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成這樣？”

    周涉川鬼使神差般的伸出了一只手，覆了上去，池淵身體不住的發(fā)著抖，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盯著周涉川。

    那眼神里有委屈，有不甘，還有心如死灰的落寞，他又把頭低了下去，“別碰我……”

    池淵的眼淚淌下去，蟄得臉上的傷口越來越疼……越疼，他就哭的越厲害。

    周涉川收回手，腦袋上那點溫熱不見了，池淵又莫名難過了起來。

    他變成禿鳥了……

    “我看他不是很疼，另一邊也一起割了吧。”

    池淵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大夫就當沒聽見，匆匆覆上了傷藥，將斷口纏了幾圈，抹著額上的汗告退了。

    槐夏一臉難以名狀的站在一旁，她似乎隱秘的感覺到了些什么，但是又抓不太住。

    池淵哭的沒力氣了，變成了小聲的抽泣，又因疼痛無意識的哼哼著。

    周涉川揮了揮手，槐夏屈了屈膝便悄無聲息的退下了，他就站在床邊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池淵拿被子擦了擦眼淚，從床上爬了起來，視線往旁邊一掃，人便嚇了一跳。

    “您……怎么還在這呢?！?/br>
    “你想做什么?！?/br>
    池淵又趴了回去，賭氣道“不做什么?！?/br>
    周涉川看向了桌子，那上面有茶水，有蜜餞，還有早上給他補充體力用的營養(yǎng)液，周涉川問道“要什么?！?/br>
    池淵趴著沒動，也不理他。

    周涉川笑了，即便在這三年間，池淵都少有同他賭氣的時候。

    他把自己當?shù)艿芴郏瑥牟恢脷狻?/br>
    “啪?！币话驼婆牡搅似ü缮?，池淵驚的身體彈了彈，不敢置信的仰起了臉。

    “要什么？”

    池淵的臉紅了起來，他無可奈何道“要水。”

    周涉川回身去拿了，把人扶了起來，一口口的水喂了進去，池淵張了張口，還來不及說什么，又被塞進嘴里一個東西，他含住以后便愣了，是蜜餞。

    那便是他…原本要去拿的東西了。

    池淵嗜甜，周涉川知道。

    他們做了許許多多的事，以君臣之名，以好友之命，卻唯獨沒有親密到……喂給他水喝這樣的程度過。

    池淵不太羞恥，周涉川也不太討厭，他們只是后知后覺的感到，一絲看不清的界限好像被打破了。

    池淵在周涉川臨走之前期期艾艾的懇求，“殿下…一只翅膀是飛不起來的，另一只…就別斷了吧。”

    周涉川頓住了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那可不行?！?/br>
    池淵苦笑不已，他終于開始審視自己在周涉川心中的位置。

    算什么呢，現(xiàn)在。

    大概……算仇敵吧。

    正廳里，周涉川坐的久了些，臉色漸漸的白了，他瞟了一眼歷榮，他便在一旁將香線點燃，插進爐里。

    周涉川聞著熏香，撐起精神，繼續(xù)聽眾將士商議。

    談話過半，肖封和祝彥秋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始發(fā)難。

    “趙將軍，我聽說你前日又抓了一堆人，這是怎么回事?！?/br>
    趙平心頭一凜，笑著打哈哈，“肖兄不知，那些羽民一個個的都不怎么歸順，我不過是………”

    “歸順？”周涉川開口反問。

    “大周此行不過是敲開羽族門戶，友好互商，羽族皇室還端坐廟堂，趙將軍這是讓羽民歸順誰啊?！毙し饩o跟著問道。

    趙平咬著咬牙關，掃了一圈，看到肖封的眼神在嘲諷中夾雜著憐憫。

    他這些日子大肆斂財，到處去捉面容姣好的羽族女子，儼然把羽族當成了他自己的銷金窟，不是沒有人提醒他，說太子仁義，不喜此種行徑，然而太子自從清醒以后，就從未插手過軍中事宜，所以趙平便愈發(fā)的不知收斂。

    前幾日太子來了一趟軍營，居然只是將那罪臣帶走，還收做了侍奴，趙平當時還在暗自可惜，沒來得及嘗嘗池大統(tǒng)領的味道。

    一番逼問，趙平便嚇得跪了下去，“殿下……臣矢言…那些人…那些人我立馬就放回去，”

    周涉川知道，行事殘忍的不止他一個，所以是此事便是不可能輕拿輕放的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周涉川的身上，他用手掩住口，輕輕的咳了兩聲才開口，“除皇室進貢者，民間刺殺來犯者，其余羽民皆不可隨意掠殺，違者斬立決，有強取豪奪者，罰軍餉三月，杖責五十?！?/br>
    趙平臉色白了白，“殿…殿下…”

    祝彥秋跪倒在地，“殿下，請您念在趙將軍是初犯，饒他一命吧。”

