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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狐死首丘在線閱讀 - 孟丹青 壹

孟丹青 壹

    日頭朝起夕落,又一輪暮鼓晨鐘鳴千里。

    竹林清幽,翠影漪漪。

    恰是黃昏沉日時候,山中霧嵐裊裊,暮靄昏昏,暮夕探進山中竹屋窗欞,橫亙一道晚光,薄帶一點朱霞。

    光暈斜照掠過下,竹榻上盤坐的男人睜開了眼。

    溫?fù)袢钔腴_的窗牖看去,窗迎半沉灼日景,雙目對上彤彤紅日,微微瞇了瞇。

    眸首下沉,高大磐石鍍著層刺眼的金箔映光,掩在綠竹影中乍隱乍現(xiàn)。

    溫?fù)袢钜浑p目原先沉靜如潛潭,不經(jīng)意看見,點水般不深不淺略過,光影閃動,眼中若有空若無所依的游魚飄忽。

    竹屋中驀地響起一聲輕笑。

    笑聲到底短促,倏忽散去。

    溫?fù)袢钆露?,因衣袖甩在帷帳一角上掛著的香囊,碰得那精致玩意轉(zhuǎn)旋不停,像只翻滾的繡球,倒無半分灰塵落下。

    他抬手握了一握,香囊便停在手心中。

    仿佛故人許久未見,溫?fù)袢顚|西捏在手中打量了兩眼,方才放開手任由香囊滾回帷帳間,口中不忘低聲說一句:

    “也就小孩子會喜歡這個。”

    轉(zhuǎn)頭,溫?fù)袢钊脞覐N起了炊煙,再出來時,手中端著一碗面條。

    一碗長壽面。

    夜里山霧寒氣一股腦涌進,溫?fù)袢钕葘㈤L壽面擱在桌前,合攏窗牖,方才走回對面坐下。

    凝望著那碗不斷蒸騰熱氣的長壽面,溫?fù)袢畋殖聊?,眼中仿佛映著對面,正有一人?zhí)著竹箸挑了挑那碗面低首品嘗。

    半晌后,屋中響起輕飄飄一句:

    “今年的長壽面,記得長命百歲?!?/br>
    月隱星盛,山風(fēng)徘徊,樹影幢幢。

    撥開雜亂的薜荔爬藤,踩著高低錯亂的野草灌木,溫?fù)袢铍S手折下一朵開到最盛的絳色折花,在手中捻了捻,低頭看上一眼,隨后彎腰入了岫洞。

    他也許久未來此處。

    星垂靜潭密滿布,數(shù)載千年不改,依稀見往日景。

    溫?fù)袢钚兄了杜?,先欠身探手入靜水中,擾起鷗鷺過般漣漪。

    靜水波紋一層層蕩漾開,攪得水中星子片片稀碎。

    溫?fù)袢畲怪^,居高臨下地旁觀著。過得片刻,伸手一件件褪下身上衣衫。

    衣物落地時蕩起一地久垢塵埃。

    潭水一如既往的寒涼,置身水中仿若落入深淵冰窖。

    溫?fù)袢顝奶哆呉徊讲阶呦蛱缎?,愈往里,潭水愈深,原本還不到腰際的潭水,隨著靠近潭心,逐步?jīng)]過腰際,直至漫到胸前。

    頭頂是一眼能望見的石壁缺空,寥廓星河。云遮霧繞散去,恰可擁星入懷。

    溫?fù)袢羁戳艘谎?,便整個人矮身沉進水中。

    待人隱沒,平白一聲虛無亙古的沉悶厚鐘重響,皺起縠紋如有只手撫平,再不起波瀾。

    潭水上也再無人涉水而行,風(fēng)過靜水亦如磨平明鏡。

    孟丹青不甚喜歡下雨天,尤其是這種落雨似潑水的天氣。

    狐貍仿佛是在那處青樓楚館中住下了,孟丹青在外監(jiān)守了一段時日都不見這只狡猾的妖物出來。

    偏生濯纓閣中魚龍混雜,人氣猶重,不是好出手的地方。手中的追魂引現(xiàn)如今失了效用,孟丹青又追了他一路,心里對雙方實力有所掂量,自然門兒清,自己沒有十足把握能一舉拿準(zhǔn)那妖物。

