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

    人界和天界的交雜縫隙。

    原本虛空之境是混沌與無序的地方，沒有星辰，也沒有風，本是被神明遺棄的地方，但是此刻這里卻熱鬧極了。

    林剛踏上虛空的土地，發(fā)現(xiàn)山丘上劍氣縱橫，沙石平原變成了峽谷，大地皸裂，分割無數(shù)。

    而后面越來越驚心動魄，劍刃風暴越來越密集，甚至開始出現(xiàn)了魔法的痕跡，林瞬間認出來是頂級的雷系法術和風系法術對撞。

    土地變成了焦炭，然后散成沙礫，空氣中充滿了“滋滋”的電火花。

    塞那羅殿下——

    林瞬間想到了他。

    糟了，能和塞那羅殿下打成這樣的可別是……烏利爾殿下吧。

    林記得烏利爾殿下明明答應自己在荒原上等待，他答應不再參與惡魔對人類的侵襲，同樣也答應和林放棄對人類的仇恨和毀滅的計劃。

    惡怖之王終將消失，只剩下黑天使烏利爾。

    可是……

    他會騙自己嗎？

    巨大的轟鳴聲掀起一陣陣沙塵暴，還有惡魔主君的狂笑聲和嘶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位身高三十米以上的恐怖異形邪魔。

    渾身白骨鎧甲覆蓋，遠古巨龍的死尸身軀，骨翼上面纏繞著層層瘴氣，雙眼猶如鬼火，他正是四位惡魔主君之首，黑龍王忒帝斯。

    林快速的掃了一眼他的尾巴，嗯……上次斷掉的還沒長出來。

    ……

    黑龍王揮動巨大的骨爪，每次落下，帶起的氣旋都將旁邊堅硬的巖石掃成碎片，看起來氣勢非凡。

    惡魔生物的實力其實和身材大小無關，而另外兩個惡魔主君身材就沒有他那么龐大，大概兩米左右，他們披著斗篷躲在在黑龍王的后面，漂浮在空中，身上浮起各種閃著詭異光芒的惡魔圖騰和紋路。

    以林的認知來看，這明顯是法師，就是不知道惡魔哪一類種族的分支了。

    除了水母大君算是半個法系單位，比較擅長空間系魔法之外，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惡魔主君級別的法師。

    其中一位黑袍惡魔主君伸出一根手指，瞬間以他為中心，魔法光環(huán)擴大數(shù)萬倍，連極遠處的林都差點被波及，更別提在魔法中心的那位金發(fā)六翼熾天使長閣下。

    魔法爆發(fā)。

    時間被減緩了。

    炸飛的碎石因為魔法的關系都被暫停在空中，林都感覺自己抬起手臂非常吃力。

    不妙，這個惡魔法師太強了。

    而且這個惡魔法師好像使用的并不是黑暗系天賦魔法，否則以天使這種純光明生物來說幾乎不會起作用的。

    即使這樣，天使之王塞那羅大君這種各種屬性平衡又魔法抗性極高的圣靈來說，也僅僅停滯了一秒鐘，然后各種堆砌的魔法光環(huán)瞬間崩潰，法術萎縮，變成點點熒光散落在黑暗中。

    這一秒鐘，對于惡魔主君之首的黑龍王已經(jīng)足夠，他的尾骨猛地揮動，試圖將塞那羅大君打飛在碎石沙丘里?？上П荒俏粡姶蟮奶焓怪跤脛Ω駬跸?，這種毀天滅地的力量僅僅讓他退后幾步。

    但是下一刻，又一道極其凌厲的劍光斬來，這時候林才看到原來塞那羅大君一直在和烏利爾殿下廝殺的難分難解。

    在這里都是實力頂級的大佬們，當林踏出一步的瞬間，被戰(zhàn)場上所有生物所感知。

    “看看誰來了？嘖……”黑龍王停下攻擊，用鬼火一般的眼睛危險掃視過來，另外兩位黑袍法系惡魔也停下動作。

    林瞬間感覺寒意加身，壓力倍增。

    不得不說四位惡魔主君之首的黑龍王忒帝斯實力毋庸置疑，可不是水母大君那種二貨可以相提并論的。林并沒有戰(zhàn)勝他的把握，但是覺得如果自己跑路的話，身材巨大的黑龍王也未必能抓的到他。

    塞那羅大君仿佛是聚集了天地之間唯一的光芒，他一身銀色鎧甲，發(fā)絲披散在身后，舉劍遙指對方，眼神冰冷，唯有看向林才有一點溫度。

    烏利爾殿下收回了長劍，迅速后退。和塞那羅殿下比起來，他明顯帶傷。

    俊美的臉上血跡斑斑，五官凌厲，緊緊抿著嘴唇，唯有代表墮天的金色瞳孔帶著一絲邪氣。

    林心疼他的斷翼仍然沒有恢復。

    不得不說，一打四還穩(wěn)贏，塞那羅大君真的有點牛逼啊。

    “看看這是誰來了——”黑龍王忒帝斯陛下喉嚨發(fā)出陣陣轟鳴，沙啞道：“噢～又一個塞那羅，還是說是烏利爾的小情人？”

