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久沒出去了，穿過西月大橋，踏入烈江心的繁華街市，聽喧鬧的人聲車聲渡輪聲與江涌嘈雜成一片，在大廈遮天蔽日的路口張望方向。

    商場的冷氣開得有多足，爆米花是什么味道，烈江大道那棟樓建好了沒。

    一切變得遙遠，恍如隔世。

    吵鬧，無聊，沉悶——站在十字路口會讓人無所適從，他寧可在書房里寫一天的字。

    日子總是循規(guī)蹈矩，風吹不起半點漣漪，指向一種沉寂的生命力。

    只是最近，這沉寂的生命像是被人從內(nèi)部添了一把小火，煨湯似的，微微翻騰了起來。

    “過來，再帶個墨鏡?！必龄J朝符槐盈勾勾手。

    符槐盈外面穿著他的一件灰色連帽衫，肩線落到胳膊，衣擺也垂到了大腿中部，松松垮垮地吊在身上。

    “真的看不出來嗎？”他一臉緊張地看向亓銳，低頭上拉鏈，一下拉到了頂。

    符槐盈昨晚好不容易睡著，卻一頭栽進了噩夢里，驚懼著醒來時，背后已經(jīng)全部濕透。

    天還沒亮，大街上寂靜一片，甚至連一輛車都還沒有，風里帶著干凈冷肅的味道，路燈都站出了永恒的模樣，他鎖上門，繞過望丘公園，穿過望丘路又向南，一路走到了學校這邊。他走得很快，望丘路的一大半是直接跑過的，紅綠燈跟著這座城市一起靜止，烈江從中貫穿，奔流不息。

    亓銳六點半的時候下樓，那時天才剛剛大亮，他從樓下開始跑步，跑出小區(qū)大門左拐向東。

    學校后面這條路種了兩側(cè)的懸鈴木，此時九月中旬，懸鈴木葉轉(zhuǎn)變顏色，像被陽光咬噬一般，印上了大小不等的黃色光斑。環(huán)衛(wèi)工人將這條路上掉落的青黃相間的葉子掃成了一小堆一小堆，開著三輪車來清理，鏟完了小區(qū)門口的落葉，他將掃帚扔到了車里，坐了上去，指著門口那顆大樟樹朝對面的同事說：

    “還是這個好啊，一年四季都不落葉！”

    早餐店老板從屋里出來，拿了一屜包子裝進了塑料袋里，忿忿道：“好什么，招牌都給我遮嚴實了！”走到路邊把手里的包子遞給車上的人。

    符槐盈就在那棵大樟樹下站著。

    亓銳低頭小心地把墨鏡架到他的耳朵上，又把帽子給他戴上，松緊繩拉到最長，看著他只露出半張臉的滑稽裝扮，忍著笑說：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br>
    符槐盈從袖子里扒拉出兩根手指，扶著松垮的墨鏡腿調(diào)整位置，但這墨鏡在他臉上實在是有點大了，連眉毛都統(tǒng)統(tǒng)遮住，一松手就下滑，他只能從滑落的墨鏡上沿抬眼無奈地看向亓銳。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孔是淺淺的琥珀色，睫毛濃長，尾端有些蜷曲著纏連在一起，動起來像是千縷細絲扇動，漂亮，可又總讓人擔心下一秒會不會斷裂。

    亓銳摸了下鼻子，把墨鏡給符槐盈推上去戴好，擋住了他的眼睛，隔了兩秒又拿掉，說：“我給你修修?！鞭D(zhuǎn)身找工具箱去了。

    早晨符槐盈跑過來時，一張臉煞白，眼里沉甸甸的焦急都要掉出眼眶了，亓銳心里咯噔一下。那份焦急較之昨晚，只增不減，這種高度緊張的情緒極其耗費精力，大腦根本沒有辦法承受長時間的高負荷意識，所以一般人連四十五分鐘的課都會走神。

    他以為今天早上符槐盈會冷靜下來，恢復(fù)他平時的模樣，至少有所緩和，不會是昨天晚上那般繃著神經(jīng)。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符槐盈大腦里像被安插上了電線，開關(guān)一直開著。

