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李從來沒跟楚穹久生過這么長時間的氣。

    當(dāng)時楚穹久否認他們的關(guān)系，他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楚穹久的表情和眼神都認真地表達了否定，他一下如墜冰窟。

    那這算什么？一年了，他每天都沉浸在楚穹久愿意接受他的喜悅里，結(jié)果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不作數(shù)了？

    那就不要讓他嘗到甜頭，從一開始就不要回應(yīng)他。從小到大的暗戀和癡迷被裹在透明的膜里，珍重又搖搖欲墜，一旦戳破就會勃發(fā)，收不回去的。然而楚穹久的否認讓他的愛意變得一文不值，仿佛那只是用來滿足虛榮心的一個笑話。也許楚穹久只是享受被追求被嬌縱，至于對方是誰，不那么重要。

    木李并不愿意這么惡意地揣測楚穹久的內(nèi)心，他其實更愿意相信他只是腦子缺根弦兒，是被慣得只知道被寵愛卻不知道回饋。

    可是木李無論如何沒那么容易原諒他，好脾氣又溫柔的人生氣起來很難平復(fù)的。他得讓楚穹久知道沒人就該無條件地愛他，哪怕楚穹久只拿出來一點心意來回贈，那也得拿吧。

    所以他故意晾著楚穹久，早早地起來上學(xué)，晚晚地回家，中午吃飯叫上同學(xué)，快吃快走，總之不讓楚穹久有機會接近他，但又能看見他。

    果然，他明顯感覺到身后總有個小尾巴跟著他，想靠近又不敢的樣子，整個人散發(fā)出困惑又傷心的氣場。

    木李拼命克制自己走過去跟他說話的沖動，轉(zhuǎn)頭和同桌交流數(shù)學(xué)題。

    同桌顏笑晏是個神神叨叨的漂亮男孩兒，瞇著個丹鳳眼悄悄問他：“樓道往里看那個是不是你小男朋友??？”

    木李哼了一聲：“不是?！?/br>
    顏笑晏笑了一下：“吵架啦？”

    木李：“再多嘴把你順窗戶扔下去。”

    “……”

    他媽的木李——！楚穹久在樓道里站著，手快把墻皮扒下來了。

    他看著木李和一個死娘娘腔靠得特近，倆人手上拿著作業(yè)本但明顯就不是說題，死娘娘腔還笑——怎么不把嘴笑歪了呢！

    楚穹久已經(jīng)被晾了一個多禮拜了，他真的快崩潰了。他一開始沒意識到嚴重性，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以為木李也就鬧兩天別扭，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等他自己消氣就又該貼上來了?？墒堑谌?，木李還是沒來，他也三天沒見到木李，他有點兒慌了。他去樓上找人，隔著走廊窗戶朝他揮手，木李明明看見了，卻冷淡地挪開了眼睛。晴天霹靂啊，朋友們，楚穹久站在課間人來人往的樓道里僵硬地像根木頭，眼珠都不轉(zhuǎn)了。

    他哪里在木李這兒受過這種委屈，當(dāng)天就去圍堵——結(jié)果沒堵到。發(fā)微信、打電話，甚至上門找，全都不理。木李好像鐵了心要把自己變成楚穹久的陌生人。

    楚穹久躲在被窩里沒出息地哭了，他好傷心。

    他好想木李，想他能像原來一樣，在上學(xué)放學(xué)的路上握他的手，一起出去遛彎兒的時候做賊似地親他，或者在只有他們的地方抱著他說一些很蠢很土的話。

    現(xiàn)在回憶起來，他那時覺得很蠢很土的話，都是木李一遍一遍地對他表白。

    除了木李，誰還會這么對他呢？

    可是他把木李氣走了。

    已經(jīng)過去兩周了，這周一，楚穹久早上起來就很恍惚，好像不太舒服。張mama開車送他去上學(xué)，叮囑他難受就回家。

    渾渾噩噩地到中午，楚穹久照例拉著朋友們在離木李三排遠的地方坐下，一邊吃飯一邊偷偷看他。

    今天有白灼蝦，楚穹久的朋友小鐘搶到了一份，正在貼心地幫剩下三個人剝皮。

    木李吃飯好好看。楚穹久暈暈乎乎地想，我要生病了，他會來抱抱我嗎？

    他眼睛盯著木李，一眨不眨，手上機械地夾菜夾飯，機械地往嘴里送，根本不在乎自己吃了什么，滿心滿眼都是木李。

    本來看得好好的，結(jié)果他居然看見木李騰地一下站起來往他這里沖。楚穹久心里十分震驚，一時呆住，下意識咽了一口飯——

    啊，我吃什么了。

    他腦子里剛冒出這句話身上就開始不舒服，呼吸也有點兒困難了。迷蒙的視線里，木李沖過來撈起他往他胃上捶，他聽見別人拉開木李，又聽見木李聲音顫抖著大叫：

    “快送醫(yī)務(wù)室，他海鮮過敏！”

