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真假小少爺2
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很多人很早就聽過這句話,但真的發(fā)生在身邊時,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殘忍。 馮裕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在h市里的新聞報道上看到一向和自己關(guān)系不好的大哥的消息,會是他死了。 馮裕茫然的穿著一身黑衣,看著那些人運送回來的骨灰盒。他竟然控制不住生出可笑的感覺,馮景生死得還真是輕松,就這樣一步到位直接火化下葬了。 淅淅瀝瀝的雨在下著,入目都是一片沉重的黑和白,天空也是霧蒙蒙的灰。馮裕忍不住覺得可笑的想,這個人是不是死了一個好日子?明明接連放晴的天突然就變成了陰雨天,好像都在追悼他離去。 不是……這個人……怎么就死了呢?明明……明明…… 半大的少年一身黑衣,在身旁管家的傘下紅了眼眶,口中喃喃,帶著迷茫的疑惑,模糊不清。 馮家小少爺一直體弱,這是眾人皆知的。經(jīng)此巨變,便更加蒼白脆弱了。來悼念的人們將馮家小少爺落淚的模樣看在眼里,不由得生出同情。 只因為,馮家確實多難而不幸。 馮家小少爺現(xiàn)今不過十六歲,還是沒成年的年紀,本該是在哥哥父母保護下無憂無慮的年紀。然而,六年前,一場車禍帶走了馮氏夫婦,只留下小少爺和剛剛開始接手馮氏的大少爺。馮家小少爺不過十歲,便失去了父母。 幸而馮家大少爺是個有手腕和能力的年輕人,硬生生扛起了馮家和馮氏,才讓這個偌大的馮家不至于轟然倒塌,甚至緩慢的復(fù)蘇欣欣向榮。而馮家小少爺也漸漸長大,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如今,六年過去,沒有人想到,馮家竟再次突遭巨變。這位還沒成年的馮家小少爺,在失去父母以后,又失去了哥哥。 不少人確實是帶著悼念和遺憾的,馮家馮景生確實是個能人,商場上也是有惺惺相惜和欣賞的。這樣有手腕的人,卻年紀輕輕就離世了。 偌大的馮家如今就剩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少爺,可想而知,會遭遇何等巨變。 不少人除了那點悼念,也是帶著打探和觀望的看熱鬧心思來的。誰不知道,馮家小少爺如今就好像抱著金磚過鬧市的小兒。誰都想撕一口,包括他們。 就算馮景生名下掌控馮氏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按照繼承權(quán),小少爺自然有權(quán)繼承。 可馮家小少爺,是個未成年??!那偌大的財產(chǎn)會落入誰手中還未可知。沒見馮氏股份已經(jīng)大跌了?馮氏高層已經(jīng)開始蠢蠢欲動。 除了馮氏公司內(nèi)部自家人,他們這些人中的不少人也是想分一杯羹的。這次來,也是帶著打探想法的。 除了他們,還有馮家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呢。思及此,不少人看瘦削蒼白的馮家小少爺眼神中就帶了一點憐憫。但也只是憐憫罷了,商場如戰(zhàn)場。 …… 而馮裕這邊,馮裕一直表現(xiàn)得很沉默,然而沒有人覺得他的狀態(tài)很好。即使遮了傘,身體一直偏弱的半大少年也被沾到一些雨滴。 黑色的碎發(fā)被黏濕了一些,沾在臉色蒼白的少年額頭上。連一身黑色西裝,也被打濕了些。這點濕潤,霧蒙蒙的,給少年增添了一些狼狽。 讓原本就瘦削的少年看起來更加脆弱,好像一陣風吹過,都能將這個又一次失去親人,徹底孤苦無依又處在危機四伏境地里的少年吹倒。 前來的賓客們紛紛對身為主家的少年投去關(guān)心與節(jié)哀的勸慰,不管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賓客們的眼中不免帶了幾分憐憫,對于長得好看的人,人總是會多幾分善意。即使這馮家小少爺并非男子氣概十足的好看,卻無法否認是個美人。 然而這些節(jié)哀的話與關(guān)心的言辭不僅沒有讓少年看起來好些,反倒好像要將少年壓倒了。瘦削的少年眼眶通紅,卻也勉強得體的回應(yīng)與感謝,看得不少賓客贊賞和可惜。 旁邊的管家高大而巍然不動的替雨中的少年撐傘,在少年失態(tài)之時總是得體又禮貌的迎接到來的賓客。 年輕的管家穿著一身黑衣,那把傘總是將小少爺遮得嚴嚴實實。