    更要緊的是,那日撞見的事在孟丹青心里纏下了他自個兒都說不清的情絲,夢里綺思反復(fù),折騰了一回又一復(fù)。

    孟丹青的夢里,有時候會是那日軒窗下紗帳里,他自己好像變作那只狐貍,與那人兩相糾纏在一起,嗚咽、呻吟、喘息混成一團。

    有時候他是他自己,可分明他連尋常床笫之事都未問津過,他卻會夢見自己同人行魚水交歡。

    伸手掀開紅紗帳,撥開遮面紈扇;朦朧里有人挑眉看來,美目聯(lián)娟顧盼涓然,他棲身而上,去啃噬去親吻,去與夢里人耳鬢廝磨。

    盡管睡夢中的孟丹青絲毫未能看清夢里美人面,可仍舊記得那人向自己探來的蔥段五指,緩緩解開自己衣衫,挑開衣襟,再然后……

    偏生歡夢醒的孟丹青無比清楚夢里人該是誰人,隔著看不清的夢里薄霧也叫他明了心境。

    面對一片狼藉,他愈發(fā)懊惱起來。更難堪的是,他鎖戶閉陽的禁制已然在日復(fù)一日的折騰里日漸消淡,眼看要消失殆盡。

    孟丹青自暴自棄地想,不過看了他一眼,何至于如此。

    心里也再三省改發(fā)悔過,偏偏他死性不改。

    當(dāng)孟丹青隔著蒙蒙白雨幕抬頭一眼望見那道隱綽修纖身影時,心下還是擂鼓鳴金。

    震聲若驚雷,心魂再難移。

    天地陰翳晦暗,沉沉青灰云積霄漢,潑灑的玉珠子砸在傘面上響成片,沿著紙骨滾落如剔透珠串,擲地入水起小紋波。

    江南滄河畔,逢夏日梅雨不接時節(jié),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囂混著氤氳水汽,一片清凌凌。

    是蒙蒙青縹色的。

    偏生,眼前淡水玉翠里,撞進一點灼灼朱渥顏色。

    孟丹青看著這點顏色慢慢行來靠近,矗立街頭,緊了緊擎著傘柄的手。

    擦肩而過時,孟丹青沒有側(cè)目。

    余光還是瞥見濃朱重丹色裹著下露出的如雪皚白色。

    耳邊回響的是雨珠兜澆下打在青石板、傘面上發(fā)出的噼里啪啦脆音。

    哄響中,一道春宵夢未醒時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

    全然醒悟那人到底說了個什么,恰好是孟丹青急急忙忙轉(zhuǎn)身,戛然而止的話語方才說了個“你”字的時候。

    “今日是我生辰?!?/br>
    孟丹青甫看去,對上一雙如江月烏沉的眼睛,明朗如月,沉靜若不波江月平淡。

    他歪了歪頭,眼睫輕垂覆下,遮去烏黑的珠仁,少卻幾分疏冷,淡淡地說完了接下來的話:

    “既有空暇,可要同與我去吃碗面?!?/br>
    孟丹青呆呆看著他怔住,本能叫他捏緊了手中握著的事物。

    沉旃檀抬起眼,望向孟丹青,緩緩又說:

    “難道你不是在等我?”

