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郁。

    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個惡魔。

    滿臉血跡的他對著鏡子里同樣滿臉血跡的我說，他是從我心中最深的欲望，無論是我想死還是我想讓他死，只要我想抹殺什么，他便會蘇醒，永遠占用這個身體，代替我，繼續(xù)做黎郁。

    他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像一場清晰又可怕的夢境，我起初以為只是因為自己壓力過大，所以夢中總充斥著血腥殘忍的畫面，可后來我卻在電視上看到了那些少年的死訊。

    我憤怒過，這些罪責并不應該由我背負，可就算我能證明自己有雙重人格，只要殺過人，之后也必須在精神病院里了卻此生。我害怕過，這些罪孽深重到讓我徹夜難眠，可他又會在我神經(jīng)脆弱的時候蘇醒。無論是找人看管還是把自己囚禁，他都有辦法脫身，繼續(xù)逍遙法外。

    我逃不掉的。

    他繼續(xù)他的狩獵，在觥籌交錯中嘲笑我的懦弱，譏諷我的假仁假義。

    他問我死后還會在意的是什么呢？是名聲？是清白？還是你親近的人？如果死了，你會介意另外一個人代替你活下去嗎？

    我不知道我在意什么，可我并不喜歡被人替代，所以我只能選擇與他共存。

    我們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他保證他出現(xiàn)的時候盡量不影響我的生活，無論是殺人也好，偽裝成我也罷，他都會盡善盡美，不會讓黎郁這個名字沾上任何污點。但相應的，我無權制止他的任何行為。

    事實上，我也制止不了。

    從他蘇醒到他殺完人并隱匿好蹤跡，我都像是沉睡在一團濃墨里，只有他得到了滿足才會將我從墨團里撈取出來，讓我自己在白紙上寫下他的罪行。

    那些少年的哭泣，那些血腥的味道，都會變成驚濤駭浪，將我打沉，墜入海底。而可悲的是，我的身體好像并不排斥這些，我以為我至少會惡心嘔吐，可它狀態(tài)良好，甚至有了更好的胃口。

    他說他是來自我內(nèi)心最深處的欲念，這可能是真的，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個惡魔，那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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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能寬慰我的事情是我可以讀取他的記憶，但他不可以，這應該是主人格為數(shù)不多的權力吧。

    我對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可他好像并不好奇我的一切。

    我知道他喜歡皮膚白皙的少年，也知道他厭惡酸澀的味道。

    當我第一次看到黎舒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喜歡他，因為我也一樣。

    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恐在我的內(nèi)心肆虐。我必須緊繃神經(jīng)，才能不讓那個惡魔出現(xiàn)。我壓下驚懼，給他買了并不好吃的橙子味糖果，這是我記憶里最貼近他最討厭的味道的東西，希望借此讓他對黎舒失去興趣。

    這座城市生活著一千萬的人口，如果以一個人平均每天會遇到一千個人來假設，那他們相遇的機會就是一萬分之一。當然，前提是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聯(lián)系。

    我必須裝作不喜歡黎舒的樣子，拒絕他的靠近。

    我當然看得出他對我的喜歡，哪怕我刻意疏遠，他看我時眼中的溫度卻不減。但他越是喜歡我，我越是害怕被他發(fā)現(xiàn)我所背負的罪孽。我不接受他的喜歡，卻也在恐懼他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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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發(fā)燒了，躺在我的沙發(fā)上滿臉酡紅。

    他一定很美味。腦子里突然冒出的這個想法讓我打了個冷戰(zhàn)。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進到我的家里的。但我知道我應該裝作不在乎地把他趕走，告誡他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一如我之前做的那樣?？勺詈笪疫€是背起了他，踏進那片暴雨里。

    冰冷的雨讓我?guī)缀鯚o法睜開眼睛，但卻總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

    是血的甜香。

    我感受到了身體里面的悸動，我顫抖著將他放下，卻看到他在對我笑。他笑得十分好看，可眼眶發(fā)紅，臉頰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我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不要跟我玩裝睡的把戲，不要再靠近我，不然我只會更討厭你。”我冷冷對他開口，轉身離去，我知道用什么才可以要挾他。我的余光瞥到了他那一瞬間的難過，但我不能回頭。

    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強迫自己走進一間酒吧，看到吧臺邊上坐著一個白皙俊秀的少年，我舒了口氣。

    我終于放心地沉入那片黑暗。

    醒來的時候我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少年身亡的新聞，但我這次沒有任何負罪感。

    我不會讓黎舒成為他的獵物的，永遠不會。

    我打電話問那個喜歡我的女人：“你愿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