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萬劍山的弟子來接走穆蘭后，陸霜沉和衛(wèi)舟就跟靈機閣的人打了招呼，表達了辭離之意。臨走前老閣主遞給他們一根長鞭，說是天蛛絲的謝禮，衛(wèi)舟接了過來打量，長鞭很細，但拿在手上頗有分量，鞭身由一節(jié)節(jié)的機關制成，中間由絲線連接，能夠靈活擺動，這外形讓衛(wèi)舟想起了人的脊椎。

    陸霜沉是劍修，不需要別的武器，正好經(jīng)過上一次與雙頭蛇的對戰(zhàn)后，衛(wèi)舟意識到短匕作為防身武器的局限性，覺得自己缺乏長一些的武器，這鞭自然就歸他所有了。

    他將靈氣灌輸在長鞭上甩了甩，這武器不愧是靈機閣出品，比起普通的長鞭更靈敏，威力也更大，衛(wèi)舟熟悉了新武器后，把它圍在腰間固定住，必要時一抽就能使用。衛(wèi)舟用得順手，對靈機閣的印象也就好了些，他向老閣主道了謝，兩人整頓好行李，動身前往魔教邊界探查。

    魔教大約在百來年前曾經(jīng)來犯過靈界，雙方因此進行了一場大戰(zhàn)，最終魔教敗退，退回領地，多年沒有了動作。

    魔教的領地邊界雖然沒有魔人活動，但因為惡名在外，許多勢力還是忌憚這塊地方，因此無人前去管轄，成為了一塊中立地。許多被當?shù)剜l(xiāng)紳惡霸欺辱的平民實在忍受不住，就偷偷地搬到邊界地帶活了下來，雖然清苦，也算活得平安輕松，只是沒想到這偏僻的村落有一天竟也會出命案，還失蹤了幾個人。

    因為只是平民的委托，各大門派覺得只是尋常劫匪殺人，派了幾個弟子前去查看，陸霜沉當時也跟著去歷練學習了，村里的尸體都呈中毒的狀態(tài)，體表并沒有傷口，同屋的家屬都不見了蹤影。因為尸體沒有什么打斗的痕跡，失蹤的人也沒找回來。他們幾個年長些的弟子只好推測是親人毒殺，因為沒什么提防，所以才沒有打斗痕跡，失蹤是因為畏罪潛逃。這結(jié)案結(jié)果其實并經(jīng)不起推敲，因為據(jù)其他村民說，有幾戶人家平日里感情不錯，還有人提到說命案都發(fā)生在夜里，他有一夜倒是見到有個死者帶了個人回家，但不記得長什么模樣。

    線索太少，后面村子并沒有再發(fā)生命案的消息，漸漸平定了下來，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弟子們也陸續(xù)回了門派。

    這些年邊界地區(qū)一直沒有消息，再回到這里時，陸霜沉不免有些驚怔，眼前的村莊變得死氣沉沉，街上空落落的，竟是一個人影也看不到，哪像是有活人住的樣子。

    兩人繞著村莊轉(zhuǎn)了一圈，終于見到有個女子垂首走在小道里，陸霜沉感受不到她的靈氣，心想應是住在這里的平民，他喊住對方：“姑娘留步！”那人像是沒聽見般繼續(xù)往前走，他上前去正想拉住對方，側(cè)邊的拐角小道卻突然傳來聲音：“你們要對我jiejie做什么！”

    來人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神情緊張，跑上前來把女子護在身后，陸霜沉放下伸出的手臂，表面自己沒有惡意：“我是萬劍山的弟子，這次是前來探查一些事情的，并不是什么惡徒?！?/br>
    少年看了看他腰間的弟子令牌，見他長得也不像是壞人，表情放松了不少。衛(wèi)舟問他：“你jiejie是怎么了？我們喊她怎么不理不睬的。”

    女子仍垂著首，有些麻木地站在少年后面，后者拉住她的手，低聲道：“之前有魔人來襲擊過我們村子，我jiejie為了護我，受了重傷，雖然痊愈了，但是卻成了聾啞人，反應也遲鈍了許多?！?/br>
    少年將他們帶回了家，是一處有些破敗的草屋，他先把女子攙扶回房間里休息，再出來招呼他們。陸霜沉又問了些話，在問答之間知曉了村莊的狀況。那次他們回去后，村子的確平安了幾年，但最近不知為什么，魔教突然又活動了，魔修來到他們村莊肆虐，普通的百姓又怎么逃得過有修為的魔修，村民們還沒來得及向靈界的門派們求救就慘遭殺害，一時間橫尸遍野。少年的jiejie雖然也被魔修的招式傷得血流不止，背后白骨清晰可見，但還是把他緊緊攬在懷里，讓他不受到半點傷害，然后趁魔修還在殺人的時候帶他藏到了附近的山洞里。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魔修已經(jīng)走了，村子里死了大半的人，還有的人失蹤了，只剩下幾個幸存者。搬去別的地方路途太遙遠，我jiejie為了救我變成這樣，我怕長途跋涉會讓她身體垮掉，就留下來偷偷住著了?！鄙倌晗肫鹆耸裁磦氖?，嗚咽著捂住臉頰：“本來附近也還住著個孩子的，因為身體太弱走不了遠路，留了下來，這些日子我們也會互相照應一下，但昨日來了個魔修把他帶走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鄙倌昕薜煤軅?，他每日活在擔驚受怕里，這會終于見到了靈界派來的人，拉著陸霜沉的衣袖，央求著他們?nèi)ゾ饶莻€孩子。

    “百姓有難，我們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你放心吧?！?/br>
    陸霜沉一直哄到少年安心睡去，才輕輕抽出袖子離開房間，他站在門口，抬頭看著黝黑的夜空，情緒復雜。衣袖被少年攥住的拉扯感還留在腦子里，少年哭著懇求的聲音讓他感到自責，是的，深深的自責。他自小就立志匡扶正義，保衛(wèi)靈界和平，年少的大半時間都在萬劍山上隨著劍尊修煉度過，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二十歲年紀，但出行歷練較少，覺得各地應當都像萬劍山那般和平繁榮，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接觸到世界最殘酷的一面。

    這個村子在幾年前就有不安的苗頭了，是他沒有上報，是他覺得別的前輩都沒有上報，自然也就是小問題，這村莊的血是他的不周全造成的后果，他痛恨過去的自己，痛恨自己能力的不足，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有人會因為他而死去。他是有能力者，是揚善懲惡的萬劍山大弟子，可他沒盡到保護弱者的責任。他雙手緊握成拳，圓潤的指甲被大力地嵌在掌心rou里。

    衛(wèi)舟關上門走出來，看著他寂寥的背影，知道他因為少年的話感到難過，善者總是如此的，他們以守護世人為己任，男主自然是有更強烈的責任感，作為過來人，他很清楚成長的磨難給人帶來的苦痛，不免有些心生憐惜。

    衛(wèi)舟挨在他身旁站定，拍了拍他的手臂，溫聲道：“別想太多了，我們現(xiàn)在不是來了嗎。”

    死去的人不能復生，過去的錯誤不能挽回，但他們能夠為他們報仇，能夠讓這里再次成為人們平安的居住地。

    對方貼近的溫度讓他感到溫暖了些，陸霜沉眼角泛紅，握成拳的手掌逐漸放松開來，他沉默了許久，低低地應了聲：“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