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臥房難避蓄意辱，茶館探聽故人事

    幾日后，鄭疏塵把清明送回住處。鄭疏塵把清明安頓好，給他理好被子，準備離開。

    云宿敲了敲臥房的門，道：“秦大人，閻大人來了。”

    清明聽后，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鄭疏塵便握住了他的手，道：“我在，沒事的。”

    閻進門后，發(fā)現(xiàn)鄭疏塵坐在床邊，笑道：“鄭公子，久違?！?/br>
    鄭疏塵起身回禮。

    閻坐到窗邊的小桌旁，同鄭疏塵寒暄了幾句。他道：“這幾日有勞鄭府諸君了?！彼捓锼朴刑媲迕鞯乐x的意思，全把清明當作自己手里的人。

    “這是應(yīng)該的。”

    “他身子難照料，又認床，呵，可得麻煩人。”閻笑著：“我已向令尊送去了些薄禮，還望貴府笑納。”

    鄭疏塵皺眉，他本不想把這事再鬧到父親那里去，而這人分明是想把他的所作所為歪曲一番，好讓別的同僚看場好戲。他道：“同僚有難相助，自是應(yīng)該的。秦公子今日始能下床走動，我們便才送他回來，還恐耽誤了他的休息，照顧不周。您若是還這么客氣，我們反倒誠惶誠恐了?！?/br>
    閻似聽非聽，走到清明床前，居高臨下地問：“喻璘，身子怎樣了？”

    清明知道他來是要刻意當著鄭疏塵的面羞辱自己，只是淡淡回答了一聲，心里泛起無奈的苦楚。

    “傷到哪里了嗎？”

    “沒有……?。　?/br>
    閻抓住清明的腳，揉了揉：“這怎么了？”

    清明忍著痛：“扭傷了……”

    “扭傷？扭傷幾日了怎么還這么腫？明日我叫郎中來，給你把瘀血放了才好得快些。針灸來幾次，再把淤血拔出來，理順了氣才好。”

    “不、不要！”

    “你別不聽話，你敷藥得敷到什么時候，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br>
    “我不……”

    “還有，之前攔你的幾個人我全部查出來了，你放心，我一個也不放過。”說著說著就要拆下清明腳上的紗帶，“來，別動，讓我看看怎么樣了?！?/br>
    “嗚……別、別！”

    鄭疏塵覺得他越來越過分，上去護住清明：“秦公子體弱，經(jīng)不得這樣的折騰！”

    閻直起身子，笑著對清明道：“既然鄭公子這樣說，我便不再打擾了。明日下午，在房間里待著等郎中來?！闭f罷就悠然離開。

    清明縮在被子里，紅著眼道：“我不要……”

    鄭疏塵看出清明是真心畏懼他，便抱住他：“清明，你放心，我不會讓郎中來的。”

    “也不要他來……”

    鄭疏塵不敢允諾了。

    清明蒙在被子里：“你走吧，我困了。”

    秋的氣息漸濃，夜風涼涼的，秋蟲鳴月，樹影搖窗。

    “那我走了?！编嵤鑹m把被風吹開的窗戶關(guān)上，發(fā)現(xiàn)窗下有只蟋蟀，便揪起它扔出了窗。

    “嗯?！鼻迕鞯人吆蟛虐杨^探出來，把被子裹緊，貼向墻睡了。

    遷山同往常一樣在堂里等著鄭疏塵，他見鄭疏塵出來了，便向陳公等人告辭。

    出了正門，遷山朝身后的鄭疏塵道：“爺，你走錯了，往這邊呢！”

    鄭疏塵道：“我要去一趟茶館?！?/br>
    “那你也叫我一聲嘛，我差點跟丟了！”遷山轉(zhuǎn)身跑向鄭疏塵，“這么晚了，還去茶館做什么？”

