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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花語木在線閱讀 - 十九_糾纏

十九_糾纏

    前方,立著一座長長的階梯,兩旁種植樹木,階梯盡頭是一道紅泥墻,開了三處拱門。屋檐下,掛著一塊匾額,上書:玉陽觀。

    明鏡帶著他走過前院,左彎右拐,進入一小院落,推開其中一扇門,「這便是你的房間,你離開後,便一直維持原樣,無人入住,物什應(yīng)當都還是在的?!?/br>
    「多謝師姐?!?/br>
    沈異生好奇的四處查看,因主人久未歸來,桌椅上都浮了一層灰。墻邊安有一個書架,上頭整齊的排列著好幾本書,仔細看去,大部分都是醫(yī)書。

    架子下方還有對開門的小柜子,正對面則是一個櫥柜,大約是用來放衣物和法器。

    「被褥已經(jīng)收起來了,你將床板擦拭過後,再問外面的小道童領(lǐng)取一概用品。」明鏡打量了他幾眼,露出懷念的笑容:「就同你剛進道觀里一般,道袍、寢具、各種生活必需品,都領(lǐng)取一份?!?/br>
    沈異生也笑了:「好的?!?/br>
    「晚點再收拾吧,先同我一道去見師父?!?/br>
    路上,明鏡特地提點了他幾句,「師父的名號是青羽真人,雖然我曾說不要在師父面前提起大師兄……也就是明淵,但那并非是會惹他發(fā)怒,而是師父會很傷心?!?/br>
    沈異生奇道:「他可是做了什麼?我聽東蒙道長提過幾句,師兄叛出師門已久,卻不知是何故。」

    明鏡停下腳步,「明淵俗姓為袁,是山腳下鎮(zhèn)子里一農(nóng)家之子,師父見他有緣,於是收為弟子,悉心教養(yǎng)。」

    她看著沈異生,似乎又看到了那日,陽光正盛,把她的臉頰曬的紅撲撲的。明淵在房里收拾行囊,她就在外頭等著,坐在門檻上,雙手放在膝頭,聽鳴蜩嘒嘒。

    「本門子弟若自認學(xué)有所成,經(jīng)師父同意後,便可獨自下山歷練,毋須長輩陪同,明淵早了我四年入門,也比我早四年出山。就在他離觀約莫三年,有弟子飛鴿傳書,說祈縣有妖物食人精氣,為非作歹,可那狐妖妖力強大,已有數(shù)人被傷。師父便備好法器,下山除妖,縱然那妖修為確實高深,可依舊不是師父的對手。就在師父即將收伏她的瞬間,明淵卻忽然從後頭出現(xiàn),猝不及防給了師父一劍?!?/br>
    「他是為了救那狐妖麼?」

    沈異生不免將他同自己比較,隨即哂然:是魔怔了,這狐妖會被追殺至此,是因為做了惡事,沈惑弦雖是花妖,卻從不主動傷人,他們立場從初始便完全不同。

    「應(yīng)當是吧,」明鏡低聲道:「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傷了師父後就逃走了,至此音訊全無?!?/br>
    「明鏡?!?/br>
    前方小路,緩緩走來一人影。

    那人一襲青色道袍,年過半百,鬢發(fā)卻依舊是黑的,目光炯炯,面上和譪可親?!笌煾负??!姑麋R恭敬道,老者微微頷首,隨即看向他。

    「異生,你回來了?!?/br>
    他愣愣的站著,脫口而出:「師父!」這一句,他喊得無比自然,禁不住就往前走了幾步。青羽真人拉起他的手,查看了一番,又皺起眉頭,點了點他身上幾處,都是木質(zhì)化的地方。