    肖封看了看面色各異的眾人，亦是道“祝將軍此言差矣，若只要是初犯便輕易放過，又何以治軍?！?/br>
    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重新看向周涉川。

    周涉川半晌道，“二位將軍皆言之有理，那便褫奪軍銜，聽候發(fā)落?！?/br>
    他的面色漸漸灰敗下去，周涉川話鋒一轉，“不過，尚可將功贖罪，趙平，你可愿……”

    “愿！愿意，多謝殿下寬宥?！?/br>
    冗長的談話終于結束，待眾人離去，周涉川的手便緊緊的按在扶手上，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殷紅的血液順著指縫漫出，周涉川望著快要西沉的太陽，輕聲道“也該回去了?！?/br>
    事實上，他剛才一直在走神。

    他在想一件事情，那便是……腦中一直出現(xiàn)男性的裸身，這正常嗎。

    歷榮站在周涉川身后，默默的為他按起了肩膀，周涉川閉上眼睛，倦意散了不少，終究還是有些累。

    “歷榮，稍后宴飲我便不去了，你和殊櫻一起，代我招呼好各位將軍?！?/br>
    “是，殿下放心?！?/br>
    池淵費力的把翅膀收了回去，兩邊重量不一樣，原本容易的像是呼吸一樣的事情，突然就不容易了。

    他還能安慰自己，說沒事，等明天把另一邊也割掉，就又一樣了。

    想著想著還是免不了難過起來，他又不敢哭，哭起來臉疼。

    池淵挪到桌前，想再啃一顆蜜餞，卻發(fā)現(xiàn)托盤已經空空如也了。

    不是吧…他有吃那么多嗎。

    池淵不停的在屋子里打轉，眼淚就掛在眼眶上，一雙眼睛干了又濕。

    “不割了不行嗎……留一半都不行嗎……”

    池淵實在是難受，又怕的緊，那疼痛的確不是誰都能受的。

    夜幕剛降臨，池淵就捧著托盤推開門走了出去，他只穿著一件里衣，腳上更是連鞋都沒有，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周涉川沒給。

    他一路悄悄的走，想要摸到廚房，給自己添點蜜餞，走著走著鼻子卻嗅到了一陣香氣。

    他一連數(shù)日吃餿飯，喝臟水，來了以后，周涉川還只給他吃流食，這么一聞，池淵又餓了起來，口水嘩啦啦的流。

    “燒雞耶……”

    他推開后廚的門，感覺自己來到了天堂。

    沒想到剛要開始搜羅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池淵笑的討好，捧著盤子道，“這位廚子大哥，可否賞我點，多了我也吃不下，給我只雞腿就成?！?/br>
    “哪來的下賤胚子，還不滾出去?！?/br>
    廚子忙的不得了，看他穿的亂七八糟，連雙鞋都沒有，以為他是羽族皇室送來的俘虜之類的，心頭不由得不屑了起來。

    池淵咽了咽口水，想著人家若是不給他也不能強要，快離開的時候看到了擺在桌角的用琉璃盒裝著的蜜餞，便徑直走了過去。

    沒想到還沒碰上，后背就被踢了一腳，池淵倒在地上，不解的看著踢他的男人。

    “你為什么踢我。”

    難道是因為我沒跪他？池淵恍然大悟似的，轉過身子把膝蓋擺正了。

    他心頭再無一絲一毫的幻想了，一雙翅膀，周涉川說斷就斷，他跪誰，自然也是不可商量的。

    他說是全部，便是全部吧。

    池淵把頭叩了下去觸到地面，然后便在后廚伙計疑惑的眼神中指了指琉璃罐問道“我可以拿了么?！?/br>
    池淵連同他的托盤一起被趕了出去，他想走回去，但是石頭把腳底劃破了，有點走不動了，實在是疼。

    他便在庭院里找了個角落靠著坐了下去，“唉……”池淵摸著手腕上纏的紗，盯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聞著從廚房里飄出來的香味，垂著頭站了起來。

    就這么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回去，卻看見桑落不停的站在門口張望，她身后站著周涉川。

    桑落看到他回來，送了一口氣，“公子，你這是去哪了，可讓奴婢好找?！?/br>
    池淵看著面無表情的周涉川，心頭一寒，艱難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叩了一個頭，桑落嚇得連忙跳開。

    沒人叫起，池淵抱著手里的托盤，不安的抬起了頭，一雙眼睛閃了閃，猶疑著又磕了下去。

    周涉川看著他額上好幾道黑印子，語氣駭人了起來，“你這是干什么呢?！?/br>
    池淵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桑落連忙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池淵猶猶豫豫的站起道“我…我就是出去找……找蜜餞來著?！?/br>
    “那蜜餞呢?！?/br>
    “……他們不給，我就回來了?！?/br>
    周涉川突然笑了，他慢慢的逼近，看著他蒼白瘦削的腳，“池統(tǒng)領，你這是和我撒嬌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