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
我哥不喜歡走動,每天都病懨懨地坐在位子上刷題,雖然存在感強大但特別安靜。他眼底下有一層青黑,但被黑框眼鏡遮蓋,只剩下nongnong的書卷氣。 我哥總是熬夜,他會在夜晚最黑的時候神經振奮,精神特別集中。我曾經幾度在半夜失眠去廚房喝牛奶的時候,看見我哥的門縫下透出光。 但他的身體總歸負荷不了,意志力在一天中午宣告陣亡。 那時候是四月,正值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月份。我們的教室在最底層,涼風吝嗇得不肯吹進來。我哥依舊板正地坐在座位上,柔順的發(fā)絲貼在額頭上,陽光照進來,他頸上滑落的汗滴閃出金光。 他的一絲不茍卻在下一秒毫無預兆地瓦解。他的頭砰一聲撞在書桌上,響亮得全班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感覺冷汗唰地沁出毛孔,冷熱交織在一起,帶出詭異的顫栗感。我顧不上別的,沖上前扶起我哥,卻不敢用力。他的臉上浮起違和的潮紅,瞳孔失焦渾濁,額頭上的汗在瘋狂滴落。他使不太上力氣,發(fā)燙的手卻緊緊捉著我的手臂,像是在叫我冷靜。我用手掌蓋住他敲得紅腫的額頭上,指尖不住顫抖。 “老師,麻煩打個電話給我外婆!懷罌發(fā)燒了!” 外祖母很重視我哥這個不可多得的才子,她的助理在不久后就接走了我哥,陣仗相當大。 我望著吊在天花板上的電扇。扇葉飛速轉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掉下來,但我卻感受不到絲毫涼風。 *** 我哥不是神。 我哥當然不是神。他終究只是rou體凡胎,他會生老病死,他不會無堅不摧。 所以他只是我一個人的神明。 *** 我的初吻發(fā)生在17歲。 那天是高中教育文憑結束后班上的一次聚會。大家都拘束了太久,剎那間解放,都在拼命著策劃如何叛逆。 我們在周六聚在一家卡拉OK店,隔著玻璃門都能聽見里面大聲播放著的重金屬音樂,刺激著我們這群裝作老成的少年少女。我哥坐在包廂的角落,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襯衫,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和諧。女生們似乎對他的到來興奮不已。 大家玩著幼稚又俗套的游戲,樂此不疲。有膽大的同學偷偷帶來了啤酒,我們圍著啤酒瓶玩真心話大冒險,嬉鬧聲不斷。 我坐在我哥旁邊,他蒼白又冷硬的側臉在黑暗里閃爍著五彩的燈光,考試后松懈于修剪的劉海長到了眉毛,讓他看起來溫和又平靜。 玻璃瓶轉向我哥,女同學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拍著桌子指使我哥親一下他身邊的人。 燈光晦暗不明。我笑嘻嘻地盯著我哥,指了指我的嘴唇。他撇了我一眼,伸手去夠桌上的罐裝啤酒。包廂頓時噓聲四起。 少年人總是囂張又幼稚,青澀又奔放。17歲的大家能為了一個玩笑意味的親吻大鬧起哄,17歲的我能為了一個覬覦已久的齷齪心思鼓起勇氣。 不知是黑暗使人平白生出詭異的安全感,還是氣氛烘托使然—— 我扳過我哥的臉龐,身體微微向前一傾,親上了我哥的嘴角。一觸即離。 一點都不浪漫。耳邊令人心煩的音樂還在持續(xù)轟炸,接著被眾人的尖叫聲淹沒。我藏匿在黑暗里,忍不住輕舔嘴唇,沒有味道。 大家依舊在吵嚷,仿佛對這一場無傷大雅玩笑不甚在意。畢竟只是游戲。 畢竟只是游戲——兄弟隨便親兩下又怎樣——我的心臟卻瘋了一般重重撞擊著胸膛,激烈得我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四周的聲音被我自動隔絕在外,全身的觸感仿佛只集中在雙唇,不安又焦躁。 空調在墻上嗡嗡作響,涼氣卻撲滅不了我發(fā)熱的全身。 我哥依然平靜,仿佛剛剛的接觸只是一場青春期里的幻覺,亦或者他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 “未成年不能飲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