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掙扎
見蔣旭安全地落了下來,眾人連忙扶著傷員通過了那座橋梁。在裂隙對岸,大家感嘆死里逃生。失去人為阻止的切割機迅速沖了出來,沿著眾人事先準(zhǔn)備好的道路,落下了懸崖底部。一路聽著磕磕碰碰的聲音,還有很久之后沉重的落地聲,切割機徹底損壞,眾人才算逃過一劫。 “嚇?biāo)牢伊恕詾橐淮谶@里了?!睂W(xué)員們心有余悸。 學(xué)員們或坐或立,靠在礦洞中休息,他們剛死里逃生,現(xiàn)在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裂隙對岸的礦洞比之前的路徑條件好一些,頂端都有寬大的石梁固定,看來離出口不遠了。 “來,喝一點?!表n遂背靠在了礦洞上,張斐喂他喝水。韓遂的狀態(tài)仍然不太好,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這是Alpha的身體為保護自己而進入休眠狀態(tài)。張斐重新幫他處理了一下傷口,消毒上藥,眾人也都在修整。這時一個沉悶沙啞的聲音從礦道口處傳來,有個人跌跌撞撞地穿過白色塵霧走過來,捂著胸口說: “走……別停留!” 是蔣旭,他落在最后面,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通過橋梁才追上來。他面露痛楚,聲音也不太穩(wěn)定,可能是剛才掉落到橋梁上時震傷了胸口。 “怎么了?”只有一個人回應(yīng)了?,F(xiàn)在所有人都在礦洞中休息,一步不想動,身體和精神已達到崩潰的邊緣。呂煬一路背著韓遂,現(xiàn)在好不容易把人放下來了,累得快癱下。 “走——”蔣旭快說不出來話了。才發(fā)現(xiàn)連鎖反應(yīng)一般,蔣旭身后的塵霧越來越濃。原本只是切割機帶來的一陣塵霧,但現(xiàn)在清掃已經(jīng)結(jié)束,還不斷有灰塵彌漫過來。然后人們聽到,有清晰的巖壁裂開的聲音。 “快走!”這是真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反應(yīng)快速的學(xué)員大聲催促大家快走。因為大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雖然他們已經(jīng)解決了切割機這一重大威脅,但原本地質(zhì)動蕩帶來的塌方和崩潰仍然存在。不止他們身后,就連他們身前,也陸續(xù)出現(xiàn)了巖壁崩塌的情況,把路都堵得差不多了,大家四散奔逃。 “快跑??!” “咣當(dāng)——”一聲巨響響起,在四散的塵霧中,蔣旭的身影一下不見了,到處都是尖叫聲。張斐扶著韓遂開始逃命,大家都跟沒頭蒼蠅一樣。忽然張斐條件反射覺得不對,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朦朧之中,蔣旭肩上已經(jīng)壓了一塊巨石?!笆Y旭!”張斐大叫到,他想沖過去,又被落石阻攔了腳步。周圍都是尖叫聲和倒塌聲,他看到蔣旭的嘴唇動了動,卻聽不到他說什么。張斐沖進塵霧里,揮舞著手臂撥開彌漫在眼前的塵霧,仍不見蔣旭的身體。終于,他在塵霧中看見了一截手臂,沖過去時,才發(fā)現(xiàn)蔣旭已經(jīng)跪倒在了地上,肩上仍扛著一塊巨石。 張斐一下子跪了下來,他看到蔣旭背上都是血,眼睛幾乎也要流血的樣子。巨大的壓力讓他身體內(nèi)臟都開始破裂。張斐想把他拉出來,卻發(fā)現(xiàn)他出不來,因為他只要一出去,壓在他身上的貫穿整個通道的石梁就會斷裂,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出來!”張斐叫道,他又驚又急,完全不知道怎么辦。即便遇到再多挫折,他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軍校生,未見過生死之間的事。他拽著蔣旭的手臂想把他拉出來,卻只見蔣旭的眼睛充血幾乎爆裂,根本動彈不得。 “蔣旭、蔣旭!”張斐只會一遍遍叫著蔣旭的名字。他趴在地上,看著蔣旭的身體越壓越彎,幾乎被埋住了。這時什么怨恨、悵惘都忘記了,張斐只見到一個人在他面前死去。張斐徒勞無功地把手臂伸進石縫握住蔣旭的手,想把他救出來,忽然想起蔣旭別扭地把止血藥劑扔給自己的時候,此時又一陣劇烈地搖晃傳來,張斐感到自己的身體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他側(cè)到一邊,躲過了從上面掉下來的一塊斷石,而蔣旭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了,只有一截手臂露在外面握著張斐的手。 “蔣旭!”張斐一下子崩潰了。他感覺到蔣旭的手緊緊握著他,仿佛要耗盡一生所有痛楚的力氣,他的身體此刻承受著無盡的痛楚,上萬噸的礦石壓在他上面。張斐拼命叫著蔣旭的名字,用手拍打石壁,卻聽不到蔣旭的聲音了,甚至蔣旭死前也不會聽到別人叫他的聲音。張斐的聲音里帶了哭腔,他握著蔣旭的手用同樣的力氣回握過去,幾乎把骨骼捏碎的力度,想讓蔣旭知道外面還有人救他,但張斐只感覺到,握著他的那只手逐漸失去了力氣,甚至溫度也沒有了,然后暗色的血流,順著石頭縫隙,從地面上漫延出來。 “蔣旭!”張斐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他握住那只冰涼的手想回握過去,那原本堅硬的肌rou卻失了力氣。張斐的手臂開始無法遏制地顫抖起來,他甚至忘記了怎么停止這種顫抖。忽然有人從背后覆上他的身體,用溫暖的力度安撫,“阿斐、阿斐……我們要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走了?他要怎么走?張斐現(xiàn)在雙腿是軟的,他看到孤零零地露在地上的一截手臂,胸中千萬種情緒在沖擊,黑暗的礦道里或許寂悄無聲,輕易吞噬一個年輕的生命。開始有人在后面抱住他的身體,拖著他離開這一段危險地帶,但張斐的手臂開始在空中揮舞著,抓住不存在的支點。他們在這里到底爭些什么?為不存在的榮譽?不存在的尊嚴(yán)?人活著之前總覺得各種虧欠,死后元知萬事是絕對公平,帶不走,留不下。張斐想起死前蔣旭幾乎要流血淚的眼睛,就那樣死死盯著他,萬語千言,都被埋在石頭下面,張斐大叫了一聲: “不——!” 后面的記憶一片混亂了,張斐記得他不想走,有人帶著他走,他們胡亂地躲避,跑了很多地方,有時是他在拽著別人,有時是別人在拉著他,但是他的所有心神,似乎都連通死去的那個人被壓在石頭下面了,剩下的逃跑只是一種本能。張斐感覺到他們又被斷石困在了一個地方,那個人哀傷地護在他身上,擋去了落石的攻擊。到后來他們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只得死死地抱在一起,然后又是坍塌和搖晃,就永遠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