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家事
付簡在路邊就著礦泉水把藥吞了,小小的藥片,什么味道也沒有。他把水扔給高燃,趕緊把手塞回了口袋。 太冷了。 付簡把下巴埋進毛衣里,問:“你那天去酒店干嘛了?” “……”高燃攏緊外套,解釋說:“我去報警了。” “也就是說…”付簡把弟弟往身邊一拉,壓低了聲音,說:“你把幾個室友舉報了?” “嗯?!?/br> 付簡眉頭一緊,擔(dān)憂的說:“沒人知道吧?” “你不是人嗎?” “我是一般人嗎?!” 高燃:“…不是?!?/br> 你是我孩兒他媽。 付簡:“沒人知道就好…” 高燃伸手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煙。 付簡看高燃點煙的手法特別熟練,起了好奇心。 “你抽了多久了?” 高燃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大半年吧,易感期太難熬了?!?/br> 易感期當(dāng)然難熬,發(fā)情期也一樣。他們兩個互相標(biāo)記過的人,卻如同苦行僧一樣過日子。 “走吧,再不回家mama要擔(dān)心了。” 初春的寒意籠罩在兩人身上,付簡看了看日子,就快要考試了。 他不再像從前一樣想著成為一位傳統(tǒng)的omega,他突然想找尋人生的意義了。這一年,他有了愛人、孩子、還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他需要把這份愛傳遞出去,以此來讓自己的人生變得豐滿。 他問:“燃燃,你以后想做什么?” 高燃:“我?我還沒有想好?!?/br> “你就沒有特別喜歡的事情嗎?” “有啊,我特別喜歡你,哥哥?!?/br>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關(guān)于夢想?!?/br> 高燃想了想,“學(xué)有所成,造福社會吧!” “嗯,真好?!?/br> 付簡拉過弟弟裸露在外冰冷的大手,塞進了外套口袋。這一握,他突然就知道未來應(yīng)該怎么走了。只要相互陪伴、相互信任、相互攙扶,這條路上好像也不再害怕,不再孤單了。 他們踏過枯枝,腳下響起一陣清脆,付簡問:“燃燃,你想好要和我走下去了嗎?” 高燃:“這還要想嗎?” “燃燃,我是個成年人,而且大了你八歲。我是作為一位哥哥陪伴你成長的,所以我可以原諒弟弟犯錯,但我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br> “……”高燃停下了腳步,即在思考,也在等待哥哥的下一句。 “你還年輕,許多事情還沒有想清楚。我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很自私了?!备逗嗩D了頓,忖度著開口:“所以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我無法定性為戀愛。但…這是一場你隨時可以叫停的關(guān)系?!?/br> “……” “等聯(lián)考結(jié)束…如果考上了,我會去學(xué)校住宿。如果我沒有考上,我也會去做志愿者??傊?,我不會再待在家里了。” “那…”高燃想了半天,“孩子呢?” “我會帶著,爸媽年紀大了,應(yīng)該享福了,怎么能受累收拾我的爛攤子呢?” “那…我呢?” “你?你還這么年輕,想做什么都可以?!?/br> 高燃迷茫了。 “你想跟我在一起玩也行,再去認識新的Omega也行,你是個優(yōu)秀的Alpha?!?/br> 玩?高燃更迷茫了。 “好了,走吧?!?/br> 一路上,高燃都沒有講話。 像付簡說的那樣,他確實還是個弟弟。對人示好只停留在表面功夫,從來沒想過以后怎么辦,只顧著眼前開心。 哥哥已經(jīng)27歲了,怎么去跟一個19歲的小屁孩耗呢? 晚間空氣里彌漫的潮水沾濕了他們的頭發(fā),兩人站在門口的地墊上蹦跶,甩下來一堆水珠,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哥哥帶他打雪仗的樣子。 那個時候付簡比他高出一個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反過來了。高燃伸過手去,把付簡頭上的一根松針取了下來,兄弟倆一起進了家門。 熱騰騰的番茄牛腩擺在桌子正中用小火煨著,家里沒人,爸媽給他們留了飯菜,看完新聞聯(lián)播估計出門遛彎兒去了。 付簡脫下外套,去洗了個手,去房間看了一眼睡著的小娃娃,奶娃娃吃過飯睡得正香,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兒子的鼻頭。 這一幕被靠在門框邊上的高燃看在眼里,他頓時覺得三口之家是個多么幸福的詞匯,他吸了吸鼻子,出去盛飯了。 兩個人圍著桌子,吃著暖乎乎的番茄牛腩,一時之間無聲無息,暖氣彌漫在整個屋子里,這一幕是難得的溫馨。 高燃想,這樣的生活不好嗎?哥哥為什么想的那樣多? “哥。” 