗身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