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段晰敲響了陸澐的房門，昨夜他沒睡多久，精神卻格外好。

    “這么早?！标憹反蜷_門，頭發(fā)睡得亂糟糟的，他用掌根摁著眉骨，單睛看著眼前的人。

    “嗯，我要去上班了，早飯在公司附近吃。”

    陸澐扶著門，假裝沒看見段晰局促的眼神，這種眼神在他們第一次見面，他求他救他時差不多，不過要更隱晦委婉些。

    他意欲關(guān)上門，“哦，那你走吧?！?/br>
    “等等……”段晰抵住即將要拍過來的門，咬咬唇，“可不可以，送我一下，順便……借我一點錢啊?！?/br>
    話總算說出來了，段晰垂下頭，“……不送也可以，多借我一點錢就行，我的車沒油了，怕晚上開不回來?！?/br>
    陸澐靠在門框邊，目光落在他額頭那幾撮乖毛上，“安排得明明白白啊，段晰。”

    段晰坦然地點點頭：“嗯，昨晚就想好今天要來求你了?！?/br>
    陸澐再次差點被段晰的坦誠逗笑，這個omega這么缺心眼嗎，臉皮有薄又厚，夠矛盾的。他存心要逗弄他，假意咳嗽一聲：“我也沒錢?！?/br>
    段晰睜大眼睛，顯得疑惑：“嗯？一頓飯錢也沒有嗎？”

    陸澐嚴(yán)肅地點頭，“嗯。這樣吧，我先送你去公司，反正少吃一頓也不會餓死，工作要緊?！?/br>
    “……那好吧?！倍挝届o地接受了這個建議，擺弄兩下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一個微笑：“你穿衣服吧，我等你?！?/br>
    看著他回到客廳，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等他，那單純的模樣真就像一個良家omega人妻。陸澐心底嘆息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出門前段晰戴了一副銀色全包框的眼鏡，提上他的公文包如愿上了陸澐的副駕駛。從上車開始段晰的眼睛就沒老實過，腦袋左轉(zhuǎn)又轉(zhuǎn)總能轉(zhuǎn)回他身上，一點不避諱他輕微警告的目光。

    “你近視？”陸澐終于忍不住想問這個問題，段晰戴眼鏡看起來有點呆，也蠻可愛的，就是莫名感覺不和諧。

    “不近視?！倍挝隽朔鲅坨R，“這樣會丑一些，安全?！?/br>
    “笑死我得了你?！标憹贩€(wěn)穩(wěn)扶著方向盤，轉(zhuǎn)頭稍微觀察戴上眼鏡以后他的臉部變化，得出結(jié)論：“確實安全多了?！?/br>
    段晰抱緊公文包不語，現(xiàn)在他相當(dāng)于在過另一個人的生活，要想陸澐信服，細(xì)節(jié)必須要到位，亂七八糟的東西加起來反而有生活的煙火氣，更加自然。

    “前面路口左拐，一直走，再過兩個紅綠燈就差不多到了?！?/br>
    “你幾點上班？”陸澐突然問道。

    “9點。”段晰頓了一下，補(bǔ)充道：“我一般下午5點下班。”

    這么明顯的暗示，陸澐懂裝不懂，打起馬虎眼，“哦，是嗎，那你回來的時候小心，別再讓人搶了?！?/br>
    卻沒料到段晰繼續(xù)厚著臉皮：　“能不能來接我啊　，最近發(fā)生好多事，我都不敢一個人了……”說著他用手抬起眼鏡，蹭著眼睛，緩解正常視力戴眼睛所產(chǎn)生的不適，像在哭一樣的動作。

    陸澐只分給他一點余光，想了一下才給出答案：“再說?！?/br>
    “那先謝謝了！”

    段晰權(quán)當(dāng)他答應(yīng)了，咧嘴笑著，露出白亮齊整的牙，整個人都燦爛起來。陸澐沒糾正他，反正也是徒勞。

    陸澐一直把段晰送到公司門口，段晰帶著堅定的目光，進(jìn)入了這棟和他也算有淵源的大樓，這里是盛?？萍技瘓F(tuán)的總部，背后的勢力成分復(fù)雜，政府也有摻一手。

    陸澐一直看著他進(jìn)入大樓，期間見他和什么人鞠躬打招呼，等他的人影完全看不見了才離開，這家公司看著實力不小，像段晰所說昨晚那種上司逼迫員工去喝酒的事情也有可能發(fā)生，他也不清楚里面的人力構(gòu)造和潛規(guī)則。

    段晰當(dāng)然不會在這里久待，在大廳等了十分鐘，確定陸澐已經(jīng)走遠(yuǎn)，他才讓吳遠(yuǎn)來接。昨晚傳來突發(fā)情況，他不便脫身，現(xiàn)在是火燒眉毛必須要解決了。吳遠(yuǎn)來得迅速，一向不多問段晰的私事，面上看不出一絲對于段晰昨晚歸宿問題的好奇。

