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這天，是代曈傳奇故事的開始。

    本來他當(dāng)時并不知道自己會經(jīng)歷什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他只是高高興興地在長安過他的閑人生活，因為是中秋佳節(jié)，總要走親訪友熱鬧熱鬧，所以代曈先去了阿青那兒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后又逛到百花樓寒暄了一番，后來想起武安商行的老掌柜為自己忙了不少，決定去店里看看，等他到了武安商行，已經(jīng)是晌午了。（作者提示，前文說過武安商行是嚴(yán)玉郎在長安的據(jù)點，玉郎回西域后，通過武安商行每月給代曈銀錢。）

    沒想到老掌柜今日卻不在柜上，小伙計通報后半天，老掌柜才匆忙出來，神色有些焦慮。

    代曈嗅嗅鼻子，聞到老掌柜身上有熬藥的味道。于是問:“武大叔，有誰病了么？”

    武掌柜看看代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笑道:“沒事兒，我老婆病了，吃些藥，就好了。”

    代曈皺眉道:“大叔你做了許久掌柜，還是不會騙人呢，這人肯定和我有關(guān)系，是不是玉郎回來了？我要去看他！”說罷便往后院闖。掌柜連忙拉住他，拉扯兩番，代曈有些不高興了，剛要嚷，掌柜忙掩住他口低聲道:“別嚷，我待你去便是了?！贝鷷舆@才老實，跟著掌柜往院里去。掌柜卻沒進(jìn)廂房，反而是到倉庫扒開地上堆的草料，露出一個鐵板，下面竟是個密道。代曈有些害怕地問:“玉郎可是被仇家報復(fù)了，他傷得很重么？”

    掌柜哭笑不得地說:“不是玉郎，你跟我來，便知端地。”

    代曈一頭霧水，不是玉郎，可是從掌柜表情看，這人顯然和自己有關(guān)系，那會是誰呢？莫名其妙地隨掌柜在密道走了并不遠(yuǎn)，就到頭了，盡頭是一間密室，掌柜開門后代曈往里一瞧，里面燭火昏暗，滿是膿血和傷藥的氣味，藥瓶子帶血紗布亂糟糟丟在桌上，床上果真躺著一個人，不是玉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皮膚白皙，高鼻深目，有些西域血統(tǒng)。

    這人他還真不認(rèn)識。

    那少年聽腳步聲便知是武掌柜帶了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來，以為是大夫，因此并不警惕。一看來者是個有些陰柔的少年，還打量自己，倒是出乎意料。兩人對視一番后，代曈還是沒個頭緒，受傷少年卻明白過來，吃力地問掌柜:“是，是娘來了么？”

    娘，什么娘？誰是你娘？代曈蒙了，緊接著他想到了一個五雷轟頂?shù)目赡苄浴?/br>
    武掌柜緊接著幫代曈肯定了這種可能性，對代曈說:“這位是……玉郎的公子?！?/br>
    嚴(yán)玉郎的兒子，不就是他代曈的兒子么？代曈欲哭無淚，無語問蒼天，自己被老天爺作弄，變成閹人不說，還要被一個比他還大兩歲的人叫娘！

    嚴(yán)，玉，郎！你作孽！代曈咬牙切齒地想。不過他還是趕緊走過去幫助掌柜給少年喂藥換紗布。一邊說:“你且不要講話，等力氣恢復(fù)了，再慢慢講，你爹爹人呢？”

    少年有氣無力地說:“爹爹失手了，失陷在大月國，生死不知。大哥退回金山道想辦法救爹爹，我來長安，報，報信?！?/br>
    還有個大哥？嚴(yán)玉郎這王八蛋到底在西域生了多少個兒子！他不是說自己二十歲成親后，妻兒都被滅門了嗎？

    “向我報信嗎？”代曈傻傻地問。

    “向你個小娃娃報信有什么用，當(dāng)然是向咱家報信?！焙鋈簧砗髠鱽硪粋€熟悉的聲音。代曈嚇一大跳，回頭看，不聲不響的來者竟是東廠督公曹羽鈞。

    曹公公對自己戲劇性的現(xiàn)身造成的驚訝效果很滿意，指示少年不要動，自己給代曈解釋了一番來龍去脈。

    原來大唐西域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太平，雖然眾小國俯首稱臣，但是西域地勢嚴(yán)酷，氣候惡劣，大唐對附屬國的控制就并不緊密。小國們表面上不敢和大唐作對，但是暗地里勾結(jié)馬賊，搶掠過往行商，還是常有的事，大唐邊軍往往不堪其擾，因為派軍掃蕩的成本實在得不償失。往往需要隔好幾年大唐才派軍掃蕩一次馬賊，而間隔這段時間馬賊死灰復(fù)燃，又對商人形成威脅。后來大唐朝廷想了個辦法，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暗中扶植了馬賊勢力搶掠西域客商，這領(lǐng)頭人當(dāng)然就是嚴(yán)玉郎。嚴(yán)玉郎工作成績突出，沒幾年就把西域其他馬賊打得聞風(fēng)喪膽，理所當(dāng)然成了馬賊大王，他只搶西域，不搶大唐，側(cè)面上維護了大唐的利益。而暗中支持嚴(yán)玉郎的，正是大唐特務(wù)機構(gòu)東廠。但是這次大月國不講武德，暗中讓軍隊扮成馬賊偷襲大唐客商，搶走了大量貨物。嚴(yán)玉郎聞訊率部追擊，結(jié)果貨物追回大半，自己卻失陷了，眼下可能活著，可能已經(jīng)成了城門上掛著的腦袋了。

