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久未出山，肥兔兒被他找了個小窩安置好，懵懵懂懂的小兔兒問他要去哪，小蛇只安撫的摸了幾把肥兔兒的背。

    小蛇走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男人翻遍了山頭只找到了吃窩邊草的肥兔兒。

    問是問不出所以然，他從來都對氣息不敏感，小蛇又刻意掩藏了自己的氣息，到最后他竟是怎么也找不到小蛇。

    人界在幾百年間又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是盛世，卻換了個朝代，治國方針變了又變，唯一不變的還是針對妖的政策，幾百年過去，人與妖之間的仇恨非但沒有消磨干凈，反而是越來越深。

    只是當(dāng)下道士稀少，有大本領(lǐng)的又都聚集在京都，別地兒人妖混雜在一起，基本發(fā)生不了摩擦。

    人與妖總是不同的，幾百年在妖眼中不過是生命中的一瞬兒，唯獨(dú)渡劫的天雷能讓他們忌憚一二。

    小蛇摸著記憶下了山，他走的匆忙，身上什么都沒帶，只想著出來躲避一陣，男人總會按捺不住自己走了，他與那妖將行程錯開，再回到山間，妖生再次回歸平靜。

    他不愿意面對男人，不管男人是否會恢復(fù)記憶，只要站在他的身邊都會讓他不安。

    因著人界妖與人混居在一起，大部分時候都沒什么危險(xiǎn)，偶爾有道士看見小蛇二話不說掏了法器想收了他，小蛇險(xiǎn)險(xiǎn)的逃開了，驚魂未定的當(dāng)口，心臟跳動的極快。

    他是膽小的小妖，不敢與人類對上，害怕見著那一地的血腥。

    他是出來找柳兒的。

    時隔兩百多年，柳兒又與人類糾纏在了一起，不同的是這次是柳兒單方面追著人類。

    柳兒往日里說的那些遇見渣男就踹了吧的話在他身上似乎又不適用了。

    當(dāng)局者總是最迷茫的，小蛇也懂這些。

    他沒辦法勸解柳兒不要太執(zhí)著于那人，只能在人哭得梨花帶雨的時候心疼的哄他。

    他也不太會哄妖，翻來覆去就幾句話。

    小蛇本來也沒想過出來找柳兒。

    他在山中安閑慣了，柳兒又常常借著他送他的心頭血來找他玩，幾百年如一日的，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總是雀躍的。

    以往提起謝曄是一筆帶過，重新遇上謝曄之后他又多了許多話。

    太癡情。

    小蛇不懂其中發(fā)生的事兒。

    他聽柳兒說謝曄將他拋棄了，心中驚疑謝曄怎么可能做出這事，又聽柳兒說出了前因后果。

    最后愣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其中的對錯，不太好論。

    兩放各執(zhí)己見，謝曄覺得自己牽連了柳兒讓他被人類追殺，自己甘愿被人類押進(jìn)了地牢。

    柳兒將他解救出來，一遍遍質(zhì)問他是否愛過自己，得來的都是否定回答。

    彎彎繞繞，最后柳兒將人類囚禁在棺欞之中，任由人類在夢魘中被吞噬生命，腐蝕rou體。

    也不知算不算是殘忍。

    柳兒分明說自己是恨他的。

    恨他將自己拋棄了，口口聲聲說著不愛自己，可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自私到了骨子里的愛護(hù)。

    他為了柳兒獨(dú)自擋了不知道多少磨難，最后也是死于柳兒手中。

    妖與人總是不同的。

    愛了就是愛了，恨就是恨，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柳兒將謝曄的魂魄囚于那一處，等著謝曄的魂魄轉(zhuǎn)世，漫長的時間用來等待那人，最后終于等到了，那人卻變了個模樣。

    ——要不怎么說，人總是多變的呢。

    何況謝曄是重新投了個胎，再次以“人”的身份站在柳兒的面前，只是這一次他沒有選擇柳兒。

    尋妖的路途也是漫長的。

    柳兒是隨著謝曄走的，消息時有時無，小蛇琢磨不透他的行蹤，只隱約記得柳兒說過他要與謝曄去京城。

    直奔到那處的時候，他也確實(shí)嗅感知到了謝曄的氣息。

    很濃烈的，全身都沾了柳兒的味道，混合著自身的冷香，只是小蛇沒有感知到柳兒的氣息。

    他呆頭愣腦的往謝曄的方向?qū)と?，卻不知道自己驚動了京都內(nèi)的道士，等小蛇發(fā)覺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人類道士包圍了。

    利刃襲向小蛇，小蛇躲閃不急，利刃扎進(jìn)腰間，“噗嗤”一聲，扎進(jìn)rou里。

    帶了法力的鞭子揮向小蛇，驚慌之下小蛇伸手去擋，手上被打得皮開rou綻，潺潺的鮮血留下，滴在青石板上。

    十幾個道士形成一個包圍圈，將小蛇包圍在其中。

    他以為自己會在這次包圍之中被人類剿滅，又不知道從哪兒出來一妖，短刀甩出，命中正在做法的道士的腹部。

    一片混亂之間，小蛇聽見那妖叫他快走，他只回看了一眼，見那妖身上毫發(fā)無損，循著謝曄的氣息，一頭扎進(jìn)人類的廂房之中。

    身體是顫抖的，在看見人類的瞬間他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擔(dān)憂外頭的妖的安慰。

