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六年，桐月。

    高翥啄黍黃雞沒骨肥。繞籬綠橘綴枝垂。新釀酒，旋裁衣。

    三月十五，大吉之日，天氣晴好，宜納彩，宜嫁娶。正是昏男嫁女時。

    當(dāng)是時，紫陌風(fēng)光好，繡閣綺羅香。祁王府中，相將人月圓夜，早慶賀新郎。先自少年心意，為惜殊人嬌態(tài)，久俟愿成雙。于飛樂共學(xué)燕歸梁，喜氣洋洋。

    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

    一大早，紅妝十里，五彩盈門，賓客滿座。桌掛繡緯生錦艷，地鋪紅毯幌霞光。新郎身著大紅金絲繡龍紋喜袍，墨發(fā)只一根紅綢輕系，臉上笑容和煦，應(yīng)和著往來祝福的賓客。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聽遠(yuǎn)遠(yuǎn)傳來喊聲道：“吉時到，大開四方門，迎新人入府……”

    王府內(nèi)外忽然嘈雜，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嗩吶聲愈加高昂喜慶，眾人抬眼看去，隨著隊伍徐徐前行，八抬大轎晃蕩悠悠而來，四角綴著雪白珍珠的火紅鳳錦流蘇。兩側(cè)各跟隨濃妝艷抹的喜娘，后面緊跟著陪嫁的貼身丫鬟，小琴和小畫兩個。

    望著款款而來的聘婷身影，祁王熄了與客的話頭，怔怔不語，只見那新娘：

    頭戴鳳冠垂墜，頸套項圈天官鎖，肩披霞帔；

    喜服乃京城最好的繡娘坊趕制兩月而成，上身內(nèi)穿紅娟衫，外套繡花紅袍，中間是正紅色的長裙，袖口上用金絲繡著大片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云，下擺密麻麻一排藍(lán)色的海水云圖，胸前是寬片淡紅色錦緞裹胸。下身紅裙蹁躚、紅緞繡花鞋微露，身子輕輕轉(zhuǎn)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fēng)拂揚柳般婀娜多姿。一身紅色，千嬌百媚。

    小琴小畫攜手并肩，無不朦朧淚眼，托付小姐與情郎；杏兒春兒兩相對望，俱是無語凝噎，堪恨弟弟到不良！老父親在堂上悲喜交加，小叔子于角落藏怒宿怨，兩和尚站道旁相顧低語。蘇憐兒看著熱鬧，林依依高喊著祝福。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

    踢轎門、踏瓦片，新娘子接過祁王遞上的紅綢，由他引領(lǐng)，踩著紅地氈走過無數(shù)的臺階，邁過王府正堂的門檻，入得堂前。

    司儀高聲祝賀道：

    “桃花好，朱顏巧，鳳袍霞帔鴛鴦襖?！?/br>
    “春當(dāng)正，柳枝新，城外艷陽，窗頭群鳥，妙、妙、妙。東風(fēng)送，香云迎銀釵金鈿珍珠屏。斟清酒，添紅燭，風(fēng)月芳菲，錦繡妍妝，俏、俏、俏?！?/br>
    賓客中祝賀聲此起彼伏，隨著鼓樂聲的接近，在眾人簇?fù)硐聛淼秸睢?/br>
    “一拜天地?！?/br>
    一方父親高坐，一方椅子卻是空著，在場之人只當(dāng)不見，打眼看著新人，輕跪軟墊之上。

    “二拜高堂?！?/br>
    “夫妻對拜?！?/br>
    隨著司儀一聲：“送入洞房……”楚惟清被送進喜房內(nèi)，又一番撒五谷之禮后，終于得以坐上喜床，開始了枯燥的“坐時辰”。

    “還請王爺?shù)角霸号闼涂?，晚些再為新人揭蓋頭?！?/br>
    依著祖律，成親男女不得相見。截止到如今，兩人已三天未見，還未來得及說句體己話，外面就有人催著，北辰玨點點頭，將自己手中的新筷放到她手中，小聲說道：“清兒辛苦了，我會盡快回來?！?/br>
    聽她不可察的回一聲“恩”，轉(zhuǎn)身察看房內(nèi)之人，見小琴與小畫兩人在兩旁伺候著，朝兩人點過頭，出得喜房去。

