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的動作很笨拙，他像是不太會拿叉子，非常艱難的叉進一小塊蛋糕，然后小心翼翼的，緩慢的，送入自己的嘴里。

    送進嘴里之前，還偷偷看了林銳一眼，似乎在做什么不可見人的事情。

    “味道怎么樣？”林銳善意的詢問。

    他假裝沒有看到對方身上的傷痕，也沒有注意到他遲鈍的動作。

    “嗯?！?7點點頭，他一直微微聳起的肩膀終于放下，另一只沒有拿叉子的手溫馴的放在大腿上：“回先生的話，很好。”

    “不用回答的那么官方。”林銳笑了起來，他看出來27的動作和儀態(tài)都接受過良好的訓(xùn)練，像是清宮戲里回答皇帝問話的妃嬪。

    “喜歡你就把這個也吃了吧。”林銳將另一塊蛋糕遞在27面前。這回27幾乎沒有任何反應(yīng)：“謝謝先生?！?/br>
    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回應(yīng)林銳。

    仿佛小狗乞食后的拜拜。

    林銳琢磨下一步該怎么辦，距離拉進了，然后呢？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條件反射一般的將27當做了一個需要他看顧的病人，來島上玩樂的人多少有點兒控制欲，而林銳不一樣。

    他時刻謹記心理醫(yī)生是一種服務(wù)業(yè)。

    但事實上，27心中小九九的延伸方向，基本違背了林銳的常識。

    一抹難以比擬、可以讓他記上一年的甜味在嘴里化開，27激動的手指都有點發(fā)抖。但他有難得這樣坐在別人面前用餐的機會，對于這種機會，他格外珍惜。

    林銳看著27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吃掉了兩塊蛋糕，動作機械的像是流水線上的機械臂。

    用餐完畢，27將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大腿上，完成任務(wù)一般跟林銳匯報：“吃完了，先生?！?/br>
    “做得好?！绷咒J下意識的夸。

    他發(fā)現(xiàn)27明顯的怔了一下，然后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有些困惑的音節(jié)：“?。俊?/br>
    這個啊包含了千言萬語，里面尤為突出的是：你到底要干嘛？

    林銳打算開始進行第一次采訪，他將ipad放到桌面上，把藍牙鍵盤給打開。他修長的直接在鍵盤上輕輕敲下一行字：輝夜之城探索·一。標題取得都像模像樣。

    “我有些問題想問你，不介意回答吧？”林銳問道。

    27的喉嚨里又閃出一個音：“啊？”

    “如果碰到不愿意回答的問題，可以不說。”林銳誠懇。

    “嗯?！?7把背脊又挺直了一部分。

    “你沒有名字？”林銳對最簡單的信息進行確認。

    “沒有?！?7如實回答：“島上除了已經(jīng)被預(yù)定的奴隸有主人賜名以外，其他的都是編號，當然，也有先生喜歡起一個臨時性的昵稱?！?/br>
    “這樣。”林銳點點頭，雙手在鍵盤上不停敲擊：“這個編號，B516027，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B是等級，51是出產(chǎn)地，后面是編號。”27開口。

    出產(chǎn)地，他對自己的形容仿佛一個物品。

    “等級是指？”

    “島上的奴隸分S/A/B/C/D五個等級。”27的話開始多了起來，林銳才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娘、不像姑娘，甚至有一點兒貴公子的感覺：“S指的是品質(zhì)最好，年終專賣會上拍賣的奴隸。A是正常出產(chǎn)，正常接受預(yù)定的奴隸，這兩種通常都禁止所有者意外的人觸碰?！?/br>
    “算是私產(chǎn)？”林銳沒有抬頭。

    “嗯?！睕]有了林銳目光的直視，27逐漸變得健談，“D是已經(jīng)廢棄的奴隸。”

    “廢棄的？怎么個廢棄法？”林銳問道。

    “通常都是身體出現(xiàn)重大故障無法使用了，一般都是缺胳膊少腿或者精神崩壞的，他們都在醫(yī)療實驗室里接受實驗。”27的聲音有一些發(fā)抖，他在努力控制。

    但林銳聽出來了。

    而林銳手指的遲鈍在ipad的遮擋下沒有被發(fā)現(xiàn)，他沒有抬頭，風(fēng)輕云淡的繼續(xù)問：“實驗，就是人體實驗？”

    “嗯?！?/br>
    “C呢？”

    “犯了大錯被送到地下室里去的奴隸?！?7回答：“接客沒有上限，禁止售賣，直到報廢為止?！?/br>
    “這樣啊?！绷咒J敲下最后一個回車鍵。抬起頭，看著27：“那你所在的B呢。”

    27下意識抽了一口氣，他的喉嚨發(fā)緊，但在長久的訓(xùn)練當中，沒有不回答這個選項，更何況，這次他的任務(wù)就是成為“向?qū)А保骸癇是指沒有人購買或曾經(jīng)遭到退貨的普通奴隸，是島上最常見的公共用品?？腿瞬辉试S對其造成永久性毀壞或至死，其他的，都行?！?/br>
    27說這些的時候，手指下意識的在抖。

    但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林銳已經(jīng)坐在了他身側(cè)。

    兩個人之間失去了桌子的阻隔，他能感覺到林銳身上散發(fā)出的干凈的、男性古龍水的味道。

    “你放心，你是我的向?qū)??！绷咒J很自然的聊著天，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27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林銳的肢體就觸碰到了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讓27有些驚奇，這種完全不帶性暗示的、干凈的、如同普通好友一樣的觸碰方式，身上的衣服，頭頂?shù)年柟?，星巴克的綠色招牌，面前咖啡的香味，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你可以叫我阿銳?！绷咒J對他伸出了手。

    27下意識都想回伸手了，但理智拉住了他：“林先生，這不合規(guī)矩。”

    “那你要叫我哥？”林銳笑了：“我比你小三歲?！?/br>
    “嗯……”27又開始發(fā)出這種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了，他的聲音很小，像是一只小狗在窩里小聲呢喃：“林銳呢？”

    “嗯，好啊?！绷咒J點點頭笑了。只要你給對方一個非常過分的選項，對方退而求其次，折中之后，你的目的就達成了。這是屬于心理醫(yī)生的小心機。

    “林銳。”27試著張了張嘴。

    一副為難的不行的樣子。

    “好的?！绷咒J點點頭：“你的服務(wù)時間為期一個月，這個月你將帶我逛一下整個島，可以嗎？”

    林銳將東西收入他的包里，站起來的時候，27像是彈跳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嗯，嗯?！?/br>
    不出林銳所料，27的身高比自己大概高兩公分。

    “對了，你是哪里人？”林銳問道：“我是海都的?！?/br>
    “不記得了，先生?！边@是27第一次回避林銳的眼神：“奴隸不會記得以前的事，記得是輝夜之城的奴隸就好了?！?/br>
    27微微偏過頭。

    他的手臂垂在兩側(cè)，挽的并不嚴實的袖子落下，將他手臂上的傷疤遮住。

    他在逃避這個問題。林銳微微蹙起了眉頭。是逃避問題，還是逃避海都這兩個字？

    林銳產(chǎn)生了追問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