    段晰將眼鏡取下來裝進(jìn)公文包甩進(jìn)車?yán)?，坐在后座，等車行動起來才問：“那種情況多久了？”

    “卡洛斯博士說已經(jīng)第二次了，不然他也不會起疑。昨天他察覺到有人蹲點，沒進(jìn)家門，在酒店住了一晚。”

    “他看清那個人的大概特征了嗎？”

    “沒有，只是一個很瘦的影子，戴著帽子蒙著面，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好，去研究所。”段晰輕輕合上眼，輕寐。

    昨夜代號為“Ana－7”的生物研究項目的研究組長卡洛斯博士察覺有人在他樓下蹲守，項目涉及到波爾索的頂級機(jī)密，在這上面，無疑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不會是空xue來風(fēng)。段晰的身份隱匿，作為項目最初始的推動者一員，他一直是保障項目暗中平穩(wěn)進(jìn)行的最大協(xié)助者之一。

    現(xiàn)在幾乎可以確定有外部人士盯上了這個項目，暫且對是誰有這個膽量和好奇心不知情，他目前要做的，首先就是保障卡洛斯的安全。

    卡洛斯無疑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段晰到研究所的時候，他還在專心致志地進(jìn)行著他的實驗，段晰站在高處，隔著重重玻璃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一直等了有近一個小時，卡洛斯才摘掉實驗眼鏡和手套，乘坐電梯上了二樓，到了段晰面前。

    “抱歉段長官，我的助手提醒你來了，不過那邊的實驗我實在脫不開身?！笨逅故莻€地道的外族人，皮膚因極少見陽光而煞白，金發(fā)碧眼，屬于挺拔偏瘦型的alpha。

    段晰在這種環(huán)境中向來是不茍言笑的。

    “我很高興看到你這么沉迷于研究，抱歉昨晚發(fā)生那樣的事情，接下來，我將保證你的安全?！?/br>
    “呵呵，段長官從來沒有和我這么說過話呢，不過被人盯了一會，段長官居然就道歉了?！笨逅闺y以置信地笑了幾聲，其實嘲弄的意味鋒芒畢露。

    段晰轉(zhuǎn)頭從吳遠(yuǎn)手中接過一個東西，“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有欠妥的地方我當(dāng)然會道歉。這是最新的軍用定位器，只要你不咽氣，特勤小組就可以找到你，會大大減少你被迫害的可能性?！?/br>
    卡洛斯接下，細(xì)看幾眼，“這種級別的定位器也算是難得，我現(xiàn)在就注射，我很惜命的，段長官可要保護(hù)好我。”

    說完他拿出針管，把包裝紙丟給吳遠(yuǎn)，挽起袖子，將微小生物定位器的送進(jìn)自己的皮膚深處，這種定位器的材料具有特殊性，不會和人體產(chǎn)生排斥反應(yīng)，整個過程僅僅只像打了一劑普通預(yù)防針。

    “謝謝長官，我貌似心安了一點。”

    段晰公務(wù)化地點頭，正準(zhǔn)備離開，卡洛斯叫住了他，他將雙手插在白色實驗衣兜里，嘴角噙著怪異的笑意，“段長官，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夠安全，最近盯我的人很頻繁，我需要換一個住宿地，我沒有興趣當(dāng)你的誘餌，那樣風(fēng)險太大了?！?/br>
    段晰冷冷道：“沒問題，卡洛斯博士，今晚你就可以去新地方，還有什么別的要求？”

    “要求是沒有，美麗的愿望倒是有一個。”

    段晰順著他的話：“請講?！?/br>
    “人都找上我家門了，我很沒有安全感，由衷地希望段長官可以住的離我近一點?！笨逅刮⑽A斜身體靠過來，輕聲：“段長官在身邊，我會更加心安?！?/br>
    段晰毫不避讓，直勾勾盯著那雙調(diào)笑的眼睛：“這個愿望當(dāng)然不算過分，不過我的答復(fù)是：不行。”

    “怎么，段長官是最近有alpha了，需要我這種同事也避嫌了嗎？難怪對工作也疏忽了，差點犧牲了我啊……”卡洛斯?jié)M臉質(zhì)疑和后怕的表情，段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了解卡洛斯博士對于這份事業(yè)的熱愛和希望保證自身安全的需求，這個計劃拖不了幾年了，需要盡快見到成效。我的建議是卡洛斯博士你斷絕和外界一切不必要的聯(lián)系，盡量避免造成精力和時間上浪費，被其他東西左了心思。所以你覺得，就住在這里怎么樣……或許我可以著意讓人為你專門打造一處安靜的住所，好讓博士你擺脫那些八卦的欲望，潛心你熱愛的研究?！?/br>
    卡洛斯站直身體，長長呼出一口氣，過了幾秒，忽地?zé)o奈地笑了：“真的太喜歡看長官這種盛氣凌人的霸道表情了，好像對于你來說，我的價值也只是螻蟻一般，根本不值一提。這種撲面而來的羞辱感……真讓人……著迷?！?/br>
    段晰表示友好，微笑了一下：“你把我想的太不近人情了，我只是在詢問博士你喜歡住在哪里？”

