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生氣。”秋嵐說完，睜開眼睛，目光想往后方滑去，“你還不道歉？”

    “我堅持我的看法。你想讓我撒謊嗎？”

    “……”

    圣誕節(jié)那天之后，秋嵐一個人冷靜地回顧了很多遍當時的對話。高一程的話，其實并不是全無道理。他確實是在幫忙提建議解決問題。

    但是秋嵐依舊火大。

    他是對的，但自己心情不快也是真的。

    “嵐嵐，”秋嵐沒回應(yīng)，高一程干脆直接開始說事，“在二月過年之前，這一個月，你和你弟弟要不要住我家？”

    “為啥？”

    “你家太冷了?！?/br>
    “……”

    秋嵐家省暖氣費，沒交過錢。他們冬天在家穿厚衣服，最多充個電暖袋。最冷的幾天，過年那幾天，會選擇開空調(diào)制熱模式。

    “我擔心你弟弟感冒。而且太冷的話，也會影響他們學習?！?/br>
    “哦，那我呢？”

    “我也擔心你?！?/br>
    秋嵐心跳漸漸恢復平穩(wěn)。高一程繼續(xù)說：“我從明天開始，只有考試的時候會去學校。考完試，我就放寒假了，平時基本都在家。小區(qū)門禁可以辦臨時卡，我家房門的鎖，可以輸入你們的指紋。你看如何？”

    一個月。秋嵐閉上眼腦補。一個月住在這里，也就是每天都可以跟他在一起——秋嵐嘴角不自覺上揚——不光白天，晚上也可以跟他長時間在一起，看著他，可以一起聊好久聊好多……等下，也就是每天晚上，我都跟他睡一起？

    心跳又不平穩(wěn)了。不行不行這樣太刺激了！秋嵐張口要拒絕，然而卻無法發(fā)出“不”的音。

    仔細想想，其實睡一起，也沒什么……不不不你那么想跟他在一起嗎！

    這問題似乎問住自己了。秋嵐腦海風暴不斷卷著那個答案，一直，一直沒有將它甩出來。

    “……等明天，問問秋光他倆再說吧?！?/br>
    “嗯，好?！备咭怀剔袅讼屡_燈按鈕，起身，“關(guān)燈嗎？”

    “嗯……”

    屋內(nèi)一下子黑了，只有高一程書桌那里亮著一圈光。

    高一程朝著光走去，腳步聲格外清晰地傳入秋嵐耳內(nèi)。接著，秋嵐聽到椅子被輕輕挪動的聲音，聽到紙張的沙沙聲。

    軟硬適中的床墊，高度剛好的枕頭，松綿厚實如同將人包裹在云團里的被子，秋嵐此刻才感受到躺在這張床上是多么舒服。他全身暖烘烘，來自身后的光連他都可以覆蓋——雖然到他這里已稍顯微弱——他可以看到對面衣柜淡淡的輪廓。

    秋嵐睡著了。

    每個工作日的凌晨五點五十分，秋嵐手機的鬧鐘都會準時響起。

    按滅鈴聲，秋嵐在床上翻身，抱著被子不想起來。全身酥酥軟軟的，幾乎是陷入溫暖中。太舒服不行……容易賴床……

    “嵐嵐，該起床了?！?/br>
    高一程的聲音將即將再次沉入睡夢中的秋嵐，拉回來。但是秋嵐還是不想起來，懶得動。

    “嵐嵐，起來，你還要去醫(yī)院上班?！?/br>
    高一程站在秋嵐身后，見秋嵐沒反應(yīng)，伸手推推他。

    秋嵐不情愿地“嗯嗯”幾聲，拖延著又躺了十幾秒，才慢慢用肘臂撐著身體，在床上坐起來。

    秋嵐用手揉搓了兩下臉，看看床旁的高一程，眨眨眼，努力將他看得更清楚。

    高一程穿的怎么不是睡衣？

    “你去哪兒了？”秋嵐問。高一程這寬松上衣運動褲，還有精神模樣，不像是剛起床的狀態(tài)。

    “我出去跑步了?！备咭怀痰?，“順便給你們帶了早飯回來?！?/br>
    “……”秋嵐拿起手機，看看時間。

    確實是凌晨六點。

    高一程讓秋嵐起床洗漱吃飯，“讓你弟弟也起來吧?！彼f完，轉(zhuǎn)身走向房門。

    秋嵐盯著他的背影。

    這家伙是幾點起來……不，他昨晚是幾點睡的？

    弟弟們也是很艱難地起床，也是不斷說著“太舒服了太舒服了”。

    餐桌上放著高一程帶回來的早飯——四個茶葉蛋，兩盤燒賣，兩盤水煎包，三碗小米粥。

    ……“三”碗小米粥？

    “我已經(jīng)吃過了?！备咭怀探忉尩馈?/br>
    “……你這也太豐盛了?！?/br>
    “嗯？”

    秋嵐說，他們平時早晨只喝一杯粥，或者只吃一個雞蛋或者只吃一個包子，都是“一”……這有粥有雞蛋又有燒賣還有水煎包，秋光看到，都倍感驚喜叫了半天道：“幸福死了！”

