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處破敗的寺廟里火光閃爍，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人的影子，正是時昭和了空。

    “昭昭想好接下來要去哪里了嗎？”了空眼睛半闔，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

    時昭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火，“還沒想好，就，到處走走吧?！?/br>
    了空聞言，看向時昭，火光映照下的時昭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美感，“那不如，跟我一起走吧?！?/br>
    時昭還沒有什么反應，說這話的了空卻突然愣住了，攥緊了手中的佛珠，不再去看時昭，或許說不敢再去看。

    可此時時昭卻坐到了了空身邊，“可以嗎？”

    “什么？”

    “我可以跟著了空師父嗎？”

    了空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時昭那如春水般的眼眸，“當然。”

    “多謝了空師父。”

    一雙彎彎的秋水剪眸驟然進入了了空的心里，不知怎么回事，他卻是想起了昨晚上在時昭房中傳來的隱隱約約的聲音，他疑惑的起床去看時，發(fā)現(xiàn)他那一向溫柔的好友曲青生竟然滿面的瘋狂神色，懷中則是抱著昏睡過去的時昭，而時昭渾身赤裸，只有一件外袍蓋住了身體，裸露出來的地方甚至有著斑斑點點的紅痕。

    他登時就愣了，心中有些難以言說的滋味，他想要去阻止曲青生，可是，卻沒辦法發(fā)出半點聲音。

    回過神來，時昭此時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身旁，映著火光，就像誤入凡間的仙子，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什么，了空突然轉過頭不再看時昭，說話時的聲線竟有幾分顫抖。

    “昭昭，時，時候不早了，你快休息吧?！?/br>
    “恩，好，那了空師父你也早點休息?！?/br>
    時昭沒有聽出來什么，聽了了空的話就去一旁靠著柱子休息了。

    鼻尖沒有了那股淡淡的香氣，了空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了，自從那日時昭對他說“我喜歡你”時，他好像就有些不對勁了，聽到時昭說要跟他一起走時，他的心里竟有些甜。

    真是，魔障了。

    了空懊惱地想著，自己的心何時變得如此多情，真是愧對佛祖。隨后他盤腿坐直，手捻念珠口中念念有詞。

    第二日一早兩人又接著上路，原本平淡枯燥的路途卻因為時昭的加入變得有味起來，了空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態(tài)度比之前相比更加溫和，也許漫天諸佛都無法阻擋那猛烈的無跡可尋的感情。

    走走停停，兩人正趕上武林盟的盟主慶生，各門各派都派人前往武林盟，時昭也十分好奇，入城之后那好奇心泛濫的小模樣看笑了一旁的了空。

    “昭昭想要去看看嗎？”

    “什么？”

    時昭把自己的眼神好不容易從窗外轉回了了空身上。

    了空微微一笑，“今日盟主慶生，這城中自然是比往日要熱鬧，昭昭若是想要轉轉，待會兒我們便去轉一轉怎么樣？”

    時昭聽見這話鬧了個大紅臉，沒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那么容易就被看出來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就謝謝了空師父了?！?/br>
    了空還是勾起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笑容，但眼中的神色卻是溫柔至極的，“不用客氣?！彼D了頓又說：“我們相識了這些天，昭昭也不必再喚我了空師父了，直接喚我了空吧?！?/br>
    “好，了空。”時昭也答應的很干脆。

    等吃飽喝足之后了空便帶著時昭在街道上轉轉，正巧一個買糖葫蘆的小販路過，時昭登時被那一串串色澤誘人的糖葫蘆給吸引了，隨時關注著時昭的了空自然注意到了，趁時昭不注意的時候在那小販那里買下了一串，遞到了時昭面前。

    時昭看著面前的糖葫蘆心中一動，他順著往上看去，等看到了空的臉時卻有種失望的感覺。

    了空清楚地看到了時昭眼中的失望，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時昭也很想要，可是看到他之后為什么會失望，還是，他在透過自己在想誰？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在想誰？”他終于開口問道。

    時昭也愣住了，“我在想誰？”突然頭部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素白修長反而雙手捂住了頭，臉頰驟然變得蒼白，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呻吟，“唔，疼，好疼，誰，是誰？啊……”

    了空也不再追問，扔下手中的糖葫蘆就抱住了搖搖欲墜臉色蒼白的時昭，“昭昭，昭昭，你怎么了？”

    時昭靠在了空的懷里，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拉住了了空的衣服，“好疼，唔，疼……”那漂亮的小臉上此時滿是淚水。

    了空急了，抱起時昭就跑去找醫(yī)館，那面上焦急的模樣是他從未有過的，就連途中撞到了人他也無暇顧及，“昭昭，昭昭，醫(yī)館，醫(yī)館就快到了?！?/br>
    “疼……”時昭小小的叫了一聲就暈倒在了空的懷里。

    了空皺起眉頭，終于到了醫(yī)館，可是醫(yī)館今日竟然都關了門，他沒有辦法，只能去求助武林盟主。

    此時武林盟主的府邸之內正是一派喜氣，了空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門外的護衛(wèi)這才放他進去，之后正在招呼賓客的盟主聽說了空前來的消息，他放下賓客們去了后院。

