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嵐僵住。接下來，耳邊又是只有腳步聲和呼吸聲，仿佛剛才高一程發(fā)出那句話的聲音，是幻覺。

    片刻后，高一程感覺到，秋嵐的頭枕到了自己后頸與肩膀的夾角處。他的頭發(fā)好涼。高一程聽到他低聲嘟囔著：“……誰聞你了。背著人還這么自戀……”

    這聲音，比平時更像個鬧別扭的小孩?？磥碚娴乃さ貌惠p，不然這話一定是吼出來的。

    出小區(qū)到車門旁解鎖，高一程安置秋嵐到可以躺著的后排，然后坐進駕駛座，喘了口氣，掏出手機查導航，開車先帶他到了附近的醫(yī)院。掛號、拍片，萬幸秋嵐沒傷到筋骨。醫(yī)生詢問了他幾個問題，檢查了下他痛的地方后，道：“腰和胳膊沒事，小腿軟組織損傷，但不是很嚴重，回去冷敷，24小時后看消腫情況改熱敷，沒事的時候按按摩揉一揉?！?/br>
    秋嵐從得知自己骨頭沒事后，就放松了，這會兒坐在椅子上，垂著頭又開始瞌睡。他閉著眼，聽到高一程問了醫(yī)生一句：“您看他的頭有沒有什么事？”

    秋嵐：“……？”

    “我跟他說話，他有時會沒有反應?！备咭怀虒︶t(yī)生道。

    醫(yī)生有聽秋嵐說“沒摔到頭”。他仔細看了看秋嵐的臉，說他這樣子是明顯的疲勞過度、睡眠不足。秋嵐睜開眼，醫(yī)生問他最近睡眠情況。秋嵐如實回答。

    “睡得太少了。平時學習，還是工作很忙嗎？”

    “他是你的同行?！?/br>
    高一程替秋嵐答道。他的語氣毫無起伏。秋嵐覺得周圍溫度似乎降了幾度。好冷。

    “哦，這位也是醫(yī)生啊。同行?！贬t(yī)生笑了。他明白了。

    幾分鐘后，高一程一手提著醫(yī)生開的藥，另一手扶著秋嵐離開醫(yī)院。秋嵐不太好意思再坐后面，他覺得這樣似乎自己一直在被服務、照顧。他坐到副駕駛上，看著旁邊進入駕駛座的高一程，對他說：“今晚辛苦你了。真的謝謝了。謝謝你。橙子。不然我該在溝里躺一晚上明早上新聞了?！鼻飴拐{(diào)笑道，試圖讓一直沉悶緊張的氣氛變輕松。

    “沒事?！?/br>
    高一程關上車門，看著手機導航。秋嵐注意到他的淺色上衣臟了好幾處。對了，他為了救我，還下到溝里了。秋嵐帶著歉意，正要開口，高一程把手機放到支架上說：“你今晚，去我家睡吧?！?/br>
    “……啥？”

    “你如果再不舒服，可以叫我。”高一程發(fā)動汽車。

    “不！等下！……我去你家？”秋嵐覺得他在開玩笑，叫道。

    “嗯?！?/br>
    “嗯個鬼！我去你家？你爸你媽怎么說？對了，你是從家里過來的吧？他們知道嗎？”

    “我最近沒和他們住一起。我在我家另一套房那兒，就我一個人。”

    秋嵐一瞬間啞了。車開出醫(yī)院，他咽口唾液，慢慢張口：“……你……你為啥一個人住？”

    “最近想一個人靜一靜?！备咭怀痰穆曇羰冀K溫溫的，只是眼神有點兒冷。

    “哦……”

    秋嵐轉(zhuǎn)回臉，低下頭。車在馬路上馳行，窗外景色被毫不留情地快速丟到后面。我這算是同意了？秋嵐心里很亂。我如果不同意，他會讓我回家嗎？秋光和秋月這個時間已經(jīng)睡了，回去可能吵醒他們，被發(fā)現(xiàn)我的傷……反正在哪兒睡都一樣。