    慣常不帶笑的嘴角欲彎未彎,帶著柳葉角的弧彎,仿佛噙著一點笑。

    他先行跨入那家面食館。

    孟丹青慢了半步,看上一眼幡布上繡的“甘回”二字,方隨之步入其間。

    雨聲小了些,化成小雨的淅淅瀝瀝。

    連綿不絕的陰雨,街巷尚少見行人,食館里更鮮有人來冒雨吃食。

    兩人進去時,躲雨的食客都不見,柜臺里收銀錢的小少年正撐著腦袋撥弄著算盤,打得啪啦作響。

    他將紙傘收攏,豎立檻欄外,往里頭走去。

    “誰啊……”

    小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抬了個頭,在望見來人時,險些沒站穩(wěn)栽了個跟頭。及站穩(wěn),沖蒙著布簾的里間大吼一聲:“娘,大哥哥來啦!”

    說完,就蹦蹦跳跳地從柜臺后跑出來,一蹦三跳地在孟丹青眼皮子底下奔至他面前,看起來跟只脫兔似的。

    小少年跑到人面前,好像又想起矜持來,停下馳奔步伐,背著手,聳著肩有些忸怩地問:“大哥哥,這回怎么來得這么晚呀?”

    孟丹青看不清他的神色,聽他說話倒是一如既往的如水寡淡,答的是:“先前有事耽擱了?!?/br>
    小少年低低“哦”一聲,末了,孟丹青眼前身影旁側(cè)歪出大半身子,探頭探腦望來。

    “大哥哥,他是誰………”

    說話間,一個素衣荊釵,衣著收拾得干凈的婦人自后頭掀簾而出。

    婦人亟亟出來,一眼望見他,也是眼中一亮。

    幾步走上前,小少年叫著一聲“娘”撲過去,婦人的手正好搭在兒子肩頭壓住,笑盈盈地對他說:“公子,您可總算是來了?!?/br>
    “壽面早都做好了,就等著下水了,”婦人說到此處,頓了頓,小聲地問說,“今日是壽面嗎?”

    他頷首道:“按老例,勞煩了?!?/br>
    說完,他回身看去,孟丹青正與他的目光撞見,狀似不經(jīng)意地移開了視線。

    婦人仿佛這才注意著店鋪里還有位客人,怔了怔,笑著道:“這位爺是……”

    他問孟丹青:“你要什么?”

    孟丹青上前幾步,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沾葷腥,麻煩上一碗清湯素面即可?!?/br>
    話音落時,正好止步與他傍近立著。

    孟丹青見他徑自挑了一個臨窗的桌席坐下,踟躕了兩步,還是在他對面坐下。

    小少年原本在柜臺后探頭探腦地張望,在他們坐下后,被婦人探出頭招進了布簾里。

    面館店不大不小,擺了七八張食桌,唯有窗前填滿了,坐著兩廂沉默的倆人。

    他目光落在漏著縫的窗牖上,孟丹青也看了一眼,自罅隙中能看愈見小的細(xì)雨。

    “你不敢看我。”

    除卻雨聲,安靜無聲的小店里,一聲乍出,宛若平地起波瀾。

    孟丹青背脊剎那一捋順,如被驚起的銜蟬,慌不擇路地轉(zhuǎn)頭,偏生直直撞進不知何時回轉(zhuǎn)目光的一雙眼。

    他微微傾身,道:“為什么?”

    “你……你!”孟丹青眉頭一跳,撇過頭去,抵著椅背坐著,僵著嗓子道,“一派胡言!”

    他瞥見孟丹青一眼,眉峰輕揚,新?lián)Q個姿態(tài),長哦一聲后說了句“是嗎”,即轉(zhuǎn)回頭去看窗牖。

    孟丹青聽見聒噪的鼓聲,一聲一聲錘在耳邊,比雨落聲更刺耳。

    “你……”

    孟丹青合了合眼,睜開時張了口,試圖問一問先前。

    只是又一次戛然而止在掀開的布簾后。

    先端上來的是他那一碗壽面。

    婦人親自端上來的,碗里下了十足的料,綿長不斷的一根面條堆疊在碗中,象征著以許期壽長的意義。湯料久熬聞來芳香撲鼻,鋪半面翠綠菜葉,顏色鮮亮。

    接過婦人一并奉來的竹箸,他點頭道一聲多謝。

    婦人臉上堆滿笑意,眼角笑出細(xì)紋路,搓搓手,匆匆要走。

    “等等,”孟丹青看見他似是想起什么,抬頭相問道:“這是第幾年?”