他剛一開口,門口傳來窸窣的開門聲,爸媽武裝的很嚴實,手套、帽子、圍巾、口罩一件不落,兩個人悶不做聲的坐在凳子上換鞋,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差。 等mama把帽子摘下來,走近了一些,付簡才發(fā)現(xiàn),mama哭過了。 他慌忙把筷子放下,走了過去,“媽?” mama沒說話,一聲不吭,輕推開付簡的手,紅著眼睛回房間去了。 爸爸嘆了口氣,頹廢的坐進了沙發(fā)。 付簡心中已經(jīng)大大致猜出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靠到爸爸身邊,試探的開口:“mama受委屈了?” 爸爸抿起嘴,搖搖頭,壓抑著情緒。 鄰居的各種冷眼嘲諷,終于還是讓mama受不了了,她一個近五十歲的人,抱出來一個大家都不相信是她生的兒子,偏偏還有人說這小孩看著像極了高燃。 各種臟水往這一家人的身上潑來,“老不羞”、“不檢點”、“未婚生子”,說各種話的都有,偏偏mama聽了這話,看著襁褓里的幾月小嬰,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兒子。 怎么就跟高燃小時候那么像呢? mama慌了,再加上那天看見高燃從付簡房里出來,一切都在朝著她害怕的方向發(fā)展。 直到今天,被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徹底把她擊潰。她只不過是個二婚,怎么就被罵成了婊子? 看著父親的表情,付簡已然明了。mama受夠了侮辱,終于受不了了。 他握住爸爸的手,說:“爸,你和媽為了我和弟弟,cao勞太久了?!?/br> 爸爸搖了搖頭,沒說話。 “你們這些年,守著我和燃燃,現(xiàn)在我們都大了,燃燃也上大學(xué)了。你們歇歇吧,之前不是還要環(huán)國旅游的嗎?” “可…這也不是玩的時候啊!” “那什么時候才是時候?”付簡瞪了瞪爸爸,替mama委屈道:“媽雖然是二婚嫁給您的,但什么事情不是把我當(dāng)親兒子看?您擔(dān)心我,我明白,但也不能委屈mama啊?!?/br> “簡簡,可這不是時候啊,家里這么多事…!” “爸!”付簡語氣重了點,說:“高燃都可以獨當(dāng)一面了,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您的兩個兒子還不算長大了嗎?您還要管到什么時候去?” 他接著說:“趁你和mama現(xiàn)在還年輕,爬得動山,淌得了水,去把大好河山都看個遍,何苦每天為了我的事情糟心呢…” 爸爸似乎心有所動,卻左右搖擺,依舊舍不得兒子。 高燃也跟著湊了過來,順著哥哥的意思說:“是啊,爸,我可以照顧好哥哥的。我媽年輕時候就想體驗一把跳傘,一直沒機會,趁她還有精力,您帶她玩玩?!?/br> 在兩個兒子的連番轟炸下,爸爸猛然想起老婆哭紅的眼睛。確實是委屈她了,這些年兩個人風(fēng)雨同舟,總說等孩子們都長大了,他們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去環(huán)游世界。 可是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究竟怎樣孩子才算長大了呢? 再熬下去,遙遙無期,年紀一大,也失去了動力,然后同普通夫妻一樣,無力著相互老去… 想到這里,這個撐起整個家庭重擔(dān),被現(xiàn)實磨平棱角的男人,突然像當(dāng)年乘風(fēng)破浪的少年一樣,握緊了拳頭,下了決心:“好,咱們離這些糟心事遠點。你們大了!我跟你們mama也不想管了…” 付簡抱了抱爸爸,極力安慰道:“對不起,爸?!?/br> “沒什么對不起的,簡簡?!卑职秩嗔巳鄡鹤拥念^,說:“人生就是這樣的,不要太自責(zé),爸爸希望你過得快樂就好。” “謝謝爸…”付簡哽咽一聲,看了眼弟弟,“跟mama玩的開心點。” “好?!?/br> 爸爸站起來,又拍了拍高燃的肩膀,像是在自己兩個兒子這里借到了勇氣,帶著使命的回了房間。 到這里,付簡終于直面了自己的感情。 他在努力的披荊斬棘。他喜歡高燃,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了,或許從高燃摟著他叫哥哥的那天就有了…這份畸形的欲望,只不過壓抑到了發(fā)情期那天,那是一場爆發(fā),并非一場意外。 到這時候,他宣判自己的結(jié)果。 他掃清前路,無怨無悔。高燃今后做任何選擇,他都接受,他同自己和解了。 就算等到事情暴露的那一天,他也愿意一力承擔(dān)父母的怒火… “燃燃。”他望向弟弟,眼前突然閃過回憶,“一眨眼,你都長這么大了…我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也是站在這里?!彼焓直攘吮?,“那時候你就這么高…管我叫哥哥。” “哥哥…” 付簡笑了一聲,說:“你平安長大了,真好?!?/br> 風(fēng)啪的一聲打在玻璃上,高燃目送著哥哥上了樓,不知道哥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