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么要議的？”

    自然無人敢再說話，蕭啟明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議政廳。

    又惹他生氣了……冬玉衡嘆了口氣，靜靜的跟了上去。

    蕭啟明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水榭閣，晏挽識趣的沒有跟著進去。

    他知道家主心煩的時候就喜歡自己在里面呆著，于是關上了門，在外面守著。

    不一會兒就聽見里面?zhèn)鞒鰜磬枥锱纠驳穆曇?，冬玉衡一路尋過來，聽見以后也是嚇了一跳。

    “家主自己在里面嗎？”

    晏挽點了點頭，冬玉衡猶豫著，到底還是沒進去，“那等家主出來，告訴他我在寢殿等他?！?/br>
    “是，青君。”

    冬玉衡剛轉身，門就打開了，“小九”蕭啟明握著門把手叫他，冬玉衡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衣帶，“你不生我氣了？”

    蕭啟明揮了揮手，讓晏挽進去收拾那一地的狼藉，繼而拉著冬玉衡，一言不發(fā)的往寢殿走。

    “今天的藥喝了沒？”

    冬玉衡搖搖頭，蕭啟明的臉色又沉了沉，他進了寢殿，往屋里一看，果然看到了桌上已經(jīng)放涼了的藥。

    蕭啟明喚了人進來，讓人重新去熬，隨手把那碗涼透了的倒進了花盆里，他本沒察覺什么，冬玉衡的手卻縮了一下。

    蕭啟明動作頓了頓，偏頭盯著冬玉衡上上下下的掃，眼看著他的頭越來越低，于是蹲下身，趴在那盆散尾葵旁邊待了兩分鐘，時間明明不長，冬玉衡卻覺得過了很久，他咽了咽口水，退后了兩步，“我……有點餓了，你餓不餓呀，我去傳菜過來?！?/br>
    “站那。”

    “來人，把這兒所有花盆全撤了?！?/br>
    蕭啟明連著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對著冬玉衡，一句是對著侍奴。

    不一會兒一群人進來，把所有花盆全搬走了，然后新熬好的藥也送過來了。

    他盯著冬玉衡把那一整碗喝了個干干凈凈，看他喝時緊皺著眉，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看他干嘔了幾下，眼角都紅了，惴惴不安的到他身前，可憐巴巴道“我錯了?！?/br>
    蕭啟明壓下心頭無處可泄，無法可泄的暴虐和疲憊，他皺起眉，又很快松開。

    他揉了揉冬玉衡的頭發(fā)，忽而笑了一下“走吧，我們吃飯去?！?/br>
    他能怪他什么呢，是怪他不肯“恃寵而驕”，是怪他非要為自己著想，不愿讓自己為難，還是怪他這一身的傷病。

    蕭啟明只能繼續(xù)恨自己，恨四周豺狼環(huán)繞，恨日頭太短，恨遺憾太長，他再不敢有半點恣意了…只能日復一日的，仿佛徒勞無功一般的安撫。

    他早已把罪層層堆疊到了自己的身上，對任何人的恨都無法超過自己。

    又過了幾日，冬玉衡待著實在無聊，想去找林錚玩，剛走到門口，防衛(wèi)團的人就擋住了他的去路，另一人不動聲色的快步離開。

    “青君，您稍等一下……是…是家主，家主吩咐有點事找您?！?/br>
    冬玉衡不知該說什么好“那你告訴家主，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家主說很急。”

    很急？他們才分開一個多小時而已……突然能有什么急事。

    冬玉衡和侍衛(wèi)大眼瞪小眼，好在蕭啟明快步從樓上趕了下來。

    “你要去哪？”

    “去找林錚玩啊，再去看看程師傅。”

    “外面下著雨呢，侍局環(huán)境又不好，你若無聊，我便讓他們過來陪你，這兩日藥的劑量剛加大，先別出去了?！?/br>
    冬玉衡站著不言語，他突然轉身，往門口跑去，防衛(wèi)團立刻豎起了一道人墻。

    蕭啟明哭笑不得，他走過去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道“小九，聽話，就忍幾天?！?/br>
    而不知何時，冬玉衡的眼里已經(jīng)蓄滿了淚“若我現(xiàn)在非要出去不可呢？”

    蕭啟明低頭，無措了起來，是縱著他出去吹風淋雨，還是狠心一些不準，實在是兩難。

    正猶豫著想些辦法，看能不能把車直接弄到長階上面來，冬玉衡卻掙開了，他垂著頭，緩步后退“我突然有點累了，我不去了。”

    他一直到了晚上也是懨懨的，看起來沒什么精神。

    睡下以后，好不容易伸直的身體又蜷起了，只占了一個小的不行的角落，蕭啟明光是湊過去擦他額上流下的冷汗就擦了三回。

    他又是胡亂的囈語，又是身體顫著。蕭啟明只能無可奈何的把人叫醒。

    “小九…小九?！?/br>
    冬玉衡迷茫著睜開眼，他眼里還有恐懼，恐懼里摻著心碎，他顫抖著伸出手，抓住了蕭啟明的衣角。

    像是觸及他不敢輕易享有的光。

    “夢到什么了？告訴我好不好?！?/br>
    蕭啟明在他額間吻了一下，輕聲的問。

    冬玉衡卻只是搖了搖頭，他很快又閉上了眼，只是手指還牢牢地攥著。

    蕭啟明跪坐在一旁，描摹著他的眉眼，就像是從前冬玉衡日日夜夜注視著他一樣。

    突然柜子里有什么東西微微響動了兩聲，蕭啟明神色微動，他越過冬玉衡，從里面拿出了他的通訊器。

    “玉衡師兄，老師已于今日3：40分與世長辭，老師走的很突然，并不曾留下只言片語，他一生無子女，最是看中師兄，出殯定在三日后，若師兄能來霖都，便由師兄為他扶靈，相信這也是老師的心愿。我實在是悲痛難忍，多余的話便不說了，在霖都靜候?！蚊呔瓷稀?/br>
    蕭啟明退出了這封短訊，看到了這些時日冬玉衡與宋眠的傳信記錄。

    “老師今日情況怎么樣，身上疼嗎？”

    “還好，吃了藥，睡著的時候多，醒來又念了師兄幾句。”

    ……

    “新藥已經(jīng)開始試了吧，錢也打過去了，我暫時就這些，不夠和我說，我再想辦法?！?/br>
    “真的用不上的師兄，老師不缺錢，我也有積蓄，新藥的效果確實好一些，但是副作用也挺大的，總之……不好熬?！?/br>
    ……

    “這兩天還挺好的，醫(yī)生還允許他出去待幾天，老師一出院就扎進屋子，說是趁著還能動，想再留下幾副，唉，怎么說都不聽?！?/br>
    “我過幾日就去霖都，你好好勸勸他，就說要是再不好好休息，我就不去了，他肯定聽?！?/br>
    “哈哈，師兄真厲害，我一說，老師果然就擱下筆了。”

    ……

    蕭啟明望了望他的睡顏，又點開了宋眠剛發(fā)來的喪訊，通訊器微弱的光芒卻在黑夜里亮的讓人發(fā)慌。

    他靜靜的按下了刪除鍵，又把它放回了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