    婦人愣了愣,說出一個旁人不知其意的年歲:“回公子,第五年了。”

    擱下筷箸發(fā)出一聲脆響,片刻后他頷首道,“明歲我約莫不會來,不必再備著了?!?/br>
    孟丹青搭在桌面上的手腕動了動,抬眼打量著他。

    婦人驚惶不安地發(fā)問道:“為、為何?公子莫不是……”

    “我將要回去一趟,歸期未定?!?/br>
    婦人怔怔地“啊”一聲,喃喃道:“回去……回去好哩?!?/br>
    婦人轉(zhuǎn)過頭去,半晌聽見后頭小少年叫人的聲音,才回轉(zhuǎn)來,眼角下耷地笑著繼續(xù)說:“您且慢用著?!?/br>
    說畢,告辭快步踱回布簾后。

    孟丹青往婦人離去的背影多看了一眼。

    轉(zhuǎn)回頭時,見他也正看著那道嶙峋身形,托著腮幫,不知兀自在出神什么。

    他吃起東西來頗溫吞,因而格外斯文。

    一味低首垂眼細(xì)嚼慢咽,旁的就算了,吃面條也不見發(fā)出多少聲響,零星細(xì)碎聲音都被窗外嘩啦作響的雨聲蓋過去。

    孟丹青面前一碗分明尚熱口、香氣四溢的清湯面,叫木箸有一下沒一下挑著,沒幾口得入嘴的。是食不甘味,更是坐立難安,難得好生安穩(wěn)。

    半晌,那碗長壽面不過見半,孟丹青終是梗著脖頸,禁不住問道: “你……說你要回去?去哪?”

    他揚眸淡淡瞥了一眼孟丹青,孟丹青的目光回望過來,又落到旁側(cè)。

    咬斷口中面條,擱了筷,他抽出絹帕,在孟丹青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去哪”的話聲中,徐徐道:“回家去?!?/br>
    “回家?”

    孟丹青怔了怔,開口時聲音莫名啞了大半,大蹙眉頭,似是不解。

    他正擦拭著修細(xì)雪白的長指,抬了抬頭看一眼孟丹青,緩聲道:“自然是回家去。”

    聽此一言,孟丹青倒似坐定了,眉頭鎖得愈發(fā)深,開口時嗓音一凜,頗為嚴(yán)正,凝聲開口。

    “你既然有家可歸,”緊了又緊,孟丹青的手腕上經(jīng)絡(luò)rou眼可見,詰問般道,“為何不回家?偏要在青樓楚館置身……”

    “還與那妖……他廝混在一起!”

    一聲驚雷乍響,痛叱九霄,隨即,半是昏暝的食館閃過半面白晝,自縫隙照亮進來,正橫亙桌案上,像是道白線。

    最后一句話陡然拔高,聲音恰好被雷向掩過去,還是落進了他耳中。

    屋中落針可見的安靜,聞見的不過又見急促拍打的狂風(fēng)作雨聲。

    布簾后的主人家全然將外頭留給了食客,未有被驚動而探頭的。

    他緩緩抬了頭,在收起的天光末尾,望向孟丹青,白晝照亮半張雪亮面皮。

    孟丹青說完,愣愣回過神來,霎時僵直了背脊,定定看著他,也忘了避開他目光。

    他起身合攏上窗牖,濕漉漉的玉珠子飄進來,沾濕他的十指,倒是沒濡潤上他的衣衫。

    “回家不回家,為我私事?!?/br>
    回身前,他迎著窗牖說道。

    “你我萍水相逢,”他坐還位上,一拂衣袂,抖抖指尖水珠,又新摸出塊絹帕,仔細(xì)擦拭著,說,“閣下姓甚名誰,我都未多問過?!?/br>
    “閣下如此,可堪君子?”

