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秋嵐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相親這事兒。

    也是，本大爺也到這個年齡了……不對！我二十歲生日都還沒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還沒到??！太急著抱孫子了吧！

    秋嵐一陣激動憤懣，在黑夜中坐起來，然后想起手機那邊姥姥哭腔都出來了，跟他說“說不定我和你姥爺哪天就不在了”，又直愣愣仰面躺下。

    秋嵐嘆口氣。

    算了，也沒什么。如果真的是個合得來的好姑娘，談一談交個朋友也沒什么不好。

    但是秋嵐闔上眼睛，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為什么？緊張嗎？又不是沒單獨跟女孩子吃過飯，小甜甜她們……啊，因為她們是朋友。這個是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的陌生女孩。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聊什么都不知道，到時候要努力找話題，而且目標(biāo)不是交友是沖著那個最親密的關(guān)系……臥槽，老子活了二十年連小姑娘的手都沒摸過?。?/br>
    秋嵐又魚躍而起，坐在被子里抱頭。我到時候應(yīng)該怎么做？用什么表情？手放哪里？誰能告訴我……靠，還真有人能告訴我。但是不想理他。

    與高一程分別前，高一程說，他可以告訴秋嵐怎么做，并且承認(rèn)自己也被相親過。

    秋嵐好奇他相親的事。高一程又說，如果到時候讓他去看他相親，他就告訴他，同時跟他講怎么做。

    我才不讓他來看！秋嵐一甩雙臂捶被子，再次往后仰面躺倒。

    為什么？就是不想。讓他來看我笑話？秋嵐臉埋到被子下。我一定會表現(xiàn)得很尷尬，被他看豈不是更尷尬了。

    在被子里埋了半天，秋嵐探出頭，大大呼吸幾口氣，翻個身抱著被子。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吧。不一會兒功夫，秋嵐睡著了。

    姥姥把幾百塊錢的約會經(jīng)費給了秋月，讓他轉(zhuǎn)交給秋嵐。秋嵐在第二天晚上從秋月手中接下錢，心想看來姥姥也知道這倆孩子哪個更靠得住，接著質(zhì)問他倆，是不是跟姥姥說他什么了。他們都說沒有。秋嵐想了想，相親也不可能突然決定，應(yīng)該是姥姥早計劃了。秋光：“我只說了一句‘像哥哥這樣的人不可能找到女朋友的’……”

    秋嵐狠擰了他一下?！拔艺f實話！”秋光生氣，撲過去咬他。秋月無語：又開始了……

    時間眨眼間過去。秋嵐坐在一家飯店的餐桌一邊，對面正是與他相親的姑娘。兩人此刻保持微笑，夾菜吃飯。秋嵐偷偷看她。內(nèi)向靦腆型的？確實是那個老人家會喜歡的類型。長相看起來也很乖，及肩發(fā)，齊劉海，握著筷子的手小巧精致。挺可愛的。兩人點完菜后，首先聊的是工作。她是明年大專畢業(yè)的幼師。秋嵐心想果然相親都是“門當(dāng)戶對”。接下來，兩人互相問工作具體內(nèi)容，講相關(guān)有意思的事情。一問一答，互相笑笑，安靜吃菜，再來幾句評論飯菜色香味，繼續(xù)安靜。

    只低頭吃飯不說話，對于相親來說果然好尷尬。秋嵐表面冷靜自然地用餐，內(nèi)心慌得想拔腿亂跑。我也不追劇，問她看動畫嗎她只看哆啦a夢。一直聊哆啦a夢嗎？如果我的愛好都說出來豈不是一眼就認(rèn)出是個宅了？相親不能一下子全暴露吧？能不能？

    這時，秋嵐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他抬頭，對面姑娘正低頭細嚼慢咽。

    視線又來了，這感覺不是假的。自從被那個好奇寶寶跟蹤后，對視線變得敏感……我擦，難道好奇寶寶來了？！秋嵐心臟猛地一跳。他喝水，把噎在喉嚨的飯咽下去，抬頭看著周圍的食客，再轉(zhuǎn)頭、回頭，全然不顧自己身體動作幅度之大，只顧視線三百六十度掃射。

    姑娘看到他探頭探腦似乎在尋找什么的模樣，滿腦袋問號：“你怎么了？”

    “沒什么?！鼻飴姑嫦蛩苏?，看著她懷疑的眼神，感覺自己需要找個理由，“呃……我在找……洗手間在哪兒？”

    姑娘給他指了下：“哦，在那里?！?/br>
    秋嵐：“哦，好好。謝謝?！?/br>
    姑娘：“……”

    秋嵐：“……”

    秋嵐做出起身狀，笑了笑：“那我……先去一趟？”

    姑娘笑著點頭：“好好，行。”

    高一程不知道日期也不知道地點，總不可能天天監(jiān)視我的行蹤吧？秋嵐邊如此心想，邊順著那個方向走，走到拐角，停下，轉(zhuǎn)身，躲在那里，觀察餐廳那邊的食客們。

    沒有看到高一程的身影。秋嵐點著手機，撥通高一程的電話，眼睛繼續(xù)注意著餐廳動向。大概二十秒左右，手機被接通：“喂？”

    餐廳那邊，秋嵐視野所及內(nèi)，沒有人接手機。

    “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秋嵐問手機那邊的高一程。

    “我在吃飯啊?！备咭怀痰攘似?，沒聽到秋嵐回應(yīng)，問，“怎么了，有什么事嗎？嵐嵐？”

    秋嵐正在聚精會神地聽手機那邊的環(huán)境音，聽起來挺安靜，沒有當(dāng)下餐廳這邊的聲音。

    “你在你家吃飯嗎？”