    回應他的是塞那羅大君驚天動地的一劍，黑龍王陛下連忙扇動翅膀躲避，瞬間身后兩位黑袍惡魔大法師身上亮起魔紋圖案，惡魔瞬間消失出現(xiàn)在不遠處。

    一劍揮斬斬到虛空，空間漾起水紋。

    林看到惡魔就心煩，他往前走了幾步，加速暴沖，拔劍斬向兩個惡魔法師，可是魔法再次亮起的時候，“鐺”的一聲，仿佛砍到了空氣墻上。

    林并不氣餒，這只是試探性的交鋒。他和惡魔主君快速的評估對方的實力。

    “咦，你這家伙！”黑龍王忒帝斯陛下冷笑道：“果然是養(yǎng)不熟的狗——”

    “你以為你在幫誰？分不清立場的蠢蛋！你應該感謝我們，如果此刻我們退了你覺得烏利爾那家伙不會被他斬了嗎？”

    林瞬間停下腳步。

    惡魔主君接著道：“你這個眼神在怨恨什么？覺得我們屠殺人類，你怎么不怨你的情人烏利爾也是主使者之一？”

    “不可能！”林臉色鐵青厲聲道。

    “我們惡魔只是想要重返地面上而已，羊吃草，狼吃羊，自然循環(huán)有什么不對，再說你總不能希望你帶著背叛了神的烏利爾一起重返圣堂唱贊美詩吧，他不能，也不愿，黑天使別一廂情愿了。”

    “烏利爾他不愿意在冰原等你，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了吧——”

    “等等，你怎么知道……”林從來沒覺得惡魔主君的每一句話都鋒利如刀，刀刀致命。

    林厲聲道：“他答應過我，不再參與任何惡魔相關，黑龍王陛下，我覺得你的挑撥是沒有用的?！?/br>
    黑龍王忒帝斯展開骨翼發(fā)出哈哈哈的笑聲，聲音透出同情和嘲諷，他說：“你真可憐，你為什么不親口問問他……如果今天我們不在，大概你只能對著他的頭顱示愛了。你想要保護人類，又想保護情人，但是你只是一個什么都改變不了的可憐蟲?！?/br>
    “?。。。　?/br>
    頭顱??！

    林最擔心的事情瞬間浮現(xiàn)在腦海，他血液冷的快要凍結，轉(zhuǎn)頭看向了烏利爾殿下。

    他剛想詢問對方為什么欺騙自己在冰原處等他，這次惡魔入侵到底和他有沒有關系，但是林還沒開口詢問，前任天使長閣下捂嘴咳了一聲，從指縫里滴滴答答滲出血來。

    “烏利爾……”林臉色蒼白，緩緩走過去。

    烏利爾大君真的傷的不輕，身上血跡斑斑，他強撐著身體，一邊擦拭嘴角血跡，一邊低聲道：“林，你是否信我？”

    “是——”

    林瞬間心柔軟了，趕緊捧住他的臉不敢再問任何可怕的問題，他并不想知道答案。

    既然烏利爾殿下讓他相信他，那么林就相信，哪怕再撞墻一百次他也不肯回頭。

    旁邊幾個惡魔主君看不得這種膩膩歪歪，他們失去了烏利爾這把可以擋住塞那羅殿下的利劍，瞬間有些憤怒道：“還等什么？！如果今天不殺了塞那羅那家伙，你以為他就會放過你？！他可是光明神麾下的裁決天使長??！”

    塞那羅大君俊美的容顏如同神明，他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三位惡魔主君，那位黑龍王忒帝斯陛下就忍不住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但是他察覺后，又惱羞成怒的展開骨翼俯沖下來。

    三位惡魔主君還打不過一個天使？！不可能??！

    瞬間虛空里再次爆發(fā)混戰(zhàn)，各種頂級魔法和雷暴接踵而至，沒有烏利爾大君在前面充當劍鋒，黑龍王忒帝斯陛下的確不敢和塞那羅大君硬碰硬。

    那把有神銘文的“裁決”之劍鋒利的可怕，簡直無物不斬。

    林抱著烏利爾殿下，親了親他的額頭，低聲道：“還疼不疼，我看你身上都是血?！?/br>
    “不?！焙诎l(fā)天使長回復道：“其實我的確騙了你，我沒想到你會回來，我辜負了你的期待……”

    “別……別說了……”

    林勉強笑道：“我們先離開這里好不好……我其實有點餓了，是不是挺難以置信的，我剛剛在人界看到莊稼和田地，我突然想吃烤玉米，不知道烤玉米你有沒有吃過……那個味道很甜不過我想你應該會……”

    回答他的是一個充滿了血腥味的吻。

    “林……”

    烏利爾大君平靜道：“其實從成為天使長的那一天起，我的生命中就充滿了枷鎖和無可奈何……”

