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霧渾濁，眾人辨不清方向，更不敢輕舉妄動。霸王蛟并沒有趁此機會攻擊，而是立刻往井底逃去，他自知這毒氣對別人來說或許厲害，但是絕對傷害不了真龍。他縱橫百年，眼看就要修煉得道，不愿在此時功敗垂成。

    “閉眼，屏氣?！毕嗲合乱滦湟唤?，為云昭當作面罩擋去毒霧，而后以袖掩鼻，躲在一處房屋之后等待毒氣散開。

    毒氣彌漫之處唯有半顆殘破龍珠閃著清冽光芒，渾濁毒霧在龍珠凈化下逐漸散去，困龍也猜到霸王蛟想要逃走，他并不急于去追，而是等到龍珠表面浸滿了吸毒氣后，龍珠順著枯井一路向下，追蹤霸王蛟的去向。

    青蛇出聲提醒道：“他在井下有一處住所，另外還有一個出口，他一定是從那里逃走了。”

    困龍道：“無妨，他逃不了太久的?！崩堈f這話，卻把目光落在了云昭身上，他瞇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我們見過，這次你們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你身上總有我感興趣的東西。上次是人面蛟的眼淚，這次是你手腕上的那根東西。”

    相曲聞言，祥云劍立時出鞘。此時此刻，恰如劍靈元中的那一幕，初得魔劍的相曲還不知魔劍會給他帶來什么，他傾盡全力揮出魔劍，救出了云昭的性命，但也因此被驅除劍霄閣。而現在他重新拿起祥云劍，仍舊站在云昭身前。

    云昭喚出秀靈劍，對面的困龍喜怒無常，而且又修為深厚，之前就險些命喪他手。云昭的腕間忽而一熱，他低頭看去，原來是那根龍須遍體通紅，竟是要從里到外燃燒起來。云昭的手腕立刻被燙出一圈紅印，他卷起衣袖，隔著衣物取下龍須握在手中，龍須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卻在遇見困龍出現異樣，莫非這根龍須和困龍相關？

    青蛇左顧右盼，她不愿兩方動起手，悄悄拉著困龍的衣袖：“恩公，還請手下留情。”

    云昭開口道：“前輩不能總是白白從我這里拿走東西，若是想要，得用什么東西來換才行。”

    困龍笑道：“你想要什么，不妨說來聽聽。只是你想要，我未必會給?！?/br>
    云昭一時間也想不出有什么東西可以索要，這龍須對他而言也只是一件趁手的寶物，不必因此和困龍發(fā)生爭執(zhí)。而且這龍須似乎也與困龍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僅憑龍須突然發(fā)燙一事，云昭就知自己留不住它。

    “暫時欠著，等我想到自然會向前輩討要?！痹普褜堩毾蚶埖姆较蛞蝗?，龍須在空中緩緩展開，如游魚入水般，仿佛在半空中看見了一條金光燦爛的真龍在騰云駕霧。這條真龍依稀是老龍年輕時的模樣，神態(tài)又和困龍有幾分相似。

    困龍看見這個金龍幻象，面上顯出困惑，他伸手去捉幻象，然而在將要觸及龍須的那一刻，龍須瞬間化為金光四散開來。困龍最終落了空。

    “那條龍好生眼熟?！崩堗哉Z，“他是誰，他叫什么名字？”困龍忽然雙手抱住頭顱，臉頰和脖頸處緩緩浮現鱗片，這些鱗片本是銀色，在陽光之下又閃耀著金色光芒。困龍頭頂長出一對龍角，身后一條龍尾忽閃，重重拍打地面。地面居然被拍出一道裂縫。

    困龍頭疼欲裂，陷入殘缺的回憶之中，重要片段缺失，他永遠在一個走不去的圈套中打轉。他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更不是自己是誰。困龍?zhí)痤^時，一雙眼睛陡然變成了金色，瞳孔豎起，陰冷冷地盯著云昭，“我又是誰，我叫什么名字？”