原本俊秀風流的臉沒了平時的吊兒郎當與不羈神情,連那雙狐貍眼也沒了平時總是帶給人的深沉與算計感。 竟如同一顆遮風擋雨的大樹,如此讓人可靠而安心。 額發(fā)被雨浸濕的馮裕站在灰暗的天空下,親眼看著那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漸漸被土掩埋。他有些恍惚的回想起剛剛摸到的光滑觸感,盒子并不重,卻就這樣終結(jié)了一個人的一生。 馮裕就這么站著,直到所有的賓客都散去,直到那座新挖的墳?zāi)贡涣⑸夏贡?。四周入目是一片盎然的綠意,充滿生機。而有人卻躺在這里,永遠長眠。 雨還在下,漸漸下大。以往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這次卻紛紛四面八方的趕來,嘴臉關(guān)心,眼神卻藏不住算計。 外人已經(jīng)離去,只剩下七嘴八舌藏著刀光劍影的遠親。馮裕沒有理會任何湊上來的人,他像一座沉默的石雕像,矗立不動的望著那座新碑。好像想要透過那冰冷的石碑看到那長眠于此的人。 周圍沒有得到一個眼神的遠親開始不滿,語氣逐漸陰陽怪氣帶著指責起來。然而,那一高一矮,年輕的雇主和管家,都沒有給予他們半分關(guān)注。 良久,那沉默瘦削好像風都能吹倒的少年垂眸,扯了扯唇。帶著憤怒和哭腔,幾乎如同咒罵那般說了一句話。 “馮景生……你真是個王八蛋?!?/br> 少年的聲音很輕,他身旁撐傘的年輕管家卻還是聽到了。他神色靜默,默不作聲的從懷中掏出一方干凈整潔的手帕,替小少爺擦去浸出來的眼淚。 曾經(jīng),小少爺最愛罵這個唯一的哥哥——王八蛋。 撐傘的管家目光落到那座冰冷的墓碑上,身旁的身形瘦削的少年臉色蒼白,瘦弱得不可思議。好像只是短短時間,突來的變故便掏空了曾經(jīng)囂張跋扈小少爺身上的鮮活。 沈空可能永遠也忘不了,得知消息一直熬到即將天亮,等來帶著那冰冷盒子的助理時,小少爺那失控的神情。 沉默的少年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質(zhì)問跟在沈馮景生身邊多年神情冷靜,卻帶著無聲悲意的助理。 “你憑什么說這是馮景生的骨灰?!馮景生那個王八蛋命和王八蛋一樣長,怎么可能死掉?!他不過是出個差而已!你叫他出來!我不信!他一定要這么試探我?!試探我對馮氏有沒有想法?!” 小少爺連續(xù)不斷的逼問,看似咄咄逼人,卻好像在掩蓋什么令人心慌的情緒。助理一直沉默的聽著小少爺?shù)呐鹳|(zhì)問,良久,慢慢說出的話令小少爺?shù)馁|(zhì)問戛然而止。 “小少爺,總裁乘坐的飛機墜毀的島嶼所屬警方方面已經(jīng)給出了鑒定結(jié)果。小少爺……不信的話可以帶骨灰去化驗……這里是當?shù)鼐降蔫b定結(jié)果,小少爺可以過目。遺體被火化……是因為……” 說到這里,那個一直跟著馮景生,跟了多年一直冷靜精明能干的第一助理,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低頭,像是在整理情緒和尋找最不容易刺激到眼前眼眶已經(jīng)開始發(fā)紅,惡狠狠的瞪著他,明眼人都能看出在努力壓抑情緒的小少爺?shù)拇朕o。 “……因為總裁的遺體……損毀嚴重……” 最終,他還是說出來了。 出乎意料的,小少爺沒有哭。他只是安靜的,沉默的,直直的看著助理。良久,他把目光放到了那個泛著沉沉暗光的盒子上。 久到沈空都忍不住上前一步試圖說點什么安撫的話時,沉默的少年終于開口。 帶著痛恨和憤怒。 “你憑什么火化他?憑什么不提前通知我?……憑什么……不讓我見到他……最后一面……嗚……” 少年終于痛哭出聲。 沈空怔住,他此時才知道——看似與自己哥哥不和,好像與自己的哥哥一樣痛恨厭惡對方的少年,有多么重視那個唯一的哥哥。 最終,少年還是堅定的要求再做一次鑒定。結(jié)果是沈空親自經(jīng)手的,按照少年要求,一路親眼目睹,沒有由任何人插手。拿到的結(jié)果的那一刻,沈空沉默了很久。 曾經(jīng)囂張跋扈,活蹦亂跳如泥鰍的少年此刻安靜得不真實,他從年輕管家臉上靜默的表情便讀出了那份結(jié)果。 少年眼中最后一絲期盼,漸漸湮沒。 …… 雨漸漸大了,不耐煩的遠親試圖上前,卻被立即上前的黑衣保鏢干脆利落的帶走。咒罵和尖叫聲響徹墓園,這片馮家的私人圓林,漸漸朦朧在一片雨霧里。 聲音沙啞的少年臨走之前,在那新碑前放了一束開得正好的白色玫瑰花,與周圍一片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白菊格格不入。 風送來玫瑰的香氣,與少年身上幾乎被雨霧沖散的玫瑰香融合在一起,無聲的哀傷。