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程對秋嵐說，回去再發(fā)消息告訴他，對頭像的具體要求。秋嵐喝著他買給自己的布丁奶茶，表示附贈“散步聊天”，與他邊在街上閑逛，邊互相問起這兩個月各自的情況，結(jié)果兩人都是除了上班還是上班，沒什么值得格外一提的事情。

    “都是跟錢打交道。”高一程也給自己買了杯奶茶，吸了一口，道，“還挺有意思?！?/br>
    秋嵐：“……我也想跟錢打交道?！?/br>
    高一程：“嵐嵐以后要不要來幫我數(shù)錢？”

    秋嵐晃晃奶茶：“……數(shù)完就都是我的了？行?！?/br>
    高一程笑了一聲。秋嵐開始跟他講自己這邊上班的事。一開口吐槽醫(yī)院，秋嵐就停不下來。什么設(shè)備太爛，一會兒那邊的患者床搖不上去一會兒又下不來，然后空調(diào)還壞了等等……

    其實這些事情，高一程都知道。

    秋嵐似乎忘了，兩人網(wǎng)聊時，這些事情，他已經(jīng)吐槽過了。

    但這次可以聽到秋嵐的聲音，音調(diào)隨著情緒而起伏，越讓他生氣的部分，音越重；也可以看到他的表情，微微蹙眉，用力咬吸管，松口后嘆氣。

    “真的嗎？”高一程就像第一次聽到似的，回應(yīng)著他，聽他一路吐槽完。

    也許是說得沒力氣了，秋嵐默默喝著奶茶。兩人之間短暫安靜下來。

    “你弟弟他們，今天自己在家？”高一程打破沉默，問道。

    “去姥姥家了。”秋嵐答。

    秋光每次去姥姥家都挺開心，因為有空調(diào)吹，有老人吃喝寵著，還給錢花；秋月跟他稍有不同，也非不開心，而是老人對孫輩都太熱情了，他總是有些不知所措，給幾百塊錢也不知該不該收。如果是秋嵐的話，會推辭兩下，然后大大方方收下。秋月學(xué)他，但收下后心里還是有些不踏實。幾百塊錢，好多啊。

    等下，既然這樣秋光的眼鏡一開始找姥姥要不就好了？秋嵐想到老年人肯定會滿足孫子的要求，放緩腳步，接著又加快恢復(fù)之前的速度。不不不，不能總跟老人要錢。

    姥姥有三個孩子，知道秋嵐家情況最糟，最關(guān)心這三個孫子。她好多次要來他們家住，或者讓他們來她家里，她可以好好照顧他們，但總被婉拒。秋嵐他們的姥爺生活無法自理，他們讓姥姥把姥爺照顧好就行，不用管他們。他們父母也是這樣說的。

    秋嵐把奶茶喝完，布丁吃完，空杯扔路旁垃圾桶內(nèi)。聊得差不多了，這里是十字路口，秋嵐表示要回家，跟高一程道別，邊往另一邊走邊跟他揮手：“好，那就這樣了?！愑心抢猀Q見?！?/br>
    秋嵐說完就扭身，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不慌不忙地拐彎，繼續(xù)走，再轉(zhuǎn)個彎，走啊走啊，他走進了時沙廣場，乘扶梯一路上到四樓，看指示牌尋找安全通道的位置，忽一回頭，再次看到高一程的身影。

    臥槽槽槽。秋嵐快瘋了：“你咋還跟著我！”老子都跟你賽有那拉了！

    高一程神色自若道：“你家不是這個方向。”

    秋嵐幾乎咬牙切齒道：“……我先來商場買點兒東西再回去不行嗎！”

    高一程緩緩轉(zhuǎn)頭看四周。這里是四樓，一半是電影餐飲娛樂，一半是電器城。他道：“你家……缺什么電器？”

    秋嵐冷冷地看著他：“你終于出現(xiàn)這種歧視窮人的表情了?！?/br>
    “我只是好奇?！备咭怀剔D(zhuǎn)回頭，接下他的視線道。

    秋嵐在心里罵了一句，轉(zhuǎn)身不再理他，悶頭快速往前走。被跟蹤可以報警嗎？他為啥跟著我？對，我不是問他“為啥跟著我”嗎？什么“你家不是這個方向”咋給他帶偏了！

    秋嵐再次停下，側(cè)身回頭：“你……”

    高一程正在跟旁邊的導(dǎo)購員聊空調(diào)價錢。

    秋嵐：“……”

    秋嵐站那兒，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這不對啊，我傻啊我等他聊完干嘛。秋嵐回身繼續(xù)走。這不正好，趁機快點兒走，甩開他。真是太奇怪了。今天怎么一遇到他感覺我就一直干傻事?，F(xiàn)在都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氣自己。兩個月沒見而已，就不知道怎么跟他相處了？在網(wǎng)上聊天明明……哦對，在網(wǎng)上聊天還有思索、冷靜的時間。

    秋嵐拉開安全通道的門，樓梯間光線昏暗，空氣潮熱，空無一人。他放輕腳步，慢慢走上樓梯，慢慢平穩(wěn)氣息。

    走到通往五樓的門前，秋嵐看到，門把被如手指粗的鋼鐵鏈條牢牢捆住，給上了鎖。

    門板上有小窗戶，但也看不到那邊有什么。難道有暗號？是一定時間內(nèi)開放？秋嵐想著，這樓梯間沒人沒聲沒光還挺陰森的，也看不到攝像頭的存在，萬一被謀殺了都沒人知道，還是先離開吧。

    秋嵐下到樓梯平臺，心想再轉(zhuǎn)身走過剩下一段樓梯，就是四樓的樓梯間，打開那邊的門，回到充滿人氣的商場……

    秋嵐轉(zhuǎn)身，看到站在四樓樓梯間的高一程。

    “臥槽！”

    一點聲音都沒有就突然出現(xiàn)在這種幾乎封閉的空曠地方，秋嵐這次被驚嚇的程度是前幾次的十倍，他直接叫了出來并往后一蹦。

    “……我他媽早晚要被你嚇出心臟病！”秋嵐捂著心口，喘了兩口氣，狠狠瞪著他。

    “你在這里干什么？”高一程問。

    這是我要問的吧。秋嵐心里想著，但這會兒懶得跟他多說，只道“沒什么”，匆匆走下樓梯。

    與高一程擦肩而過時，秋嵐聽到，他的聲音在自己耳旁飄過：“跟和你一起吃飯的那個女生有關(guān)嗎？”

    秋嵐背對著他停下。

    差幾步就到門那邊了，干嘛停下？好安靜。秋嵐聽到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越跳越急，像想逃到哪里似的；額頭又有汗珠滲出，背上也都是汗，卻有種透心涼的感覺。

    秋嵐感到有東西碰到自己的手臂——他的手指在抓我的胳膊！秋嵐迅速旋身一甩胳膊：“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前半句還挺有氣勢，話音到最后一個字卻弱下去。秋嵐看到高一程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安靜得快要無法呼吸。秋嵐像被掐住喉嚨，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與高一程對視。高一程穩(wěn)穩(wěn)直立在咫尺之遙，可能是光線的緣故，他的眸光黯淡，不帶溫度的視線自上而下投射到秋嵐臉上。秋嵐莫名心慌起來。他看不透高一程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么。當(dāng)前這個地方除了兩人外別無他人，通往商場的門板厚重，那邊又有各種聲音與引人注意的事物，就算這里鬧出些動靜，也不會被輕易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