    孟丹青心里知曉是自己說錯了話,偏生說的是不該訴諸于口的心里話,只好裝作個啞口人,任由著他諷刺。倒是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多看了兩眼他拿出來的絹帕,嗅到上面的脂粉香氣,又皺了眉,

    “或該是我大忘了,”他似是想到什么,手上停了動作,抬眼來看孟丹青,似笑非笑道,“窺視他人房中之趣,本就非君子之行?!?/br>
    孟丹青看見他的笑,識海里乍起波瀾濤,聽清說的什么,是真的炸起,如踩了尾巴般,揚聲道:“那……非我本愿!”

    他歪了歪頭,低低兩聲響起,形似笑意,輕聲道:“哦?”

    “與我又有何關(guān)?!?/br>
    林娘子聽到聲響匆匆掀簾自后頭出來時候,已經(jīng)沒見了沉公子身影,只有沉公子帶來的那個公子哥正站著。

    “好好的怎地還吵起來了?”

    她一邊說著,趕忙走過去,見往常必定吃完的壽面如今只吃了一半擱置在桌上,心里著急,腿上一跺腳,盯著那發(fā)愣的公子哥便道“沉公子怎才吃了一半就走了?壽面可不能咬斷的,要一根吃完才是長命百歲!”

    孟丹青看一眼林娘子,從袖中拿了銀錢,與先前放在桌上的銀錢湊做一堆,轉(zhuǎn)身取了廊檐下紙傘,頭也不回地撞進雨里去了。

    林娘子“欸”的一聲還沒把人喊住,就不見來去蹤影,清俊公子哥就這樣淹沒在茫茫白雨里。

    “這都是什么事啊……”

    林娘子搖著頭去收拾碗筷。

    桌上的銀錢,她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下。

    今年公子給的銀錢比往年又多了許多,她想著,將銀錢一概收起來,全數(shù)放進一個嶄新繡巧的荷包里。

    小子從布簾后頭鉆出來,探頭探腦道:“大哥哥走了嗎?”

    “走了,”林娘子沖他招招手,小子垂頭喪氣地走過來,林娘子將荷包塞進他手里,說,“等雨停了,按照往年規(guī)矩一樣,你把東西送回安平坊去。我們哪里能再拿公子的東西?!?/br>
    小子耷拉著腦袋,說:“曉得啦,娘?!?/br>
    看著轉(zhuǎn)頭又要鉆進布簾子的小子,林娘子又多叮囑了一句:“記得路上莫要貪玩,早些回來?!?/br>
    孟丹青在滄渭河畔柳堤岸追到了他。

    他正立倚在無人石橋上看柳,或是看雨,許也是看水。

    孟丹青沒上前,撐傘遠(yuǎn)遠(yuǎn)望去。

    他回頭時,漫不經(jīng)心地瞥見了一眼,沒有走開,也沒有像是在意。

    待到觀柳賞雨興似盡,他才動身往遠(yuǎn)方走。

    孟丹青隔著半條街的距離跟在他身后,他也沒故意甩脫,慢慢走在江南青雨煙蒙里。

    在臨近濯纓閣,遠(yuǎn)遠(yuǎn)可見飛檐翹角,舞榭歌樓時,華城的雨下盡了。

    正抖凈一傘紙面白雨,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他回頭,孟丹青正望著他,張了張口,最終側(cè)過頭去,沒有看他,清了清嗓沉聲說:

    “我記得……他是這么叫你的?!?/br>
    沉旃檀解了外頭的衣衫遞給迎上來侍奉的小廝,就聽外頭一聲俏生生的話音,伴著清脆的鐲鈴響闖進來。

    “沉旃檀!”