    即使是身形巨大的霸王蛟，也沒有讓在場所有人產生此時此刻的巨大恐懼感。就連姜綏也壓低身體做出隨時攻擊的姿態(tài)，提防著這位深不可測的困龍突然發(fā)難。

    云昭手指緊緊握住秀靈劍，他頂住困龍的目光，開口道：“這根龍須乃是我在一座七星寶塔中所得，那條老龍并未告訴我他是誰?！?/br>
    “七星寶塔？”困龍目光中疑惑更甚，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威壓在逐漸卸去，龍尾緩緩消失，“這個東西我好像也在哪里聽過，可是想不起是在哪里了。”

    云昭繼續(xù)道：“是在輪回之門中，有一座七星寶塔。塔底有一條年邁老龍，他自稱是世間極惡之人，而鎮(zhèn)壓他的正是世間的極善之人?！?/br>
    “極惡之龍……極善之人？”困龍默默重復云昭所言，他眉頭深鎖，這些事情說的明明是他人，他卻覺得像是在說自己。

    “他若是極惡之龍，我又是誰？”

    此言倒是驗證了云昭心中猜想，他試探道：“那條老龍之所以無法逃出七星寶塔，正是因為那個大圣人用寶塔將他鎮(zhèn)壓，要他永世不得翻身，永世不能輪回。以至于老龍不記得自己姓名，也不記得前塵往事，他在塔底茍延殘喘，每日還要忍受金光拜頂之苦，懲罰他的那位大圣人，若真是極善之人，為何不給他一個痛快，而是日日折磨他。前輩，你說這位老龍是否可憐？那位鎮(zhèn)壓了他的大圣人是否可惡？”

    困龍恍惚道：“那條老龍如今在何處？”

    云昭嘆道：“七星寶塔倒塌以后，他便不見了蹤影，或許早已死在了他的死對頭手中吧。”

    困龍聽完老龍的事情后，悵然若失，他與那條老龍同時天涯淪落人，他同樣被困在九龍湖下千年之久，即使獲得自由，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在這世間四處游蕩。不知仇人是誰，不知該去往何處。聽聞此地有龍出沒，便來尋找自己的姓名，仍舊一無所獲。

    正在此時，距離枯井不遠處霸王蛟破土而出，而身后跟著他的正是半顆龍珠。龍珠表面散發(fā)著純凈金光，不似妖修修煉出的妖氣，這道純凈金光籠住霸王蛟，逼得霸王蛟不斷縮小身形，最后變得只有手指般粗細才算停下。

    龍珠落回困龍掌心，困龍本該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出來之后每次動手都要留對方一名，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這實在不似他的作風。霸王蛟往日以血食修煉，早就偏離了正道，再這般修煉下去，也不會修煉成為真龍?，F在散去他的修為，反而是救他一命。

    困龍握住龍珠，發(fā)間那朵小花也隨他的心情一般，敗落了下去。

    云昭道：“六月初一，莫鳴谷將要舉辦誅邪大會，屆時那個大圣人也會去，或許他知道老龍的下落?！?/br>
    也不知困龍是否聽見了云昭的話，他完全陷入了破碎的記憶之中，試圖修復卻總是得到一盤散沙。他一甩衣袖，獨自離開時背影寂寥。

    云昭方才一直用言語激他，本是打算利用困龍的力量去與大圣人為敵。雖是私心，但是倘若他的猜測沒錯，所謂的圣人降龍，還是七星寶塔的老龍和大圣人，又或者是萬劍譜中的仙長和困龍，或許本就是同一件事情。困龍與大圣人本就是一對不死不休的仇敵，等到大圣人知曉困龍的存在，也必然會對困龍出手。他們之間終有一戰(zhàn)，云昭只是推波助瀾。

    青蛇目光追隨困龍而去，她回頭看向霸王蛟，欺壓折磨了她數年的霸王蛟功力全失，又要重頭再來，她至今還如在夢中。青蛇也是果斷的性子，她匆匆向云昭相曲道別后，即刻去追困龍。

    姜綏看著困龍離開的身影，終究不是他所要尋找之人。而且困龍記憶全失，恐怕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待到困龍徹底消失不見，云昭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們之間并無仇怨，真的動起手來也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相曲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云昭已經忘了腕間的疼痛，被他這么突然一扯，再次感受到了燙傷帶來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