    “關(guān)于這點呢，有點好消息，”曹公公續(xù)道，“我得密報說，大月國主是個寡廉鮮恥王八蛋，他說只要嚴(yán)玉郎的手下湊齊十車金銀五十個中原美女，就放了嚴(yán)玉郎，顯然他還不知道嚴(yán)玉郎與朝廷的關(guān)系。當(dāng)然嚴(yán)玉郎也沒死。我已經(jīng)指示嚴(yán)玉郎部先給一車金銀穩(wěn)住他們再說了?！?/br>
    接下來曹公公又八卦起來嚴(yán)玉郎的私生活，據(jù)說他在西域至少有十個私生子，但是一個也不認(rèn)，典型渣男。他承認(rèn)的兒子除了蒙難的那個就只有兩兒一女，大兒子不是親生的，是他兄弟的兒子，兄弟死后，也就成了他兒子。二兒子是他被滅門后剛剛落難時，一個西域放羊姑娘救了他，他和那姑娘生了個龍鳳胎，姑娘難產(chǎn)死了，這對兒女他責(zé)無旁貸，后來的孩子他一概不認(rèn)。

    代曈根本不想聽嚴(yán)玉郎的風(fēng)流故事，他只想知道怎么救嚴(yán)玉郎，所以他冒險打斷了曹公公的滔滔不絕，想知道些有用的事兒。

    曹公公被打斷八卦播報有些不開心，但想想代曈一片癡心，也理解，就說:“金銀嘛，是萬萬不能給的，咱們也沒有證據(jù)證明大月國出動了官兵劫掠，咱們也不能派軍，今日我啟奏陛下，陛下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br>
    “那，就是，不管了？”代曈絕望地問。

    “怎么不管，給我曹某辦事的，曹某從不棄之不顧。我已經(jīng)決定派東廠精銳密探，把你的玉郎偷偷救回來?！?/br>
    “什么時候去？我也要去。

    “你說什么？”曹公公以為自己幻聽了。

    代曈平靜地重復(fù)了一遍，我說，什么時候去，我也要去。我要去救嚴(yán)玉郎。

    你會武功么？你吃過苦么？你知道西域在哪么？你憑什么去？曹公公反問。

    代曈搖搖頭說，我不會武功，也沒上過戰(zhàn)場，也一向怕吃苦。但是我許了嚴(yán)玉郎終身，玉郎有難，我不能再在長安醉生夢死安享榮華。

    你不過是個小倌，是個閹人，嚴(yán)玉郎又不是什么良人，私生子一堆，你干嘛為他拼命？曹公公譏諷地問。

    代曈想了想說，曹公公，誰說小倌就無情無義呢？誰規(guī)定閹人就不能愛他人呢？玉郎眼下九死一生，他死了，我也不獨活，我又怎能看你們?nèi)ゾ热宋倚涫峙杂^呢？我便是真死在西域，也是死在離玉郎近一點的地方。

    曹公公沉默了，良久，說道，傻瓜。

    “在長安，最棘手的就是太監(jiān)纏上了你。你若對他的心，他為你出死力在所不惜。你若不可他心，就是把金山放他眼前他都不看一眼。其實太監(jiān)哪里有什么古怪的，只是得到的愛太少，所以哪怕一點都不想放棄罷了。”曹公公發(fā)表完一席網(wǎng)抑云語錄，嘆息著離開了，不一會兒，就有小太監(jiān)下來給代曈一套大唐文牒，良人籍，寫著代曈的名字。代曈明白，曹公公是許了。

    一直沒插話的小嚴(yán)玉郎說:“娘，孩兒愿護送娘去西域與父親團圓。”他真沒想到，代曈居然如此決絕。

    武掌柜以前一直覺得代曈就是個天真小孩，和玉郎也就是霧水姻緣，真出了問題他躲都來不及，那想得到他如此剛烈，不禁佩服道:“主母少主若要回西域，小老兒也愿效犬馬?！?/br>
    后來曹公公與幾人商議定，東廠密探辦事有自己的方法，為了互不影響，代曈，玉郎兒子嚴(yán)唐自己出關(guān)，東廠走東廠的路子，兩隊人馬大月國匯合，打聽清楚情況再做道理。等嚴(yán)唐傷好，代曈就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