    “不是。我在北海道。”

    “北海道……啥？北海道？？”秋嵐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我朋友過幾天開學(xué)要回美國了，我實習(xí)正好結(jié)束，就一起出來旅游玩幾天?！?/br>
    這語氣就好像“我渴了就立刻下樓去買瓶水”一樣……這家伙咋跑日本了！一聲不吭。明明前幾天還在一起還在眼前。秋嵐感到不可置信。高一程現(xiàn)在人是在國外？自己現(xiàn)在與他的距離很遠很遠？自己這是在打國際長途？

    “嵐嵐？”

    “……你……真的在北海道？”

    高一程輕輕的笑聲擦過秋嵐的耳廓：“是啊。等會兒發(fā)照片給你看。北海道的東西真的很好吃，有機會我們也一起來吧?！?/br>
    “……哦?！?/br>
    秋嵐聽到手機那邊，傳來一句標(biāo)準(zhǔn)的日語，似乎是服務(wù)員在上菜；接著，高一程回了她一句，秋嵐只聽懂了“阿里嘎多”這四個音。

    他會日語？

    聽到異國語言，且頭一次聽到自己熟人在用自己熟悉的聲音流利地說這種語言。聽不懂的陌生感，讓秋嵐忽然心跳加速。這是對“陌生”感到緊張？

    高一程已經(jīng)切換回中文，好像在跟同伴聊剛上的菜?！氨苛堋薄ⅰ昂每础?、“好吃”、“拍照”這些零零碎碎的詞語搖搖晃晃地撞進秋嵐腦子里。

    哦對，高一程他現(xiàn)在跟他朋友在一起。

    秋嵐想起高一程說的去北海道旅游的原因。

    哦對，暑假，他“要好的朋友”都回來了。

    他一定很開心吧。

    “嵐嵐，你還在嗎？”

    高一程在手機那邊叫了秋嵐兩三聲，秋嵐才有所反應(yīng)：“……嗯？”

    高一程沒有忘記最開始的問題——你打電話是有什么事情嗎？

    “……哦……沒什么，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這理由怎么說得這么難為情，秋嵐想趕緊結(jié)束，“啊沒什么事，打擾你吃飯抱歉了，我掛了，下次聊?！?/br>
    火速掛斷。秋嵐呼口氣，原地站了半天，平靜下來，再看餐廳那邊。

    看來不是高一程。是錯覺？啊，接下來還有更難為情的。秋嵐整理下衣領(lǐng)，心想“我是不是上廁所上太久了”，回身去洗手間鏡子前收拾儀表。

    今日的北海道函館，天氣涼爽，紫外線強烈。餐廳玻璃窗外，奶白的云團被撕得薄薄的，散在快要朝大海滴下水的寶石藍的天空中。

    “你男友？”

    餐桌上，彩虹色的冰淇淋堡壘被建在透明玻璃杯內(nèi)，果子甜酸味兒透著冰涼松軟隱隱約約飄在空氣中。朋友挖了一勺紅色部分，填入口中。

    “不是?！备咭怀贪咽謾C放一旁，“大學(xué)認(rèn)識的朋友?！?/br>
    “你真打算留學(xué)前都不談對象了？你那前男友真有本事，把你傷那么深？不就是不想跟你異地戀嘛。”

    “不是這個原因。我跟他有很多不和，所以才分手?！?/br>
    高一程與前任在五個月前分手。他沒有對任何人詳說這件事，朋友也沒有追問。他在國外，不清楚高一程與前任之間的具體情況。之前高一程跟他網(wǎng)聊時，有提過跟男友鬧矛盾的事，但只有兩三次?，F(xiàn)在看，他們鬧矛盾次數(shù)，絕對不止個位數(shù)。

    “橙子，不是，我說，你也不能因為要去國外讀研就不談啊。你以后不是還回國嗎？不能因為不在一個地方長久停留就不談啊。你這樣，真的是要永遠單身……有喜歡的就不要壓抑自己，有追你的你也對他有好感的，你也可以試試……”

    朋友理解高一程把自己的前程放第一位的心理，但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緊。高一程默默聽他說完，道：“嗯。我知道。”

    朋友看著高一程平淡的眼神，視線沒有目的地，準(zhǔn)是在想什么，注意力并不在現(xiàn)場。他詫異。他記憶里的高一程，可是為了按時追動畫會拒絕除了自己爹的所有人的“呼喚”、放假寧愿潛入題海內(nèi)跟數(shù)學(xué)玩也不跟他出去耍的“薄情”之人，居然……對一只前男友那么深情？

    高一程低著頭，咀嚼著包在米團內(nèi)的三文魚籽，腦中在想剛才那通電話。

    “想給你打個電話”？不太像嵐嵐會做的事。應(yīng)該是有其他原因。

    是想問相親的事嗎？

    高一程確實好奇他相親的樣子。小甜甜，還有在面館見到的那個女生，秋嵐都是與她們單獨吃飯，都會對她們大聲隨意說話。那么粗魯，異性緣竟然還不錯。因為是熟人？那他與陌生女生相處，是什么樣子？高一程想知道，所以想看他相親。

    高一程開始回憶那天在商場里，看到的秋嵐不同樣子，似乎可以借此腦補出答案。發(fā)脾氣、發(fā)愣、故意不看他、得意洋洋、忍不住笑……

    高一程咽下融化在口中的冰淇淋，回過神。

    怎么一直在想他？

    一下子聯(lián)想這么多。那么莫名其妙的電話，一般要不當(dāng)惡作劇，要不思索決定之后再追問，不會放心上的。

    高一程抬頭，看向窗外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