    “啊，哈……”卡洛斯好像猶豫了，掙扎著想出一個答案：“我想我還是需要相對自由，畢竟你知道，我還不是什么瘋狂的老頭子，只想泡在研究所里……”

    “那好，晚些時候會有人送你到新地方，你的私人物品會提前悉數(shù)送達(dá)?！?/br>
    “是真的一點隱私也不給我留嗎……那好，再見吧，段長官也不是很享受跟我聊天的樣子?！笨逅垢袊@著擺擺手，轉(zhuǎn)頭進(jìn)了電梯。

    吳遠(yuǎn)從頭到尾不吭一聲，又將段晰送回了地下監(jiān)聽處，那里才是段晰平日主要工作的地方。他已經(jīng)派了人在卡洛斯的公寓樓下埋伏，24小時蹲守，也許會有消息。

    段晰把這幾天收集起來的重要情報做了整理，將絕密資料導(dǎo)入硬盤，做好一切，把硬盤鎖緊保險柜中，這個堅固的柜子需要他的語音指令，就算在被脅迫的情況之下，只要情緒和語氣不對，也是打不開的，一旦強(qiáng)行開啟，里面的裝置會自動損毀硬盤。

    午飯照例是吳遠(yuǎn)送到他辦公室來，他望著熱菜一口沒吃，用一個可以篡改來電號碼的程序撥通了陸澐的電話，陸澐那邊的終端會顯示一串公共電話的號碼。

    “喂?！标憹返穆曇魝髁诉^來，段晰調(diào)動起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得正如一個辛苦工作一上午剛剛吃完午飯的上班族，“喂……陸澐，你吃飯了嗎？我差點餓死了，公司的飯又不好吃，剛才我吃得很急，同事笑話我來著。”

    “我不是給了你錢。”臨走前陸澐給了他50，謊稱是車?yán)锬涿钆艹鰜淼?，按理段晰不可能連口早飯都吃不起。

    段晰嘆著氣：“不能亂花的，萬一你要不來接我……我得用這個打車回去?！?/br>
    不知道為什么，聽完他說話的一瞬間，腦中的一些想法連貫起來了，陸澐算是明白過來，段晰這人根本不是缺心眼，反而很聰明，總是變著法地暗示讓他做他需要他做的事情。難道這就是大智若愚，陸澐心里琢磨著，一言不發(fā)。

    “怎么不說話，我不讓你接了，你說說話？”

    “我還有事，不說了。”陸澐果斷掛掉了電話，他意識到什么。

    被掛電話之后，段晰雖然煩躁，但沒有再試圖聯(lián)系他，而是慢慢沉住氣完成了其他堆積的工作，他不急于這一時，就算陸澐看出他的意圖又有關(guān)系，他有絕對的信心和耐心去一一應(yīng)對。

    下午段晰還是提前一小時回了公司大樓，恢復(fù)成早上來時的扮相，在樓前的階梯上站著等到快六點鐘，天都黑透了，他才真的確定陸澐不會來，隨便打了輛車走了。

    到遠(yuǎn)山公寓的時候陸澐已經(jīng)睡下，聽見外面的動靜，他穿好上衣出來查看，只見段晰窩在沙發(fā)里，雙目呆滯。

    “怎么回來的？”陸澐靠近，站的位置恰好遮住了光，段晰眼前一片昏昏。

    “哦……打車回來的，加班好累，不過這個月肯定能多賺一點?！?/br>
    段晰臉上的疲憊難掩，陸澐見他安全到了家，也沒什么想深聊了，擺手提醒他廚房里有剩菜，讓他吃了趕緊睡覺，明天不是周末休息日。

    段晰抬頭看著他，眼中燃起興奮的火苗：“你給我留了飯……？”

    “一天一頓怕你餓跨?！标憹方o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了兩口。

    段晰跑去廚房把菜端出來，他吃了一口，驚喜地發(fā)現(xiàn)菜還是溫?zé)岬?，很新鮮。他不停地跟陸澐說謝謝，歡喜地吃起來，陸澐看他這副純良無害的模樣，心底的疑慮動搖了。

    不過是個想釣他的omega，再有小聰明也不能要了他的命，最多煩了點，倒也沒必要避牛鬼蛇神一樣躲著他。

    段晰吃完滿意地舔舔嘴巴，把碗和盤子堆進(jìn)洗碗池，就急忙跑出來，問：“陸澐，明天還能送上班嗎，接下來十幾天呢？”

    陸澐沉默了好一陣，才說：“我怎么想，住在你這里，都是讓你占便宜?！?/br>
    段晰蹙起眉，“可是這里多好啊，安全干凈，離市中心又近。對了，還沒問你，今天你干什么了？”

    “沒什么。”陸澐沒正面回答，在他看來，他沒必要和段晰分享任何自己的私事。

    “哦，那好，你睡吧，我去洗碗?！倍挝α诵ΓM(jìn)了廚房。

    陸澐還沒給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明天早上會再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