    亓銳步都沒跑，直接把符槐盈拉上樓。

    也許多在這里待一刻對他來說都算是煎熬，亓銳很快就換了兩枚新的細螺絲上去，又在眼鏡腿兩邊各自綁上一根乳膠橡皮筋，塞進了兜里。

    148路公交車沿著學校門口的南丘路一路向南，離開淺丘區(qū)后向西，經(jīng)過十二中后面的河壩，上了西月大橋。他們上車時剛剛七點，離早高峰還有一會兒，公交車上正好坐滿，亓銳靠著立桿，符槐盈拉著吊環(huán)扶手站著。

    “具體位置在烈江心哪？”亓銳低頭小聲問。

    “烈江心南路146號，江心金融大廈36層。”符槐盈脫口而出，好似這個位置印在了他的腦子里，已經(jīng)在心里說過了千萬遍。

    亓銳點點頭，隨后符槐盈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張卡片遞給他——銀拂律師事務(wù)所，江心金融大廈第36層，名片是pvc材質(zhì)，厚實的磨砂手感，黑底白字，左側(cè)燙印著一個亮銀色的麥穗圖案。

    他正低頭琢磨那張卡片，突然左側(cè)橋下傳來一聲巨響，座位上的人嘩啦一下拉開了車窗的簾子，一輪火紅的太陽掛在東邊的天空之上，刺眼的光芒立即在車中鋪滿，所有人迎著太陽將眼睛瞇成一條縫向車窗外看——東邊的江上兩艘貨船船頭船尾撞在了一起。

    因為體積大，所以聲響大，但其實相撞時速度很低，除了顛簸了一下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大的意外。車里的人朝外看著兩艘船，拿出了手機拍，前后交談著，連司機都放慢了速度，一眼一眼地向外瞟。

    一聲長鳴。

    “南邊的拖船來了?！?/br>
    車上的人向南看去，一艘白色的拖船從南岸駛來，短暫地鳴了三聲。

    而亓銳只在巨響那一秒向外看了一眼就移回了視線，重新打量那張名片，看了一會兒他開口道：

    “36層除了這個律所還有什么公司？”

    車里雜亂的說話聲蓋住了他的聲音，符槐盈沒有聽到，從始至終看著前方的道路。

    這時，東邊江上又傳來一聲巨響，隨后長鳴短鳴亂成一片，引得乘客伸長了脖子，驚呼不已，連連嘶聲。

    亓銳拉了下符槐盈垂下來的那只袖子。

    “嗯？”

    “36層除了這個律所，還有其他什么公司？”亓銳在他眼前晃晃那張名片。

    “哎——！”車里的人望著窗外齊聲發(fā)出一聲高昂的哀嘆，隨后都笑罵起來，車里嘩然一片。

    “嗯......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去過?！狈庇谋砬樽兊糜行┚执?，他從亓銳手里拿過那張名片，重新塞進了兜里，握著吊環(huán)的手指收緊幾分，看向路的前方。

    亓銳的手停滯在了半空，盯著他的后腦勺看了幾秒，而后靠住立桿拿出了手機。

    下橋進入烈江大道的站臺上來了幾個人，都拉著吊環(huán)站著，亓銳正翻看手機，突然被人從后面拍了一下，是一位拿著公文包，穿著整齊藍襯衫，發(fā)根有點花白的男人。

    “小同志，”他指指左邊車窗，“那邊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亓銳抬頭往左邊看了一眼，只見三四輛船只都擠在了一處，鳴笛聲高高低低響個不停，沿江大道上人頭攢動，都在朝江上張望。

    他看到那些黑壓壓的人群，心里莫名地堵了些煩躁，看向男人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么，叫了一聲“符槐盈”，大拇指彎向左側(cè)。

