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光皎潔
第二日早晨,亓銳到教室后還沒坐下就愣住了。 只見符槐盈身穿一件黑色T恤,露出的胳膊上青紫一片,脖頸幾處瘀血,一側嘴角紅腫著。他皮膚蒼白,這些別的顏色在他身上格外觸目驚心,第一眼看去呼吸都要一窒。 也許是想到了醫(yī)院里那張寫著他名字的檢查單,也許是想到昨天他還白白凈凈好好地坐在這里笑,亓銳看到那些盤踞在白皙皮膚上的傷痕心里一揪,上去拉住他手腕問:“怎么弄的?” 誰知符槐盈卻毫不在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后表情淡淡地抽走了自己的手,說:“自己摔的?!必龄J這才發(fā)覺自己有點沖動了。 可下一秒他又覺得不對,側目注視著那幾處刺眼的痕跡——全是皮下瘀血,沒有一處表皮破損。緩緩反應過來了,根本不像是摔傷,更像是被打傷的。 其間班主任還過來問了一次,符槐盈依舊說是自己摔的。 亓銳瞥他一眼只在心里說:“你這摔得有水平,一處劃傷刮傷都沒有。”也沒發(fā)覺自己有些氣悶。 夜晚月光皎潔,照得前路一片明亮。晚自習早放學了,校門口稀稀落落幾個人影在晃蕩。亓銳剛走出校門就看到一個熟悉面孔蹲在門口路燈下向學校里張望。 辛麟站起來,對著旁邊一個痞里痞氣的男生說:“哥,快出來了?!?/br> 男生長得高,背靠路燈,低頭看著自己手機,聞言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邊打字邊說:“是長得多壯啊,能把你揍成那屎樣,丟人?!?/br> 辛麟頓了下,不自然地晃了下自己的手腕,說:“......他肯定練過,招數(shù)挺多的?!泵Σ坏盅a了句:“但肯定比不過你。” 那男生皺眉看手機,小聲嘟囔了句什么才抬頭對辛麟說:“那是,我這都是實打實從小被打到大的?!闭f著自己被打的事,嘴角卻有輕微的笑意。 辛麟睜大眼睛,指了指他說:“打你?”面前的人少說也有一米八八,手臂肌rou明顯,臉上棱角鋒利,眉宇間帶著兇氣,辛麟站在他面前都有些犯怵,從沒想過有人能從他手上討到便宜。 沒想到男生笑了笑,鋒利的輪廓也柔和了點,像跟他抱怨似的說:“你不知道,有些人看著瘦,也不高,手上勁可大著呢,你一個不留神就被撂倒了?!甭牭眯流朐谛睦锟顸c頭。 這時亓銳從兩人之間走過,將二人撞了個趔趄。辛麟皺眉拍拍自己肩膀的空里,李延已經(jīng)伸手把人攔了下來。 “找事?這么寬的路你不走,非從我這兒擠?” 辛麟好不容易把他叫過來,可不能被別的事耽誤了,忙拉住李延說:“哎哎哥,他不是故意的,算了”說著要去推亓銳。 誰知亓銳不僅不走,還向前一步,擺明了挑釁的態(tài)度。兩人身高體型相當,兩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爭鋒相對平視著彼此,空氣中冒著火星。 辛麟看攔不住了,身體再次回憶起了疼痛,默默退到了陰暗里。隨后便瞄到了正向校門口走來的一個身影,頓時撒開了嗓子喊:“哎哥,來了來了?。 ?/br> 他這一喊,亓銳上去給了李延一拳,打在右邊臉頰上,將他打得向左邊傾倒。 草!李延罵了一聲,握緊拳頭就要上去還手。剛站穩(wěn)瞥到了走到校門口的符槐盈,霎時停住了動作。 也不管亓銳了,擰著眉頭直向辛麟問:“是他?”辛麟沒想到他這么好斗的人,被打后居然真停手了,連忙感激地沖著他點頭。 亓銳向校門口退后一步,想要揚手阻攔還未有動作,李延已經(jīng)抬腳沖向了辛麟,“上次把他脖子掐紅的人就是你?!” 辛麟一時摸不著頭腦,伸頭看看符槐盈又看看李延,張著嘴支支吾吾不成句,緊接著就挨了一拳。李延揪住他衣領,每根翹起來的頭發(fā)絲都透露著惱怒和不屑,“老子都打不過他,就你?”說著握緊拳頭又要打下去。 一只細長的胳膊拉住了他,冷冽摻雜著命令的言語同時響起,“mama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 李延抬眸,符槐盈站在離他極近的地方,四目相對,幾乎呼吸相聞。被那一雙淺色瞳孔固執(zhí)地盯著,他的手腕突然燙得要發(fā)汗。 符槐盈的意思是讓他不要再惹事生非。李延眼神飄忽著應答了兩聲,松開辛麟后又忍著怒氣擰眉踢了他兩腳,“給我滾!” 樹影搖曳,月亮冉冉上升后撒下的皎潔光輝將校門口樹影下的陰影一一驅散。 白色月光與微弱燈光交織著映在符槐盈的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瞬間無處隱匿,顯露無疑。李延耳邊一陣鳴響,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抓住了符槐盈的手腕,滿目震驚地俯視著那些傷口。 半晌,他像是得到了什么線索似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忽地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符槐盈。