    一道纖細(xì)身形立在門檻外頭帶笑,見他轉(zhuǎn)身望去,提起石榴裙擺,三步并作兩步跑跳進來,險些撞在他身上。

    他扶了扶,待駱小小站穩(wěn),仰臉笑吟吟道:“旃檀,你怎么才回來?”

    接了小廝遞來的新外衫,他隨意披上,坐在矮榻上,駱小小也跟著過來,毫不講究地一同坐下,方問道:“自然是有事,怎么?”

    駱小小方回來不過兩三日。他先前來濯纓閣落腳時候,與她不過打個照面,駱小小便撂下話急匆匆走了,只是他未曾想到駱小的出去一趟,卻是去了半個春夏。

    從去時花滿壓枝,轉(zhuǎn)眼林花謝了春紅,匆匆入了夏暑,方才緩歸。

    駱小小將手上的東西往榻上矮幾一推,一瞪眼道:“該不會是你自個忘了今兒是什么日子吧。”

    他壓香的手一頓,抬起頭仔細(xì)看了看駱小小,她生一對大而漂亮的杏子眼,半是氣惱時候看人瞪得愈發(fā)大,故意說:“什么日子?”

    駱小小撇嘴,甩袖道?。骸澳隳_我,你忘了別的日子都不會忘了今日,別以為我不曉得!”

    “枉我緊趕慢趕回來給你過生,”駱小小憋了口氣,她本就是生一張顯年歲小的臉,兩頰生軟rou,氣鼓鼓地漲起來,跟個小孩似的,“你不要,你不要我就拿走了。”

    說著便要從案上一攬,將東西抱回懷里,只是還沒抱住,他悄無聲息地將其中一個卷軸拿在手中。

    “既然是給我的東西,”他乜斜駱小小一眼,緩緩展了卷軸,“你哪時候見過有拿回去的?!?/br>
    駱小小沖著他吐了吐舌頭,道:“我就曉得你這小氣鬼才不會不要?!?/br>
    他展開卷軸,見是一幅丹青畫卷,全然展開鋪在榻上仔細(xì)看了,回頭對駱小小道:“倒有不小長進?!?/br>
    駱小小笑瞇瞇地說:“一年一幅,眼見這都第四回了,自然得有些長進才對嘛?!?/br>
    小廝新沏了香茗來,躬身置在案幾上便退下了。他摸來兩個茶碗,駱小小提茶斟滿,各捧一盞品啜了。

    “年年畫得都是同樣的,你不會膩嗎?”他問。

    駱小小細(xì)眉一橫,瞪著他,嘟囔道:“我歡喜,不行嗎?”

    “你要是不喜歡,”說著駱小小把在旁的另一卷軸往他那推了推。末了,作捧心狀,看起來似是痛心疾首,“把這個也送你好了,這幅可是仇嚴(yán)光真跡!”

    “反正我的那幅可不準(zhǔn)你退回來!”

    他有些失笑,面上噙著淺淡笑意,支著額角,歪了歪頭,道:“卻之不恭?!?/br>
    “再不濟也要看在陪你熬了幾日的燭火面子上?!?/br>
    駱小小眨眨眼,嗔道:“好哇,你又來取笑我!”

    將連連打呵欠、說著話點起頭來的駱小小送走,獨身一人往回走時,在花院回廊上,沉旃檀被一雙自身后伸出的手臂桎梏住了。

    他低了眉眼,頭也不回地喊一聲:“白綏?!?/br>
    近來慣常在耳邊的聲音帶著輕笑響在耳邊,氣息吹拂在鬢發(fā),男人的尖牙咬上他耳垂軟rou,曖昧地廝磨著。

    白綏聲挾笑意地問:“你今日去哪了,我么怎哪都找不到你?”