    符槐盈向左邊瞥了一下，半秒就收斂了目光，與亓銳對視一眼后依舊看著前方道路了。

    一只只船頭開鑿江面，蕩起一圈又一圈弧形彎曲的漣漪，彼此交織，相互消解。

    亓銳在一刻的靜止里突然就意識到了他與符槐盈的交匯點。

    足足將近一個小時，公交車才在沿江大道和烈江心南路的交匯處——烈江心碼頭站停下，車上的人幾乎全下來了。

    剛踏入烈江心，耳朵瞬間灌滿江邊呼呼風聲，風一停，四面八方的車鳴人聲呼嘯著涌來，爭著往腦袋里鉆，亓銳只得按了下耳朵。他真的太久沒來過這邊了，上次來時碼頭東南面的那棟大樓框架主體還沒打完，現(xiàn)在已經(jīng)聳立在金融區(qū)的樓林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了。

    烈江心南路走上兩個路口是環(huán)島，江心金融大廈的位置就在環(huán)島旁邊，可符槐盈卻像雙腳被牢牢粘在了公交站臺上，只看向南方，卻一步不動。

    亓銳在公交站臺臺階下靜靜等了他兩分鐘，見他依然沒有要動的意思，一步跨上去，拿出墨鏡，低頭給符槐盈戴上，調(diào)整了一下。他拉起符槐盈一只胳膊，向前看路口的紅綠燈。

    五、四、三......

    “這樣，好么？”他輕輕彈了一下符槐盈臉上的墨鏡。

    符槐盈伸手扶穩(wěn)墨鏡，低頭看了一眼腳尖，盯著遠處耀眼的玻璃幕墻，小小的“嗯”了一下，隨即被亓銳拉著跑向前方，嚷鬧的空氣奔馳著向他身后倒退。

    環(huán)島的正中央立著一座雕塑，青亮色透明的玻璃雕刻成一個長發(fā)女人的模樣，她背手長身而立，閉著眼微微后仰，一只腳離地勾連著另一只腳腕，海藻般堅韌的長發(fā)飄揚四周，遮去了半張臉，纏住了她的脖頸和腰身。而她露出的那半張臉卻那么安寧，迎著東路的旭日朝光，像是感受到了佛光普照般從嘴角流露出淡淡的溫柔。

    環(huán)路而過的司機總會在打著方向盤轉(zhuǎn)彎的間隙里朝這座雕塑擔憂地看上兩眼——她那種搖搖晃晃的姿勢令人心懸。

    這座雕塑是由烈心市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大師所創(chuàng)，據(jù)說起初有人打電話向他詢問這雕塑的寓意，他都是答：“作品完成后就不屬于我了，大家怎么理解都可以?！焙髞韺嵲诒粏枱┝?，直接道：

    “就是烈江嘛！”

    符槐盈停在大廈前，墨鏡濾掉了玻璃幕墻上滾跳著的白茫茫的光線，他得以仰臉，用眼睛往上一層層數(shù)著，直到大廈的中間位置才凝固了視線。

    他不向前，卻也不后退一步。

    亓銳在他身后嘆了一口氣，抓過他一只手臂丟在自己腰間，勾著他脖子，將符槐盈半身都隱在自己身后，隨后向大廳走去。

    符槐盈半點沒掙扎，似乎阻止他向前和阻止他退后的力量是完全對等的，因此他只能保持原地不動，而亓銳推了他一把，天平朝“向前”那一邊傾斜了分毫。

    登記好后兩人上了電梯，符槐盈rou眼可見的緊張，不斷地把帽子往下拉，亓銳勾著他的那只手臂都能感覺都他肩膀輕微的顫抖。

    “別害怕，一會兒你站我后面，她不會看到你的?！必龄J隔著布料在他耳邊安慰。

    符槐盈飛快點點頭，環(huán)在亓銳腰上的手臂收緊，幾乎將自己埋進亓銳身體里。

    可即使這樣，電梯門在36層打開的那一刻，符槐盈望著眼前那張卡片上寫著的地方，還是畏怯地僵在了原地，亓銳幾乎是把他提出電梯間的。

    亓銳低頭看了一眼，符槐盈縮在他身邊，跟上了假肢一樣被自己拖著往前走，他突然笑出了聲，扣住符槐盈在自己腰上的手指，道：

    “符槐盈，你快把我的腰勒斷了。”