    “我托三原辦了點事，今日正好得閑去問問?！?/br>
    三原是西鋪茶館的伙計，看起來是茶館跑腿的小卒，但他實算半個掌柜；他時常能和京城官民往來，摸得清許多人的底細，又算半個探子。鄭疏塵能與他有交往，也是別人托他的關(guān)系找到了自己門前。鄭疏塵本瞧不上這種半吊子的浪客，而三原做起事來干脆果斷，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尤其是口風緊，所以鄭疏塵漸漸與他有了來往?？傊P(guān)系不濃不淡，合作還算穩(wěn)妥。

    茶館此時已經(jīng)沒有什么客人了，三原趴在柜臺上看小普算賬。

    “喲，貴客來了？”三原抬起頭。

    “我說過要來親自答謝一番的?！?/br>
    三原笑起來：“您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他最近不好，您大可忙您的去。”

    鄭疏塵把帶來的酒放在桌上：“給你的?！?/br>
    三原收了酒，引鄭疏塵進屋：“樓上請！”他叫人拿了茶和點心，問：“您先說，還是我先說？”

    鄭疏塵看向三原，沉默著。

    “秦公子可曾向你提起過死人塔？”

    “不曾。倒是有一次，他說他想去那邊的塔，我便帶他去了。”

    “您的心也真夠?qū)?。那里盡是堆死人的，您怎能帶他去那種不干不凈的地方，他身體本來就弱，萬一被什么野鬼勾走了魂怎么辦！秦公子還向您說起什么嗎，比如家人、朋友之類的？”

    “從未提起?！?/br>
    “那我慢慢告訴你吧……”三原喝了口茶，作出一副說書先生的老態(tài)：“這故事還得從一個春天說起。有個姓秦的公子，不知何許人士，無父無母，二十多歲竟然還未婚配……”

    “你住嘴！”

    “哈哈哈……”三原笑起來，“好了好了，我說正經(jīng)的。”

    三原把以前京城流傳關(guān)于老五的傳言都告訴了鄭疏塵，最后，他幽幽地開口：“他叫秦橈，秦喻璘的父親?！?/br>
    房里燃著的蠟燭即將燃盡，黃豆大點的燭火僅借著燭淚茍延殘喘，在秋夜的涼風中凄楚地搖曳。窗外的風又吹大了些，離此處不遠的死人塔開始了一夜之中的狂歡。鬼魂順著夜風來往呼號，四處闖蕩，鉆進了茶館二樓兩個夜談人的杯盞中。

    鄭疏塵手里的杯子碎了。

    三原再一次重復(fù)：“他是秦喻璘的父親?！?/br>
    鄭疏塵見柜上的白燭被風吹滅，便把目光移到三原身上：“可他現(xiàn)在……”

    三原嘆道：“哎，造化弄人啊！”他并沒有同情，也沒有悲憫，不過是順勢感嘆一下。

    “清明還什么也不知道?！?/br>
    “那不一定，若他什么也沒察覺，怎么會獨自前往死人塔？”

    鄭疏塵看著腳邊的白瓷片，不再說話。

    三原又笑道：“鄭兄，我連他的生辰八字都查到了。要不把你的也告訴我，我替你們算算？”

    “你——”

    “哈哈，別生氣！你們的事，諸位心里都有數(shù)的。以后你們辦酒，可別忘了我這兄弟?！?/br>
    “你們盡會挖苦我，怎知我在其中的難處！”

    “我怎么不知了？三公子前不久還找我問這附近的寺廟，說要青山綠水人跡罕至，還要藏龍臥虎四通八達，他說他尋了好些日子都沒找到，就來向我打聽。我若有您這樣用心的弟弟，也不必每天如此cao勞了！”

    鄭疏塵這段時間被周圍這群無賴諷刺慣了，連脾氣也懶得發(fā)，只苦笑道：“你說我能怎么辦？”

    “自然是金屋藏嬌，不，挾仙逍遙四荒八極了！”

    鄭疏塵起身：“逍遙你的去吧，我走了。”

    三原轉(zhuǎn)頭對他道：“您能時常陪著他就好。多陪著他些！”

    “嗯?！?/br>
    三原沒有送鄭疏塵，而是掏出秦喻璘的生辰八字，趴在桌上再次算起來——只剩三年？不對，定是我算錯了，或者是別人抄錯了。怎么可能只剩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