    秋嵐往后靠著椅背，深呼吸一口氣，歪著頭看窗外夜景。跟弟弟們交代過，如果我回去晚或者不回去就自己定鬧鐘。沒事。什么事都沒有了，這下徹底放松了放松了。可以睡覺了！我在溝里一直起不來，估計主要還是累和困……

    前方是紅燈。高一程在距離前車尾部一段距離的地方，停車，放下手剎。他活動活動腿和胳膊，扭頭，發(fā)現(xiàn)秋嵐睡著了。

    秋嵐把眼鏡取了下來，清凈的臉龐朝窗戶那側(cè)偏著，雙目閉合，胸口上下起伏，雙手自然地垂在大腿上，衣服褲子上還有摔溝里沾的污跡。

    高一程無法自拔地凝視著他。

    之前，他會因為看到他的畫，他的頭像，想起找他；會因為看到他本人，對他各種言行好奇，想跟他多聊聊?？墒?，這兩天，并沒有任何關于他的，卻也，無緣無故會想起他。

    我是對他這個人產(chǎn)生興趣了？

    高一程看著他的鼻子、嘴唇，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后面，摸摸自己的頭發(fā)，那個時候的觸感；目光下移，他的喉結、鎖骨、胸部……高一程盯著他的腹部，他的腰。

    刺耳的車喇叭聲喚醒高一程。綠燈了，后面的車在催他走。他迅速收回目光。

    不能再想下去了。這種生理感覺正常，但理智要在。原則，不能對直男朋友下手。

    高一程繼續(xù)開著車，不時往秋嵐那邊看，看后視鏡，觀察路況。

    我只是寂寞而已。

    高一程深呼吸，看著前方。

    我不能這么草率。

    進入小區(qū)地下停車場，高一程把車安安穩(wěn)穩(wěn)停放到屬于它的位置。拔掉車鑰匙，松開安全帶，手機拿到手中，高一程靠著椅背，喘息休息了會兒，再次看向秋嵐。他還在睡。高一程朝他伸出手，未觸到他，又在半空中停下，改為往下一按，將他的安全帶鎖扣打開。高一程下車，繞到他那邊，開車門，手碰他的胳膊，又停下。不應該這樣。高一程還是推晃起他，叫醒他：“嵐嵐……嵐嵐……嵐嵐，到了。”

    秋嵐睜開眼，很快又閉上，邊微微呻吟著邊抬手捂住額頭，手指揉著太陽xue和眉骨，頭朝另一邊歪，呼吸急促了一些，口中喃喃了一聲：“頭疼……”還暈。

    “下車走一走吧，車內(nèi)空氣不流通?！?/br>
    開車時風速急，高一程怕他著涼所以沒開窗戶。

    秋嵐閉上嘴巴，只是重重呼吸著，看上去似乎又要睡著。

    “嵐嵐?！备咭怀涛罩氖直?，準備隨時再晃醒他，“回去到床上再睡吧。嗯？嵐嵐?！?/br>
    嵐嵐……嵐嵐……即將踏上無意識邊緣的秋嵐，快被自己的名字洗腦了。

    秋嵐放下手，后背離開椅背，低頭半弓身，再抬手捏捏鼻梁、揉揉太陽xue，戴上眼鏡，眨眨眼，抬起頭，直起腰，扭身抬腿下車。

    全身還是疼，除了傷痛，又加上了姿勢長久不變造成的酸痛。“這是哪兒??？”秋嵐看著四周，跟喝醉酒一樣，聲音含糊，身體晃晃悠悠。高一程回答著他的問題，一手扶著他，一手關上車門。鎖上車后，他帶他走向電梯。

    電梯內(nèi)，兩人默默站著。秋嵐這會兒意識恢復了一些，想起自己即將要去哪里。他感到自己又緊張起來，同時，似乎還有些……興奮？高一程去過他家那么多次，可他卻沒有來過高一程家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