    符槐盈猛地用手蓋住了他的嘴，嚴肅地沖他搖了搖頭。

    “好好好，知道了，不說不說?！必龄J把他的手拿下來，好笑道。

    離得十萬八千里呢，他都怕殷漫聽到了他的名字。

    “看到?jīng)]？”亓銳扒開符槐盈耳側(cè)的帽子，向他右邊指示，“律所跟這個裝修公司是對門，我們現(xiàn)在先進去這里，找個好位置坐下，然后你盡管慢慢看。”

    符槐盈自然樂意，他從出了電梯就一直往左邊的律所里瞟，瞟一眼立即收回視線低頭盯著地面，然后飛快地抬頭再瞟一眼。

    裝修公司前臺放著一只大金蟾，嘴里銜一枚銅錢，兩只眼睛紅寶石鑲嵌般射著精光，通體亮金，不見一絲瑕疵，過往的客戶不免多看兩眼，疑心是用純金打造的。

    前臺身穿深藍色工作服的小姐看到他們兩個進來，快速低頭按了一下電腦，而后露出笑容，伸出胳膊向里指示道：　“請進?！?/br>
    還沒等他們走過前臺，一位白襯衫黑西服，打著深藍色領(lǐng)帶的男人迎了上來，定睛看到他們兩個時，左眼皮一跳，笑容小小地僵持了一秒，但還是保持了良好的形象和態(tài)度，微笑道：

    “兩位小......先進來坐?！蹦腥艘麄兺锩孀?。

    三人在接待大廳的沙發(fā)上坐下，前臺小姐將一碟小零食和三杯水端端正正擺到大理石茶幾上，大廳寬敞明亮，各式各樣的燈具懸在天花板上，全都足數(shù)亮著。

    亓銳瞥了一眼男人胸前的工作牌，上面的職位是經(jīng)理。他繼而打量了一圈四周，這個位置著實不太好，看向?qū)γ娴囊暰€被前臺擋了個大半不說，前臺那只大金蟾被過道的燈光一打，亮得直晃人眼。

    “兩位可是......來找人的？”經(jīng)理喝了一口水，給他們遞了兩袋小餅干，亓銳接了過去，還沒開口回答，一直扭頭盯著對面的符槐盈突然回頭看向那經(jīng)理，一副墨鏡帽子的打扮，給經(jīng)理嚇了一跳，水都撒了出來。

    那經(jīng)理是看他們年紀小，不像來談生意的樣子，因此以為他們是哪位職員的孩子，哪知正中符槐盈下懷，叫他覺得自己忽然就被察覺了。

    “沒事兒，不是說你?！必龄J在符槐盈背上拍了兩下，把餅干塞到他手里，小聲道，“你看你的。”

    經(jīng)理嘴角抽了一下，目光在這個打扮怪異，行為詭異的小孩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賠笑道：“小女朋友，挺可愛的?！?/br>
    亓銳一口水沒喝完，也撒到了桌子上。

    他抽了兩張紙把桌子上的水全擦干凈，往前坐了點，摸了一下耳朵，回答：“有套房子要裝修?！?/br>
    “......父母沒來嗎？”經(jīng)理往前臺的方向張望了一眼。

    “太忙，叫我先來看看?！必龄J說著悄悄瞥了一眼符槐盈。

    符槐盈頂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帽沿掉到了墨鏡上，露出形狀好看的嘴巴和小小一個下巴，跪在沙發(fā)上的小腿細長，正皺眉趴在沙發(fā)背上往對面看。這樣看，的確是很像女孩子。

    亓銳沉默著伸手將符槐盈頭上的帽子拉下來，又蓋了上去。那經(jīng)理挑眉，抬頭紋盡顯，連忙道歉：“不好意思，看錯了，這——”