風吹散了小少爺?shù)脑挕?/br> “他喜歡玫瑰?!?/br> …… 生活還是在繼續(xù),并不會因為任何人的離去而停止。除了離去的人身邊的人,不會對他人造成任何影響。 馮裕曾經(jīng)以為,馮景生的死,是他經(jīng)歷過最兵荒馬亂和令人喪失心智,好像連所有的人生都為此震動的事情。 好像被突如其來的炸彈,將人生炸得一片粉碎和灰暗。是一件最令人無法相信和最荒謬的事情,也是唯一一件。 而現(xiàn)在,馮裕才發(fā)現(xiàn)。生活的荒謬真的遠不止一件事。生活也不會給你喘息的機會,不會考慮你的承受能力。 只會接連不斷,突如其來,將你的理智和世界炸得粉碎。 自從馮景生死后,便越發(fā)沉默和瘦削的少年,此刻面無表情的看著電視上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 他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可笑,他沉默的看著那張陌生、帶著懺悔神情的女人用真摯的語氣,說著令這個城市的人都震驚不已的驚天八卦。 “是的,是我當初為了一己之私擅自調(diào)換了我剛剛出生的孩子與馮家的孩子。我現(xiàn)在的養(yǎng)子,才是馮家馮景生先生真正的弟弟……” 女人說起這些話,眼中漸漸帶上悔悟的淚水。她面前的記者在興奮的逼問,女人似乎被逼得手足無措。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場面的她開始驚慌,只能在亂七八糟的質(zhì)問中開始結(jié)巴的一遍遍的重復(fù)著那先前的話。 記者似乎還想挖掘更多信息,不斷詢問為什么現(xiàn)在才醒悟,又有什么證據(jù)?到底是真的醒悟還是被人指使?!為什么在馮氏掌權(quán)人意外過世以后突然跑來說這些?又有什么目的?! 女人只眼淚汪汪的懺悔和掩面哭泣,不住的道歉。 “我錯了,是我對不起馮家,對不起馮先生……我沒想到會這樣。我現(xiàn)在后悔了,馮先生突然離世,我的孩子已經(jīng)享受了那么多年好的生活。馮家的孩子卻跟著我過苦日子……馮家只有這一個血脈了,可以做鑒定的!我也想我的孩子了……所以我希望馮家的孩子和我的孩子都可以認祖歸宗……” 后邊的就是亂的一塌糊涂的采訪現(xiàn)場,興奮的記者、哭泣的女人。已經(jīng)沒有了看的價值。 這個話題已經(jīng)在這個城市,不,或許是全國引爆。聞風而動的八卦雜志都在爭相報道這個幾乎是匯聚了所有令人興奮的八卦與狗血元素的新聞——馮氏天價唯一繼承人是否順利繼承馮氏尚未確定,竟新添貍貓換太子真相?!到底是陰謀還是良心發(fā)現(xiàn)? 甚至,不少社會新聞也已經(jīng)開始討論這個事件。馮宅外已經(jīng)有了數(shù)不清的記者蹲守,甚至有不少記者試圖翻越馮宅,強行進入馮宅偷拍。好在,馮宅的安保非常嚴密,及時阻止下來。 馮?;蛟S是最后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人,他看著那已經(jīng)是一天前的新聞報道。最近一直嗜睡和精神不好的他,臉色更加蒼白了些。 他沒有慌亂和別的情緒,只是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前。身旁的沈空走上前,給他披上一件外套,輕聲道。 “別擔心?!?/br> 瘦削的少年笑了,漸漸咳嗽起來,咳嗽很久才在沈空替他順氣的動作中停下來。良久,少年聲音沙啞的道。 “沈空,我不是擔心,而是在想。這個世界,真的是真實的嗎?還是現(xiàn)實,就是如此玄幻。別攔了,讓人進來吧……是該好好談?wù)劻??!?/br> 良久,年輕的管家答應(yīng)下來,目光落到瘦削的少年身上,聲音輕得似乎怕驚擾了自從馮景生離世后就漸漸脆弱蒼白得出奇的少年。就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刻,他聽到了少年突然的詢問。 “沈空……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 年輕的管家并沒有讓他的雇主等待太久,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會?!?/br> 命運最終讓來到馮宅這個奢華光鮮卻藏著無聲孤寂的地方不足一年的年輕管家,最終與他還未成年的雇主、曾經(jīng)跋扈的小少爺,變成了相依相靠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