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的倒流香擺件上飄動著徐徐白煙，熏香溢散。

    顧雋查看著手中的文件，簽字筆不時在一旁的草稿上勾勾畫畫，蘇瑾恭敬地候在他身旁，小心地說著話。

    “那位違反紀(jì)律的證據(jù)都在這里了，原二叔那邊已經(jīng)按照你的吩咐去提人了，你看是先內(nèi)部自審還是？”

    顧雋合上手里的文件，“不用秘密審查，直接送往軍事法院吧。”

    “這……”蘇瑾帶著點(diǎn)猶豫?！澳俏坏降资擒娢弊h長，還沒定案就放到臺面上，怕是人心震動?！?/br>
    “無妨，我就是要堂堂正正地擺出來給世人看清楚明白，打破某些人的僥幸。”

    這邊廂說這話，門外林秘書故意提高的聲音響起來，“宋副議長，你不能進(jìn)去啊！”

    下一秒，書房被人猛地推開，宋副議長大步走了進(jìn)來。

    人未到聲先至:“顧雋，你瘋了！”

    林秘書攔不住人，無奈地跟在他身后，神色揣揣。

    顧雋把桌上的文件用檔案袋蓋住，“副議長來了。”

    他朝蘇瑾還有跟在宋副議長身后的林秘書使了個眼神。

    “你們先出去吧。”

    林秘書頓時松了一口氣，蘇瑾也點(diǎn)點(diǎn)頭，又朝宋副議長微微欠身，跟著林秘書出了書房門。

    只是房門關(guān)閉之前，蘇瑾忍不住地朝里望了一眼。

    明明是劍拔弩張的時刻，樓前廣玉蘭卻開得清麗潔白，夏季總是多雨，淅淅淋淋的雨滴打濕白色的花瓣，雨聲潺潺，山青水黛，煙雨蒙蒙。

    穿著青色絲綢薄睡袍的人跪坐在藤木搖椅上，書房中的一切好像與他無關(guān)，那人像是對雨中的世界充滿好奇，側(cè)趴在書房的陽臺上，探出上半身，伸著一截瑩白小臂接著滴落的雨絲，側(cè)臉如姣姣明月從云中流瀉。

    人比花更嬌。

    這一眼幾乎讓他怔怔定在原地，直到房門漸漸從他眼前關(guān)閉，書房里的一切從他眼中消失。

    ……

    此刻的書房里火藥味濃烈，宋副議長走到書桌前，怒氣沖沖地拍打著書桌，語氣十分憤慨:“顧雋你想做什么？這么大的動作不提前跟我們商量，冕藍(lán)從未有過在位的議長級別送審，你這么大的動作，得造成多少動蕩！家丑不可外揚(yáng)，你動到這一級別，是想讓冕藍(lán)在國際上成為一個笑話么！“

    顧雋坐在書桌后，神色平靜溫和?！案弊h長，這件事不在你的職權(quán)范圍之內(nèi)。”

    “我管他在不在我的職權(quán)范圍內(nèi)。”宋副議長聲音更高了?！拔也荒芸粗愫鞣菫?，把國家弄得亂七八糟?！?/br>
    “你這話有失偏頗?！鳖欕h神色從容:“我只是在履行首席的職責(zé)?！?/br>
    “你剛才說冕藍(lán)從未有過在位議長送審的先例，那就從我這一屆開先例?！?/br>
    “他敢對不起國家人民我就敢管?！?/br>
    他的目光似靜水流深，“你們不動的人，我來動；你們不做的事，我來做；我要這個國家日新月異，我要我的人民，交的每一分稅錢都花在該花的地方，而不是給這種以權(quán)謀私之輩中飽私囊?！?/br>
    宋副議長語氣一頓，接著又憤憤不平:“難道我就不是為了國家么？我有讓你不查么？不動么？就不能用更溫和的方式解決么？明年就換屆了，等換屆之后他不在議長席，這樣能把事態(tài)控制在最小范圍內(nèi)?！?/br>
    顧雋始終是平靜的姿態(tài)?！熬褪且?yàn)橹滥阋彩且恍臑楣?，所以之前我們無數(shù)次意見相左，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相忍為國?！?/br>
    宋副議長冷笑著:“說得比唱得好聽?！?/br>
    “相忍為國相忍為國，你就確定你一定是對的么？現(xiàn)在的冕藍(lán)，步子邁得太大了，就不能更穩(wěn)妥一點(diǎn)么？”