    亓銳凝視著正對對面，離他們最近的那間接待室，玻璃墻隔著外面的過道，應(yīng)該能清楚地看對律所里面。他左右權(quán)衡了一下，試探著開口：

    “淺丘區(qū)一中旁邊的房子?！?/br>
    “那邊不是早交房了嗎？”經(jīng)理接話。

    “嗯，家里沒人，一直沒裝修?！必龄J說起慌來臉不紅心不跳，看上去真有那么回事。

    盡管經(jīng)理對這種一兩套普通住房的生意沒什么興致，但畢竟也算是業(yè)績，站起來伸出胳膊，說：“這邊，里面有戶型圖?！?/br>
    亓銳如愿以償?shù)剡M了那間接待室，他把靠近角落，能完全看到對面的位置讓給符槐盈，自己坐在一旁翻看戶型圖。經(jīng)理在對面坐著，不停地詢問：簡裝還是精裝？預(yù)算多少？全包還是半包？他一開始還能跟著回答回答，后來這人越問越深入，亓銳逐漸有點扛不住，把文件夾啪嗒合上，問：

    “有江離新區(qū)那邊的戶型圖嗎？”

    經(jīng)理愣怔住了，確認道：“江......江離新區(qū)？”新區(qū)那邊的住房都處在施工階段，幾乎沒有交房的，——除了南邊的那一片別墅。

    亓銳沒往那邊去過，只是在房產(chǎn)證本子上看到了江離新區(qū)幾個字，想著要多賴一會兒，便拿出來使使。經(jīng)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遲疑道：“有......有，稍等一下?！闭酒饋?，走了出去。

    亓銳立即偏向符槐盈，壓低聲音問：“她是不是出差去了？”

    “我不知——”符槐盈還未說完，突然握緊了亓銳手臂，刺猬一樣整個人倏地縮在了沙發(fā)里。亓銳轉(zhuǎn)頭看過去，磨砂玻璃門被推開，走出一個一身黑色裝束的女性，一頭長發(fā)，正低頭看著一份文件，招手叫人來。

    亓銳掃了一眼符槐盈，兩人長得的確相像，特別是下半張臉的輪廓。但對面這人好像跟上次在學校里看到的不太一樣，至于哪里不太一樣，說不上來。

    符槐盈緩緩從沙發(fā)背下露出半個腦袋，視線膠一樣凝固在了對面，只是對面地上擺著一盆富貴竹，他又不肯直起身子來看，只得被擋住了部分視線。

    亓銳看著他別扭的姿勢，往那邊靠了一點，說：“過來。”攬著符槐盈的腰，把他拉到了自己腿上，“在這兒看。”符槐盈于是趴在他肩上，借著他脊背的遮擋，露出一雙眼睛。

    經(jīng)理進來時，左眼又是狠狠一跳，他使勁眨了一下，忽視掉那個奇怪的小孩，踱步到亓銳身邊，甩甩手里的一沓文件。

    亓銳接過來，他也看不懂，硬著頭皮看，經(jīng)理變著法打聽他父母，都被亓銳敷衍了過去。

    符槐盈盯了一陣，忽然將頭擱在亓銳肩膀上，斷電了一般，一動不動了。亓銳抖了一下肩膀，符槐盈的腦袋也跟著顛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對面的人進房間里去，關(guān)上了那扇磨砂玻璃門。

    “走啦？”亓銳又顛了一下他腦袋。

    符槐盈被抽光了全身的精力一般，無力地點了點頭。

    “父母電話留一下吧，帥哥?！苯?jīng)理看他們站起來了，遞過去紙筆。亓銳頓了一下，接過來寫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等他們走出門，亓銳的電話就響了，他掛斷了。

    符槐盈進來的時候像安了假肢，出去的時候又像肌無力，亓銳現(xiàn)在看著他就想笑。

    只是剛走出大廈，符槐盈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蹲在路邊不停干嘔，要把心肝肺都吐出來似的。就在亓銳蹲下想把他背起來的時候，他又恢復(fù)了正常，咳出了心中淤血一般，直起腰，胳膊伸直直指向環(huán)島中央的那座雕塑，清亮的聲音響起：

    “她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