    入夜，夜色漸濃，星河微隱，燈火下樓臺，哄笑聲中，祁王起身與客辭。

    客隨主便，笙歌歸院落，各自歡樂。

    映著天上明月，回到期待已久的洞房，新娘安之若素地坐于床頭，等待久時。新郎官緊緊抿住唇角，視線落到大紅的喜袍上，繁復(fù)的款式層層疊疊，卻不見任何累贅之感，仿若盛開的牡丹花瓣，鋪到女子腳邊。

    緩步走近，北辰玨掀開了她的紅蓋頭，真可謂是：

    面如春花，色若朝霞。

    佼佼烏絲，玉帶珠花，蘭性喜如春，嬌面紅霞襯，朱唇絳脂勻。

    楚惟清揚首微笑，笑容清淺，眼角眉心均貼金色花鈿；膩如云母輕如粉，艷勝香黃薄勝蟬。點綠斜蒿新葉嫩，添紅石竹晚花鮮；唇色是不同以往的嬌艷欲滴。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意動，胸中渴癢，怔怔的不能言語。

    “請王爺王妃共飲合巹酒！”

    在喜娘的提醒下，兩人十指交握，相攜至桌旁坐下，桌上一根紅燭搖曳，依次列著美酒一壺、點心幾盤、瓜果若干，兩只彩釉小杯依傍在一處，似一對新人交頸相纏。她眸中帶著笑意，秀手執(zhí)起酒壺，在兩個杯子中各自倒了半滿，清亮的酒液與燭光交相輝映，反射出酒杯中好一片瀲滟風(fēng)情。一人捧了一只酒杯，雙臂相依交纏，送至對方唇畔，杯沿抵著唇邊。

    仰頭，飲下；喉嚨中便蔓延了一片辛辣酸澀，蕩氣回腸。

    喜娘和丫鬟悄悄退下。

    “喝了我的酒，從此，你就是我的人了?！迸庀露牵砩匣販?，看氣氛正好，北辰玨便調(diào)笑著，王妃含羞半斂眉，兩人依偎著低聲輕輕語，又交換著喝了兩三杯。

    北辰玨開始有了醉意，于是春心蕩漾，臉上現(xiàn)出桃花一樣的紅暈來。

    三杯竹葉穿心過，兩朵桃花臉上來。

    此時夜已深，昏黃的喜燭搖曳著，紅衣少年秉絕色之姿，一片天真，不勝酒力，和衣醉倒人懷，他眼若桃花，黑玉般的眸子光華流轉(zhuǎn)，在略顯曖昧的燭光下，散發(fā)著淡淡的暖意，咕噥著：“說出來很羞恥。被別人摸摸捏捏臉的時候會想靠過去蹭蹭，被摸頭的話會舒服的睡著的，被抱住的時候會想往別人懷里鉆?！?/br>
    “我喜歡親親摸摸，摟摟抱抱?！?/br>
    “可世俗禮教，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親，我恪守著禮法，未敢僭越。今晚，你是我的了?！?/br>
    “嗯，我是你的?！?/br>
    王妃環(huán)著他腰，眉目溫柔至極，輕輕地嗯了聲，

    酒紅初上臉邊霞，看他這般姿態(tài)，也醉了，摘了沉重的鳳冠，忍不住把臉貼上去，指尖拂過他的頰側(cè)，小心翼翼地挨蹭著，在他耳邊呵氣如蘭：

    “今夜，清兒只屬于你，我允許你，對我，為所欲為?！?/br>
    耳上泛起酥麻的癢意，北辰玨如同被電了一下，身體僵硬，他將臉埋進王妃的胸前，收緊了攥著喜袍的手：“jiejie，好jiejie，我最喜歡你了?！?/br>
    這是害羞嗎？還是在向他撒嬌？楚惟清笑著，不禁打趣他：

    “多大了，還撒嬌？”