    他一挑眉,抬手往后要以肘臂撞開。來往不過兩三,男人輕易化開他的力道,愈得寸進尺,握著他手腕的那只手一翻,五指揉進他手中,插扣進指縫中。

    白綏順勢將他壓在花窗前,溫?zé)岬纳碥|貼緊在他背脊上,緊靠著,又湊上來啃噬他的后脖頸。

    他被咬疼了,揚起手嘶地一聲,劈手要砍,沒能掙脫,反被白綏壓著他的手抵在花墻上。

    “嗯?”白綏又低笑兩聲,在他后頸咬出來的紅痕上仔細(xì)親吻著,再次問道,“去哪了?”

    下一刻,白綏卻停下動作,挑起長眉。

    ?“放開?!彼f道。

    白綏難得聽話,放開壓制的動作,一步步緩緩?fù)肆碎_,直至展露出橫亙兩人身間的泠泠青光,再不相讓。

    他轉(zhuǎn)回身,迎著白綏理了理身上衣衫。短刃反手挽來如花,順著腰際一路往上,停在白綏下頷尖方止。

    白綏眼睛一直勾在他面容上未離,嘴角似彎未彎,竟順從地隨著他動作揚了首頷。

    “每回都玩一樣花樣,有意思嗎?”

    收起短刃,白綏被他一掌推開,他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倚在花廊闌干上的白綏,毫無笑意地笑了兩聲:“狐十三,你當(dāng)真以為你能管我?”

    白綏聽到他如此喚他,忽抬起頭,微微瞇起眼,反脈脈含情地笑起來:“再這么叫我兩聲?”

    “叫了我便不問了?!?/br>
    他淡淡瞥白綏一眼,甩袖轉(zhuǎn)身。

    白綏將他強壓在廊壁上時,險些在花窗磕碰一下,是白綏伸手替他壓了壓。

    “你瘋了?”

    他定定看著眼前人,問道。

    白綏臂撐在窗格,低下頭正好落在他耳邊,笑容不改,在他頸側(cè)研磨細(xì)吻,有幾分難得的繾綣,笑哄著他說:“再叫兩聲,我喜歡你這么叫我?!?/br>
    他偏過頭去,躲開白綏的故意親昵,不耐叫道:“狐十三?!?/br>
    “再叫一聲,說好的兩聲的?!?/br>
    白綏掰過他下頷,叫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自己,難免得揚起頭,暴露出脆弱的喉頸骨。

    “滾——”

    剛起個音,他話未說完,就被白綏堵上唇舌,音不成音,調(diào)不成調(diào),仿佛一聲沒按實的撥弦音,啞了聲,輕飄飄停散。

    分卻時,他喘著氣,嘴角還掛著水亮的津液,先前響在花廊上的嘖嘖水聲被復(fù)起的飄雨淅瀝聲遮蓋過去。

    他唇邊沾著一點殷紅,白綏伸手來將之抹開,口腔里還混雜鐵銹血腥氣。血是先前白綏探進舌尖來撬開他的齒縫時,他開了齒縫的同時,咬在探來的軟rou上。

    “我方才聽聞今日是你生辰,”白綏摟著他,發(fā)頂?shù)衷谒珙i側(cè),頗高興似的道,“賀禮是來不及備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開口,我都能給你找來?!?/br>
    他推搡了一把,沒推開,方才道:“沒有,你趕緊給我滾。”

    白綏只當(dāng)沒聽見后半句,故作苦惱道:“沒有想要的啊,那……”

    “今日我把我自己當(dāng)作賀禮送你,如何?”

    白綏笑意盈盈,指尖蹭上他耳廓細(xì)細(xì)摩挲,像是極滿意自己的提議。

    他剛要開口否決,聽得“嘭”的一聲,有物什掉落的聲音傳進耳中,兩人同時轉(zhuǎn)頭看去。

    沉旃檀一眼認(rèn)出花廊盡頭立著的瘦小身影,是駱小小房里伺候的小啞巴僮兒。

    她站在那抱著一把傘,地上還掉落著一把,神色慌張無錯的女孩兒正要彎腰去撿拾。

    白綏看了一眼,視若無睹地拽住要離去的他,又問道:“你說可好?”