    “而和你的相遇，是上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我從未如此感激過命運的奇跡，然而……美好的東西總會轉(zhuǎn)瞬即逝，即使再短暫相遇和別離，見你的第一眼，也會讓我隔著千年時光愛上你……

    “但是，我只能陪你到這里了，不要悲傷……林，我和他注定要有一戰(zhàn)……你也看到了，其實我并不是他的對手……別哭，我的小林公主……”

    烏利爾大君停住了。

    他也忍不住捂住胸口，林的啜泣聲讓那里傳來陣陣鈍痛。

    林死死的抱著他，他又怎么看不出來塞那羅大君身負神命，雙劍碰撞必將有一死戰(zhàn)，是的，如果是塞那羅殿下的劍，恐怕真的無人能夠阻攔。

    他想帶著烏利爾大君離開這里，但是高傲如兩位天使長殿下，他們兩個人其實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到了光輝天使長捂著脖頸瀕死的畫面，林死死的捏起拳頭，將臉埋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周圍幾個惡魔打的地動山搖，各種劍與魔法的碰撞在身邊響起，林都視若不見。攻擊聲越來越小，以一位戰(zhàn)死，黑龍王和另外一個穿著斗篷的惡魔主君戰(zhàn)敗為結束。

    旁邊響起了腳步聲。

    一步，一步。

    鞋跟踩在沙礫中發(fā)出了細微的響聲，林沒有抬頭。

    塞那羅大君發(fā)絲散落在身后，白色長袍上點點血跡皆是惡魔所留，金發(fā)銀甲，俊美的不可方物，整個人如同晨曦一般熠熠生輝。

    長劍被他提在手里，劍尖仍然在滴血。

    ……

    林緩緩起身。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他低聲道：“殿下，懇求您……”

    對方的腳步一頓，然后繼續(xù)向前。

    “殿下，求求您……”這是林第一次有些崩潰的懇求別人。

    如果是他之前曾經(jīng)仗著穿著天使的殼子懟天懟地，自大的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現(xiàn)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也不是塞那羅大君的對手。

    無力感包圍了他，同樣都是天使，力量差距竟然這么大么。

    越來越近，林見見看清了對方。

    塞那羅殿下俊美的臉上更多的是一片空白。

    林手有些顫抖，他用盡力氣舉起劍，曾經(jīng)的佩劍仿佛重如千斤。用劍尖指著對方，林喃喃自語道：“殿下……我……我很抱歉……”

    烏利爾大君冷聲道：“林，讓開，這里不需要你?！?/br>
    可是擋在身前的男人仿佛下定了決心，握劍的手更加穩(wěn)了一些。

    可是預想的戰(zhàn)斗并沒有來，塞那羅殿下停下腳步，溫聲問道：“林……這是你的心意嗎？看來，我真的太遲了……”

    “……”

    請不要……這樣看著他。

    林回憶起和他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無論是教他練劍，還是為他念書……林更希望聽到他的責備，怒斥，或者什么都好……或者死在他的劍下。

    請不要再用這種目光看著他……

    就仿佛，他們真的曾經(jīng)……相愛過。

    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多想，塞那羅殿下將劍收回劍鞘，道：

    “你們走吧?！?/br>
    ……

    ……

    你們走吧。

    這句話是絕不可能出自于裁決天使長之口的。

    此時連烏利爾殿下也忍不住露出詫異的神情，因為塞那羅殿下身為裁決天使之王，是不可能自作主張放過劍下的叛神者。

    林死死捏著手指試探的帶著烏利爾一起離開，塞那羅大君站在原地，并沒有阻攔。

    ……

    身后的目光如同溫柔的月光。

    美麗星辰在月湖上漾起漣漪，目光繾綣又深邃。

    林強迫自己硬起心腸，塞那羅大君是光明神最寵愛的天使，即使違背神命應該也不會被處死……現(xiàn)在此時擔心對方，還不如想想自己……

    ……

    不知道為什么，林突然想起來傳說中希臘神話里的俄耳甫斯痛失愛人，歷盡千辛萬苦去冥界試圖挽回一切，臨走的時候冥后叮囑他千萬不要回頭。

    當時林還是人類時候?qū)@種劇情嗤笑不已，多么簡單點事情為什么不牢記在心，一切等返回地面再互訴相思，為什么不呢？

    俊美的天使之王站在遠處，站在千年的歲月中靜靜的看著他。

    想到這里，林忍不住回頭——

    再看他最后一眼。

    好像心底有什么東西碎裂無數(shù)。

    突然。

    萬丈霞光，時間凍結，混亂無序的虛空上方已經(jīng)被灼燒出一個大洞。

    塞那羅大君痛苦的捂住胸口，從身軀的每一寸透出無窮無盡的神力，他雙眼如同烈日一般，圣光將整個虛空照耀仿佛白晝。

    林思維幾秒鐘近乎空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被散溢的力量壓在地上，雙眼灼痛，淚光帶血，伏跪在沙礫中喘不過氣。

    磅礴恢宏的彩霞縈繞四周，潔白的云霧騰空而起，圣詩與圣歌響徹天地。

    神降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