    秋光和秋月坐在餐桌前開吃。高一程和秋嵐站在一旁，看著他們。高一程：“我還在想會不會不夠……”

    “怎么不夠。你平時吃多少?。俊?/br>
    “因為你弟弟不是正在長身體嗎？”

    “……對了，這些多少錢？不行，你說?，F(xiàn)在就包養(yǎng)我也太早了?！?/br>
    “這一頓是請你們吃的。你們第一天來住?！备咭怀虃?cè)過身，抬手拍到秋嵐手臂上，緊握了一下，笑道，“等晚上我們可以計劃下，錢的問題?！?/br>
    秋嵐：“……”

    兩人也來到餐桌旁，坐下。秋光吃了三個水煎包兩個燒賣，喝了一大口小米粥，放下碗，道了幾聲“好吃”。秋月比他吃得慢，像在一小口一小口品嘗。秋嵐默默喝了口粥。高一程把昨晚跟秋嵐說的話，重述給秋光秋月聽。秋月聽了，愣住，不知所措；秋光想了想，覺得沒什么不好的，想答應(yīng)，但看看秋嵐，不知道哥哥意見，不敢直接答應(yīng)。

    秋嵐：“不用管我。你倆說你們的想法。”

    秋光：“我想住。”

    秋嵐：“……”

    有時還挺羨慕這小子想啥就脫口而出。

    秋月聽到秋光想住，而嵐哥沒否定，估計也是想住。他在腦中對比了一下利弊，最終“嗯”了一聲，也表示想住。

    住下來這事算敲定了。他們昨晚只帶了臨時的東西，今晚想歇一歇，于是共同決定明晚再回秋家，整理需要的東西帶過來。

    秋家三兄弟繼續(xù)吃早餐。高一程又對他們說，等會兒他開車送秋光秋月上學，然后再送秋嵐去上班。

    高一程本想以后每天叫輛車接秋光秋月上下學，然而秋嵐插話說：“他倆放學可能會有別的事。讓他們自己回來吧。”

    秋光疑惑：“什么事?。窟??！?/br>
    秋月在桌下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然后湊他耳邊小聲道：“你難道放學后想直接回家嗎？不去別的地方玩了？”

    秋光明白了：“哦……對！放學后我們還有別的事！不能坐橙子哥哥的車。”

    既然秋光秋月都拒絕了，高一程就按他們的意愿來。他拿筆，把從他們學?；氐竭@里的地鐵路線，寫到紙上。秋嵐看著他寫完后將紙條遞給弟弟們，問：“我怎么回來？”

    “你的……”高一程轉(zhuǎn)開視線，“到醫(yī)院我再跟你說?！?/br>
    吃完飯，高一程先叫他們將指紋輸入電子鎖中。秋光秋月都聽說過指紋鎖，但頭一次見頭一次用，感到格外稀奇好玩?！斑@樣就可以開門了？真的！”如果不是因為要上學，秋光估計能開門關(guān)門玩半天。

    “你這么放心我們？”

    看著高一程把自己的指紋存入他家鎖中，秋嵐心里在這一刻間，仿佛也被什么牢牢把住。

    這代表他擁有了他家的鑰匙。他以后，可以隨時進出他的家。

    他原本一個人住的家。

    “對?！备咭怀淌治臻T把，對秋嵐笑道，“如果以后我的東西不見，我會第一時間找你要?！?/br>
    收拾好東西出門，坐車出地下停車場，秋嵐終于可以認真透過車窗，看一下這小區(qū)環(huán)境。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明亮的綠色，到處都是充滿清新氣息的植被，枝葉修剪得整整齊齊，如果沒有插在其間的高聳樓房，秋嵐絕對會誤以為自己是在植物園里；樓房全是淺色外墻，勻稱設(shè)計的飄窗如同雙雙眼眸，在兩旁目送著他們離開。也許因為天冷，一路上秋嵐沒看到幾個人影。到小區(qū)大門，道閘桿升起，車來到大道上，在剛升起太陽的城市中奔馳。

    前往秋光秋月學校的路上，高一程邊開車，邊提起辦小區(qū)臨時出入證這事兒。

    “需要你們提供身份證，戶口本也可以。然后到物業(yè)那里……”

    一聽要準備材料還要跑趟兒，秋嵐頭蒙蒙，身體提前感到疲累，道：“真麻煩……”

    話音剛落，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扭頭瞅瞅高一程臉上的神情。

    “沒事，我去辦?！备咭怀逃酶鷦偛畔嗖顭o幾的語氣說道。

    “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br>
    “……”

    車后排的秋月，專注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他們。秋光一開始很精神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然而出小區(qū)后沒多久，由于本身犯困，車又穩(wěn)又暖和，他靠著靠背抱枕，睡著了，到學校下車的時候，他都仿佛是在夢游。

    送走秋光秋月，車內(nèi)只剩高一程和秋嵐兩人。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一路，直到快到醫(yī)院時，高一程才開口：“嵐嵐。你們家的水管我會找人修。你不用擔心?！?/br>
    車在距離醫(yī)院幾米外的地方停下。秋嵐未作出反應(yīng)，高一程伸手，將他的安全帶鎖扣“咔”地解開，對他說：

    “晚上我來接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