    “別忘了，今晚你是我的夫君了?！?/br>
    “我多大了，也可以向你撒嬌噠！我與你結(jié)為連理，是為了光明正大的擁有你，若不能撒嬌了，豈不是虧了？”他睜大眼睛，借著酒興爭辯著。

    “你呀～！”食指伸出，王妃在他額上點了一下，又愛又恨地說道。

    王爺王妃兩個你依我濃地說著話，北辰玨在王妃懷中開心地扭來扭去，像是個蠶寶寶，王妃任他在膝上撒嬌打滾，含笑地看著，嗓音忽然壓低了：

    “你不想要我嗎？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婉轉(zhuǎn)低眉，嬌顏迤邐染上醉人的紅霞。

    他們心潮澎湃，動情相擁，隔著衣服感受對方身上的溫度，借著三分酒意，不再于邊緣試探，緩緩地挨近了臉，試探性地碰了碰唇。

    王妃的唇瓣柔軟，唇上胭脂帶著淡淡的水果甜味，王爺吃上了癮，忍不住進入其內(nèi)，撬開貝齒，在口腔中掃蕩，口舌交纏，嘖嘖有聲。

    北辰玨攬著王妃的后腰，王妃雙手?jǐn)堉牟鳖i，恨不得揉為一處，他們勉強挪到床上，期間繡花外袍窸窣落于地上。到了床邊時，王妃半倚在床頭，仰頭與他索吻，他解開王妃的衣帶，剝落中衣，露出內(nèi)襯紅娟衫，只見上面繡著一雙交頸鴛鴦，好不羨煞旁人。

    他驚嘆于眼前的小片衣料——俗稱肚兜，多少書描繪過這激動人心的場面啊！

    祁王的手撫過對方的腰間，腰腹的溫度透過那片薄薄的衣料，王妃在他手下輕輕顫了顫，他正要掀開肚兜的邊緣，王妃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嗎，jiejie？”他詫異地問，難道王妃拒絕和他圓房？?。?！

    不要?。。?！

    “清兒以前常聽人說，洞房當(dāng)晚要配以一些小物件，增添情趣，方能促進夫妻雙方感情融洽，”楚惟清湊過去，解開了他腰間的鸞帶，“我不懂那些，卻也覺得甚為有趣，不如我們也嘗試一下吧？”

    北辰玨嘴角抽了抽：“清兒，你聽誰說的？”

    誰會教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這些，別讓他揪出來，否則叫他好看！

    王妃搖了搖頭，溫柔地將系帶戴在他眼上，輕輕說：“莫要管那些了，王爺，我的小夫君，我為你戴上這個，你用手來感受我，給我一個完整的人生……”

    ——讓我做你的女人罷！

    北辰玨頓時就興奮起來了，他就要體驗書中的最高潮的部分了！其實，他也能理解清兒的行為，畢竟清兒是大家閨秀，性子較為含蓄，那次失誤看到清兒出浴，她的反應(yīng)也證明了這一點。

    “好吧?！彼质鞘溆质桥d奮，紅綢布蒙上了眼睛，使得一切都籠罩了深紅的影子，朦朦朧朧的，“我覺得很可惜呢，一會兒便不能看到你動情的樣子了?！?/br>
    “清兒一生一世都是屬于王爺?shù)?，除了現(xiàn)在，王爺想什么時候看，就什么時候看。只今晚就先依著清兒罷?！?/br>
    視線受阻，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可他卻從嗓音中聽出了絲絲哀求。

    他不再言語。

    北辰玨眨著眼伏在王妃身上，看著對方影影綽綽的紅影，輕輕吹滅了床頭滴淚的紅蠟燭，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他低頭在對方香肩落下點點親吻，動作并不熟練，他笨拙地在那光滑的肌膚上吮吻，此時不是面對他的兩任伴讀，不是兄弟，不是玩伴，不可不嚴(yán)肅，又沒有春宮圖作為引導(dǎo)，這是重要的人生儀式。當(dāng)真是：

    對壘牙床起戰(zhàn)戈，兩身合一暗推磨。

    菜花戲蝶吮花髓，戀蜜狂蜂隱蜜窠。

    粉汗身中干又濕，去鬟枕上起猶作。

    此緣此樂真無比，洞房花燭千金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