    下午的陽光透過紗簾落在白色床單上，楚穹久動了動眼皮，醒了。他想喝水，輕輕地咳了一聲，身邊藍色的簾子拉開，年輕的校醫(yī)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喲，醒啦，來喝點兒水，給你晾半天了。我這水里擱了蜂蜜，我摸摸，嗯還溫乎的，正好喝，來同學(xué)給你，慢點兒喝啊喝猛了容易難受，哎喲可真驚險，你進來時候滿臉都是風(fēng)團喘得什么似的，還好當(dāng)時咱們校醫(yī)院醫(yī)生都在，要是就我一個人還弄不了……”

    這校醫(yī)仿佛隱居大山八百年沒見過活人，又或者平日喜歡練習(xí)貫口，總之是語速快話還密，聽得楚穹久想當(dāng)場再暈過去。

    “老師，那個，”楚穹久忍不住打斷他，“請問現(xiàn)在幾點了？”

    “哦，三點四十了，”校醫(yī)掄起胳膊看了眼手表，“你這一躺可躺了仨小時，三節(jié)課出去了，現(xiàn)在這節(jié)還十五分鐘下課，你再躺半個小時吧，要回家也等上課時候——喲，不對，你進去收拾東西容易打擾老師上課，你還是過會兒就走吧，或者你再躺一節(jié)課，無聊了找我，我跟你聊天。”

    楚穹久呲著牙坐起來，恭恭敬敬地把床單被子整理好，禮貌地拒絕了校醫(yī)的建議，扭頭就走。

    “覺得沒好利落回家再上醫(yī)院看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千萬別怠慢了，慢走啊有需要再來！”校醫(yī)還站在門里沖他揮手，弄得楚穹久跑的更快了。

    他們班這節(jié)是體育課，班里沒人。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了書包，想到還得坐公交車，還得一個人走，身體又難受，心里忍不住有點兒發(fā)酸。

    如果木李能陪我就好了。他眼睛有點兒濕，又拼命忍回去。

    磨磨蹭蹭地下了樓，磨磨蹭蹭地出了校門，順著第一個路口一拐彎兒，他看見木李站在那里，微笑著看他。

    楚穹久愣在原地不敢過去，但沒愣多久就回過神來，眨了幾下眼睛，埋頭往前走，嘴里嘟嘟囔囔：“看來是真病了，都出現(xiàn)幻覺了?！?/br>
    木李好氣又好笑地把他摟進懷里。

    這下楚穹久傻了，渾身僵硬地在人家懷里趴了一會兒，他稍稍地問：“木李？”

    “嗯?！?/br>
    “你怎么，你不上課了？”

    “我生病了?！?/br>
    “?。俊背肪泌s緊抬起頭來，緊張地問，“你哪兒生病了？”

    木李深深地看他：“我腦子有病，我喜歡上了你，我腦子有大病。”

    說完也不顧楚穹久的反應(yīng)，拿過他的書包背在左肩，拉著他的手去坐車了。

    楚穹久一路上屁都不敢放一個，小媳婦一樣捏著木李書包上的哆啦A夢，坐得端端正正。倒是木李好像轉(zhuǎn)了性，四仰八叉地倒在座椅上，低頭玩兒手機。

    “木李……”

    “回家再說?！?/br>
    “哦?！背肪霉怨缘攸c點頭，繼續(xù)捏哆啦A夢。

    木李拿余光瞄他一眼，嘆了口氣，鼻尖扎進楚穹久的發(fā)間安撫地蹭了幾下，挪了挪胳膊把他的手握住了。

    楚穹久rou眼可見地雀躍了。

    木李心里又嘆了口氣，可以說是無限凄涼：傻孩子，渣了就渣了吧，我放不了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