    “春日已過,”他睨一眼白綏,甩開抓著他衣袖的手,退開兩步,道,“你要發(fā)瘋,莫來找我。”說完便走。

    “如果我說我偏要呢?”白綏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他邁出的腳步頓了頓,轉(zhuǎn)回身,衣衫掠起,曳袖如云。

    他凝眸看向白綏,白綏也正垂眸望著他。

    夏雨驅(qū)散暑氣,帶來幾分寒氣,浸透進人骨子里。

    “殺了你?!?/br>
    他望著白綏,說道。

    他向花廊盡頭走上幾步,便停駐了腳步。

    不知何時有人趕過來,幫僮兒從地上撿起了紙傘,正低下頭矮著身與女孩兒說話,柔聲細(xì)語,雨聲遮蓋,也聽不清在說什么。

    那人轉(zhuǎn)回頭,對上他的目光,點頭見了禮。

    沉旃檀頷首應(yīng)了,轉(zhuǎn)身正與白綏擦肩而過。

    眼看他將出花廊,沒了廊檐擋雨,一面青竹傘骨面適時遮擋在他發(fā)頂。

    白綏的聲音貼在耳邊,如徐徐緩吹暖風(fēng)。

    “……旃檀,我錯了。”

    說完,沉旃檀的尾指被誰人勾了勾。

    璩石拎著一提梁盒,步履匆匆地行在細(xì)長山徑上。

    大荒山雖以“荒”為名,實遍生花木,因靈氣澆灌,多生四時不朽綠葉繁花,是葳蕤斑駁。

    璩石今日腳步是不敢停的,急急忙忙趕上了大荒山頂。

    鴻臨劍臺筑在大荒山峰頂最高處,所行路最為崎嶇,璩石的師兄弟都不愿來,往往都是推璩石前來。

    時日久了,璩石也就自然而然包攬下攀鴻臨劍臺送物之責(zé)。

    遠(yuǎn)遠(yuǎn)地,璩石便看見劍臺下掩映在青竹疏影后的獨棟小樓。

    璩石快步跑過去,幾乎趕得上他現(xiàn)今以劍代步的速度,一步跨進樓中,就大聲叫起來:“李師兄,我來了!”

    被喚作“李師兄”的人從屋里頭掀了竹簾出來,一片片青碧玉竹瓦被撥動得叮咚脆響。

    出來的人看見滿頭冒汗的璩石愣了愣,隨后莞爾一笑,往竹案邊上去,斟滿一碗茶遞過。

    璩石將手中食盒往案上一放,接過遞來的茶碗,仰頭一飲而盡。

    李尋棠笑道:“今日原是無事,怎突然來了?還來得這般急?!?/br>
    璩石“嘻嘻”一笑,絲毫不見外地又給自己添了碗茶,道:“師兄你自己看看不就曉得了嗎?”

    李尋棠打開食盒蓋,一時怔住。璩石在旁笑瞇瞇地說:“我記得嘞,李師兄早兩個月就在惦記著今日有人生辰?!?/br>
    “我曉得李師兄早不食五谷,只是如今是見不到人,”璩石咬著杯沿,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抓抓發(fā)頂,道,“但我想到底興個意思,睹物思人也是好的罷!”

    李尋棠合上食盒,拍了拍璩石肩頭,半晌才道一聲:“……多謝?!?/br>
    “掌門師祖也是,都這么多年了,”璩石左右探頭,確定四下無人,才小聲嘀咕道,“也不想著放師兄下去看看?!?/br>
    “鴻臨劍臺多無趣啊,四下里都沒什么好玩的……”

    李尋棠望向窗外,見一串竹影搖曳,檐下翠竹風(fēng)鈴被風(fēng)過攪響,在師弟的絮絮叨叨中,合著風(fēng)裁竹響送行八方,目光澄遠(yuǎn)。他似是想到什么,斂眸含笑著,搖頭道:“……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