    走到半路正好遇到懷抱著時昭的了空，他迎了上去，了空卻來不及再寒暄了，“云起，快，找大夫，快。”

    孟云起也看到了了空懷中的人，正驚訝于那人的美貌時，聽到了空的話之后他也注意到了懷中人那蒼白的臉色，他趕快招呼身后跟著的小廝去找來了府中的大夫。

    了空把時昭放在了床上，手指撫過那因為疼痛變得蒼白的唇，心中無比懊悔。

    “了空，人來了?！?/br>
    聽見聲音，了空立馬起身，讓大夫去為時昭診斷。

    孟云起則是抱臂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了空那焦急的模樣，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讓這個對什么都持一種態(tài)度的和尚變了臉色。

    等大夫診斷完開了藥之后了空才送了口氣，坐到了床邊愛憐的用沾濕的汗巾為時昭擦著被冷汗打濕的額頭，為他掖好被子之后才招呼著在一旁的孟云起出去，并且貼心的關好了門。

    “今日之事真是對不住，今日你慶生，我卻給你添了麻煩?！?/br>
    “客氣什么?！泵显破鸾z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孟云起與了空在普澤寺相識，一見如故，孟云起也是武林新秀，眉目硬朗，一身正氣，誰能想到就是這個年輕人竟能贏得武林盟盟主的位置。

    “對了，里邊那人，誰??？”孟云起問道。

    “他，他叫時昭，是我在青生那里取藥時遇到的，當時青生在崖下發(fā)現(xiàn)了他，等醒來時便忘記了一切，為了恢復記憶，我便帶他一起離開了。”了空兩三句就說清楚了全部。

    孟云起挑了挑眉，五官剛毅的他做起這副表情來竟然有股說不出的痞氣，他知道，就看剛剛了空的表現(xiàn)來看，絕對不是這么簡單。

    “他真漂亮?！泵显破鸹貞浿鴷r昭的模樣，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柔媚的少年，那股魅色與青澀雜糅到一起，簡直就是妖精，他才不相信了空沒有動那個凡心，“你，動心了吧?！?/br>
    了空皺眉，“云起莫要胡說?！闭f完就進了屋子，留下孟云起一個人站在院中。

    屋內的了空坐在床邊，看著安睡著的時昭心里又軟又酸，鬼使神差的，他低頭觸碰到了那柔軟的唇。

    隨后發(fā)現(xiàn)自己干了什么事，他猛的直起身倒退了兩步，驚愕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他甚至還能感受到那柔軟的觸感，“不，不……”他轉過身，不敢再看床上的人，想要念經(jīng)平復心情，卻發(fā)現(xiàn)，記了那么多經(jīng)文的他此時腦海中什么也沒有了，只剩下那一個人清晰的面孔。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心無掛礙……不，昭昭，我，我，喜歡，愛……”坐在房中的了空突然停下了，雙手沒有合十，他看著床上的時昭，伸手想要觸摸，看到手腕上的念珠時又突然放下，再伸出手時，手腕上的念珠已經(jīng)不見了。

    時昭醒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他睜開眼就看到了雕花的大床和素色的帷幔，往旁邊一看，了空正坐在床頭閉眼念經(jīng)，他有氣無力的喊道：“了空……”

    了空聽見這聲音不再去想自己是不是違背了佛祖，面帶急色的上前扶起了時昭，“怎么樣，餓不餓？還疼嗎？”

    “不疼了，好餓。”時昭靠在了空的懷里，那安穩(wěn)的心跳聲也讓他平靜下來，覺得此時的懷抱竟如此溫暖。

    了空感受著時昭清淺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胸膛，他那一刻竟然就想這么過下去，可他還記得時昭說餓，他輕輕撫摸著時昭的臉龐，“我去給你端些吃的過來?！?/br>
    “好?！睍r昭嬌嬌的應了一聲，然后躺了下去。

    等了空端了吃的過來，發(fā)現(xiàn)時昭又睡著了，他輕輕將時昭喚醒，一口一口喂他吃飯。

    “了空吃了嗎？”時昭突然抬頭看向面前端著粥碗的了空。

    “還沒有，昭昭不用擔心我?！?/br>
    “了空也吃一些吧，總不能為了我餓了肚子?！?/br>
    了空看向時昭，勾起一個開心的笑，“好，等昭昭吃完我再去?！?/br>
    得了了空的保證之后時昭這才繼續(xù)接受了空的投喂。

    “昭昭，若有一天我破了戒，你，你還能接受我嗎？”了空不經(jīng)意間問道。

    時昭疑惑地看向了空，“了空為什么這么說，你還是你啊，破了戒就有什么不一樣嗎？”

    了空頓時有一種云開霧散的感覺，心上的陰霾好像一下子消散了，“我知道了?！?/br>
    時昭也不知道了空在打什么啞謎，繼續(xù)吃東西。

    吃完飯喝完藥之后時昭便又睡下了，了空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

    這晚，了空做了個夢，夢中不再是從小縈繞在鼻尖的檀香，而是那清淡誘人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