    正在廂房內(nèi)作畫的人類愣了一瞬，小心探頭他一眼，最后問他是什么人。

    ……

    轉(zhuǎn)世的謝曄，沒了早先的儒雅氣質(zhì)，而是更散漫的，可他的樣貌確實(shí)也與前世毫無差異。

    柳兒再次愛上他似乎也沒什么好驚奇的了。

    小蛇在謝曄的廂房內(nèi)躲了幾日，那幾日里他托謝曄去打探了陌生妖的消息，再知道京都沒有妖被抓的時候松了一口氣。

    謝曄也不會和柳兒說的那般，說什么他好像變了一個人，絕情的不行，男人的眉眼溫潤，在面對他這個陌生小妖的時候摘了玉佩送給他，告訴他玉佩能夠遮擋住妖身上的氣息。

    小蛇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枚玉佩是柳兒的那枚。

    指腹摩挲著玉佩，溫涼的觸感，小蛇對著謝曄道了謝。

    兩人的交流不多，一是謝曄正在備考，二是小蛇是個啞的，兩人交流起來困難。

    人類拿出針線修改衣服的時候小蛇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謝曄將一件衣服縫的歪七扭八的時候他才知道了謝曄的意思。

    他是妖，能夠變化身形，當(dāng)即將自己的體型變得與謝曄無差，他看見人類復(fù)雜的目光，知道自己是給人類添了麻煩。

    小蛇在京城的幾日也試圖聯(lián)系柳兒，最后消息石沉大海，小蛇慌了陣腳，謝曄將他送出京城的時候他是由衷感激的，告別了人類，他又踏上了找柳兒的路上。

    玉佩是柳兒和謝曄的定情信物，小蛇知曉這些，離開之前將玉佩還給了人類，看著人類松了口氣的模樣，他又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

    他似乎不像柳兒說的那般……對柳兒毫無感情。

    自己的感情線都一團(tuán)亂的小蛇琢磨不出個所以然。

    在踏上尋妖路的時候，他是無暇去看人間景色的。

    花香撲鼻而來，小蛇吸了吸鼻子，確認(rèn)了柳兒的位置。

    潮濕的樹洞里能夠容納莫約三個成人，化為原形的柳兒身子盤在樹洞里，他正在經(jīng)歷蛇類的蛻皮期。

    聞到妖的氣息波動的動物們躁動的亂叫著，小蛇小心翼翼的湊近柳兒，最后在樹洞前撿拾出一處干凈的地兒，為柳兒護(hù)法。

    樹洞內(nèi)光線昏暗，小蛇還是清晰的看見了柳兒身上的傷痕，和男人身上如出一轍的，是雷劫后落下的疤。

    隨著舊皮褪去，柳兒身上的疤痕帶著舊皮一起蛻了下來。

    白蟒的眸子在樹洞內(nèi)發(fā)著綠瑩瑩的光，蛻皮本是很折磨妖身的事，可柳兒窩在樹洞里，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粗糙的舊皮緩緩的蛻下，剛蛻完皮的妖最是虛弱，叢林深處的野獸聞到血腥味蠢蠢欲動，小蛇守在柳兒身前，身上顯出妖的威壓，將野獸的吼聲壓了下去。

    蛻完皮柳兒便蜷著身子在樹洞內(nèi)睡著了，小蛇不放心的守了一夜，夜里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第二日醒來小柳兒變成了人形。

    他比以前憔悴了不少，身形也由五歲小童變成了人類的弱冠，頭發(fā)順著肩頭滑下來，看見小蛇的時候，柳兒將腦袋埋在了小蛇的肩頭，很疲憊的模樣。

    小蛇伸出手摟住了柳兒的腰，安撫著虛弱的小妖。

    “我要去找謝曄?！毙蓓弥螅鴥簩π∩叩?，“他總歸是我的人，休想逃離我的身邊。”很霸道的宣誓。

    本來謝曄的命就是他救回來的，他說謝曄他的人也無可厚非。

    是他一把將謝曄推開，將他折磨而死，現(xiàn)在謝曄不管如何鬧騰……最后也擺脫不了他。

    他對謝曄的執(zhí)念太深。

    可他也只是嘴上兇，除卻謝曄前世的時候囚著他，謝曄轉(zhuǎn)世之后他連強(qiáng)迫他都不敢。

    他本來就不是多狠心的妖。

    他會因?yàn)閼z憫被馬車撞了而無辜折了命的少年，也會懊悔自己一氣之下將謝曄鎖進(jìn)棺欞。

    小蛇在柳兒的手心一筆一劃的寫字，大意是讓柳兒想做什么就去做，他是無條件支持柳兒的。

    “那你呢？”柳兒又問小蛇。

    小蛇愣了一下，他是個不會掩蓋心事的、也不會撒謊的小妖，將自己的狀況說與柳兒聽了。

    很輕描淡寫的，他已經(jīng)釋然，說到男人的時候情緒沒有波動，只是放心不下肥兔兒。

    那般笨的小妖，總撅著屁股吃自己的窩邊草，還總愛亂蹦跶，一不小心就會掉進(jìn)人類設(shè)下的陷阱內(nèi)，還不曉得長點(diǎn)記性。

    他說起肥兔兒的時候眸子彎了彎，冷冷清清的妖彎眸笑起來的時候是極美的，柳兒最喜歡看小蛇笑起來的模樣，頗為憐惜的撫摸小蛇的臉頰。

    “躲開那妖對的。”他對小蛇道：“與其陷于愛戀的囹圄之中，不如獨(dú)自一妖瀟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