    顧雋斬釘截鐵地打斷他:“如果有穩(wěn)定的條件，我不想么？你想要平和一點(diǎn)，別人會給你時間么？”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沉聲道:“我當(dāng)然是對的，國家的牽繩牽在我手里，如果我對自己都沒有信心，如何敢掌舵這個國家，帶著這個國家奮起?！?/br>
    宋副議長被顧雋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驀地，他看了一眼窗邊的高杰，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澳愕故菨M口的為國為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自己修身了么？”

    “扯什么遮羞布！”他手往高杰一指:“你跟你這兒媳的丑事，你當(dāng)誰不知道么！”

    顧雋神色漸漸沉下來，他似是怒極，反倒愈見冷靜。

    “煩請慎言?！?/br>
    “沒想到副議長還如此關(guān)心我的家事?！鳖欕h把手中的簽字筆扔進(jìn)筆筒里，語氣已沒有一開始溫和。

    “我顧雋做事，向來俯仰天地，無愧于心，不需要別人來教我?！?/br>
    他目光似山岳般沉穩(wěn)，也似山岳般不可撼動。

    “今日我們說到這里，我也給副議長提個建議。”

    “副議長cao勞國事殫精竭慮，但畢竟年事已高，身體要緊，明年召開最高議會后，任期一到，你榮退療養(yǎng)吧?！?/br>
    宋副議長氣得哆嗦，他指著顧雋，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顧雋說完之后，也沒管宋副議長的臉色，只沉著臉朝著門外揚(yáng)聲道:“林肖，進(jìn)來送客?！?/br>
    在書房門外侯著的林秘書聽著房間里的爭吵，一直心驚膽顫，此時大氣也不敢出地推開房門，極速走到宋副議長身邊，低聲道:“副議長?！?/br>
    “哼?！彼胃弊h長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冕藍(lán)在你顧雋手里，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br>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就走。

    等人出了書房，顧雋定了定神，急促幾步走到陽臺邊，小心地打量著高杰的臉色。

    “我沒事?！?/br>
    高杰把手從雨中收了回來，偏頭對顧雋笑了笑:“我看上去有那么脆弱么？”

    顧雋輕輕地從背后環(huán)抱住他:“不要聽他亂說。”

    他把跪坐著的人小心抱進(jìn)懷里，語氣溫柔:“你從來不是我的遮羞布，你是我的掌上珠?！?/br>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反倒顯得整個世界除了雨聲外再無其他聲音。

    他們難得有這么安靜地聽雨的時刻，高杰懶懶地靠在他懷里，“你就會哄我?！?/br>
    他把玩著顧雋的手指:“你這次因?yàn)槲疫@么生氣，把他得罪了，想再找一個這么老成持重的副議長就難了?！?/br>
    顧雋搖了搖頭:“不關(guān)你的事，老成持重的另一面是尸位素餐，我跟他政見不合已久，讓他下野，反倒能讓我放開手腳?！?/br>
    高杰抬頭望著顧雋的眼睛，好奇道:“你剛剛說得那么氣勢磅礴，真的一切盡在把握么？”

    顧雋輕輕笑起來:“未來是什么樣子，我也不知道?！?/br>
    ”你不知道，還敢大言不慚?！?/br>
    顧雋把懷里人抱得更緊:“你不知道，因?yàn)橛心悖易龅囊磺胁庞幸饬x，我要你看著，我會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我做好當(dāng)下我能做的就好，至于結(jié)果……”

    他們一同望著天邊的雨，顧雋手輕撫高杰細(xì)膩的后頸，語氣悠遠(yuǎn)。

    “百年、千年之后，留待后人評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