也許是那視線里透露著的惶恐和疑慮太過于明顯,接受這目光的人心底生出了一股煩躁和冷意。 符槐盈瞳孔一沉,猛地反抓住他,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似的,一字一句地說:“她只是喝醉了。” 他心底的冷意上涌至眼底,抬頭怒視著李延,眉眼一片冰涼。 李延對上他帶著恨意的目光,心里頓時像被針猛刺了一下,所有念想瞬間蒸發(fā),頭腦發(fā)懵,不知所措。符槐盈甩開他的手,自己走了。 他呆愣在原地努力回想著自己剛剛做了什么,就又被討厭了??稍趺匆蚕氩幻靼?,越想越氣惱。 剛好抬眼就看到亓銳抱著胳膊站在路燈下冷眼旁觀,這人剛剛好像無緣無故打了自己一拳吧。李延攥緊拳頭朝亓銳走去,直砸面門。 亓銳用手掌擋了他一拳,上下掃了一眼李延,沒有要和他繼續(xù)打的意思。“你和他認識?”亓銳向符槐盈站立的公交站臺方向揚揚下巴。 李延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符槐盈坐在站臺的長凳上,伸直腿慢慢揉著膝蓋,單薄的身形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微小脆弱。心里的怒氣瞬間偃旗息鼓,李延松開了拳頭,“從小就認識?!?/br> “他身上的傷怎么弄的?”亓銳打斷了李延的注視。 李延思緒停留在符槐盈的身上,不由自主地思考亓銳的問題,脫口而出:“應該是阿姨——。”他卒然停住,意識到了什么: 他剛剛是因為我懷疑阿姨才生氣的。 下一秒李延猛地掐住亓銳脖子,壓低聲音威脅道:“忘了我剛剛說的話。”亓銳實在看不明白這人的腦回路,突然間消火又突然發(fā)火。 他攥緊李延掐著自己的那只手,用勁縮緊,將他手指勒得咯吱響。這方法還是符槐盈對付辛麟那次使的,亓銳也沒想到自己看了一次居然就記住了。 但是,不同的是李延面色根本沒變,又沖他吼道:“我叫你忘了我剛剛說的話!” 同樣的招式,他卻不得其法,只好抬腿在李延膝窩處狠踢了一腳。李延沒提防,陡然單膝跪地,手卻沒松,拽得亓銳也跪了下來。 亓銳正要揚手再給他一拳,斜眼瞥到了一個身影,手又放下了,任李延不緊不松地掐著自己。 “你干什么?” 李延被這突如其來的清亮聲音嚇得瞬間松了手,像剛剛掐著的是一塊燙手山芋,連著手上的皮膚一路燒到了神經(jīng)。他快速溜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符槐盈沒在看自己,他的目光停在自己剛剛掐過的脖頸上,而后向那人伸出了手。 他看著符槐盈把那人從地上拉起來,就好像他們已經(jīng)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一樣??蓮男〉酱?,他都沒有把握說自己跟符槐盈能是“朋友”,更何況是其他的什么關系。 一時之間,他連從地上起來的勇氣都沒了。 “謝謝。”亓銳向符槐盈道謝,用指腹在他手背一處淤青上輕觸了下,符槐盈絲毫沒感覺到。 嘀—— 亓銳向遠處望去,公交車已經(jīng)快到站臺,他松開了符槐盈,說:“車來了?!庇窒虻厣系娜松斐鍪?。李延煩躁地打掉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猛然回頭,咬著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模樣兇厲至極。 亓銳站在原地回想李延說的話,直到車都消失在視線盡頭,他才回過神來。不知道自己在這里胡想些什么,自覺沒趣,也走了。 公交車上,李延忍了又忍,瞄了一眼又一眼,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他是誰?” 符槐盈靠在玻璃窗上,側著頭看書,聞言隨口答道:“同學?!崩钛悠财沧?,想到辛麟鼻青臉腫的慘烈模樣,心想:他也是你同學啊,怎么差別這么大。 于是小聲又問了一句:“你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符槐盈依舊沒分出半點注意力去思考這個問題,翻頁的時候平淡回答:“他教我語文。”李延當然清楚他對學習多么上心,聽到這話怔了一下,而后緩緩反應過來了。 嘴角不自覺上揚,笑嘻嘻問:“沒有其他......什么原因?。俊狈庇幻魉缘乜戳怂谎?,李延已經(jīng)連忙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看你的書吧。” 他趴在符槐盈座位的椅背上,一臉愉悅地從身后看他的模樣,越看越高興,眉眼的兇厲漸漸被笑意融化。只是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又使他的笑意僵化,眼里多了幾分憐惜。 可他一句也不敢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