    過一會,他長吁一口氣,搖搖頭,露出笑容:「你這孩子,唉……」

    「師父──」

    不知為何,淚水竟落了下來,沈異生一邊舉起衣袖拭淚,一邊拉著青羽真人的手不放。

    「從今日開始,你便隨我修行,住進碧山小筑中,不可任意出山。可記住了?」

    這下不只沈異生,就連明鏡也愣住,「師父,為什麼?」沈異生念頭轉(zhuǎn)得飛快,第一反應(yīng)便是他違背了戒律,需受道觀懲處。

    至於責(zé)罰原由,倒不是想不到,而是太多了。

    青羽真人卻說:「木枝做殼,能長久不腐,卻會削減壽命。你rou身所有重要臟器皆不復(fù)存在,是由木枝所化,若是長住於此山中,屏絕塵世污濁之氣,淡薄七情六慾,或者可再續(xù)十數(shù)年。」他眼中盡是悲憫:「否則,不出五年,被強制禁錮在這副軀殼上的三魂七魄,都要散去。」

    沈異生睜大眼睛,萬沒料到竟是這般,就連明鏡也喃喃自語:「怎麼會……」

    「傀儡術(shù)本就違背陰陽生死之道,若真一點壞處皆無,我等豈非找到長生之法?」

    沈異生默然。

    片刻後,他道:

    「師父,我與一花妖素有約定,可否容弟子將此事了結(jié)?」怕師父誤會,沈異生又說:「弟子也愿能多活些時日,待說明白後,便立刻隨師父閉關(guān)?!?/br>
    青羽真人望著他,輕嘆了口氣,「你去罷,本也不差上這幾日。先入我屋中,我替你清虛靜氣,明鏡也一道過來?!?/br>
    酉時剛至,外頭日影西斜,庭院里,一叢叢木槿隨風(fēng)搖著花瓣。麻雀在墻頭枝椏上來回跳躍,發(fā)出嘰嘰喳喳聲,又落至地面,啄著淘米後剩下的米粒。

    二樓盡頭數(shù)來第三個房間,小二輕敲了門,「爺,送晚飯了?!?/br>
    里頭的客人應(yīng)了一聲,「放地上吧。」

    「好哩?!顾淹斜P放下,心里嘀咕,這人從昨日入住後,就再沒有出過房,也不知道在里頭做什麼,該不是在干些不好的勾當……他想起前些時日聽聞的殺人事件,把自己嚇得抖了一抖。

    「張大富?去哪了?」

    樓下有人叫喚,他連忙應(yīng)道,快步下樓?!竵砹藖砹耍 ?/br>
    沈惑弦半臥在榻上,聽得外頭腳步聲遠去,才慢悠悠的打開門,把托盤放到桌上。

    他是花妖,不需飲食,這點粗茶淡飯更是瞧不上,但同沈異生在一起久了,竟是習(xí)慣了人類作派,一日三餐,到點了不象徵性的吃上一些,就會覺得哪處奇怪。更何況,他足有三年未曾吸食精氣,胃里放些東西,至少能欺騙自己,稍稍緩解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強烈饑餓感。

    異生……他低聲喚著。仰躺在床上,散著衣襟,一頭烏黑長發(fā)鋪散在被褥上。過了一會,慢慢的轉(zhuǎn)過身,抱住一件洗得發(fā)白的中衣,將臉埋了進去,鼻翼翕動,嗅著上頭的氣味。

    分別時,異生答應(yīng)他,盡了應(yīng)盡的禮數(shù),同師長拜別後,就會立即下山。然後他們要共游大江南北,要回瑜縣看花燈游街──

    可他真會回來麼?

    若是拉著他的手同他保證的那一個,沈惑弦是相信的。進了道觀後,有師父、師姐、師兄弟,有那麼多愛他的人,沈異生還舍得走嗎?

    他想起途中前來迎接的道士們,一個個的親近關(guān)心都不似作偽,那一瞬間,他很高興,至少在他未曾參與的那十年,異生過得很好……總歸有人真心相待。仔細想來也是,除非有意刁難,否則以青年的性格和樣貌,很難不討人喜歡。

    可也是同一時刻,他看著沈異生面上的表情從訝異到喜悅,幾乎是立刻,就同他們鬧成一片,他站在後頭,眼眶忽地泛酸。

    這是嫉妒。

    他嫉妒他們不論在異生失憶前或失憶後,都能擁有沈異生真心的笑容。而他已經(jīng)沒機會了,他醒悟得太晚,早已將沈異生的愛意消磨得乾乾凈凈,沈惑弦自欺欺人的閉上眼睛,每每一想到對方厭惡至極的神情,甚至連對他的碰觸也惡心反胃,他就心痛如絞。

    他弓起背,蜷縮著雙腿,一只手伸入褻褲,跨過yinnang,探入後方,想像著是沈異生的陽物,在那里頭來回搗弄侵犯。

    只是自己的指頭罷了,不是哪個男人的yinjing,也沒有精氣進入體內(nèi),沈惑弦卻止不住的激動起來……光是想到對方的臉泛著薄紅,一雙眼睛乍似繁星,只倒映著他的身影,就呻吟著射了滿手白濁。

    房里當即散開了淡淡的花香氣味,沈惑弦下了床,拿塊布將手草草拭凈。半晌,自嘲般的笑了起來……真真是癡心妄想。

    剛救起沈異生時,這塊木頭拼接的人身有呼吸有心跳,卻怎麼樣也醒不過來。於是他便每日每日的替青年翻身搓澡,怕他生了褥瘡,隔一炷香就會翻上一遍。洗澡時更是仔細,從發(fā)絲到腳趾,全都清理得乾凈,自然也包括了那處。

    初時,驚懼、恐慌與心痛占據(jù)了他所有情緒,無心多想。一日十二時辰,除卻給異生買米熬粥,不得不離開外,他都將這人抱在懷中,親吻著他完好的部位,不動時,正像極了兩株共生的草木。

    而到後頭,每當他擦拭過那根軟軟垂著的性器,卻生起了一股渴望,滿心滿眼的渴望著讓對方插進來……無關(guān)情愛風(fēng)月,他只是想被沈異生占有,想用最直白的聯(lián)系,占有沈異生。

    然而直到沈異生醒過來,他都沒有附諸行動……他已經(jīng)讓沈異生傷心難過那麼多回,無法恬不知恥的再多做上一件會讓沈異生不快的事。

    樓道處,傳來一連串腳步聲,踢踢躂躂,將木板踩得嘎吱作響,男女老少,各種不同的音調(diào)交織成片。夜幕悄然而至,家家戶戶點起了燭火,貧窮些的,便都早早睡了。

    沈惑弦坐到桌前,一口口將冷掉的菜肴吃了。今日也沒來……他怔怔的看著窗外,竟是從未感到如此孤寂過。

    自他開得靈智起,便一直是獨自一妖,等修得人形,夜夜笙歌,被翻紅浪,入幕之賓來來往往,偶爾帳中空蕩,清靜下來時,卻也不曾有過這般感受。

    遇到沈異生前,人類只分男女,更統(tǒng)一的歸類,便都是他吸取精氣的糧食。他從不在乎他們的姓名身分,遑論談及其他。

    沈異生卻不一樣,就像有一根線,將他的情緒好壞、心思如何牢牢嵌在他的心上。也因此,在沈異生頭也不回的離開時,他不敢同以往一般,嘻鬧著靠上前去。思來想去後,只得故技重施,安靜的坐在醫(yī)館外的臺階上,望著柜臺處忙碌的人影。

    只是這回,沈異生再沒有出來過,接連數(shù)日都睡在醫(yī)館。即便街上行人也覺得他怪異,看著沈惑弦端坐那處竊竊私語,沈異生卻只作不見。偶然,他見四下無人,沈異生正垂著頭解開藥包,便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想同異生說話,他一靠近,對方扭頭進了內(nèi)室,換另一個人出來看顧柜臺。

    沈惑弦於是求著江秉,他紅著眼眶,神色哀戚,江秉猶豫了下,掀了簾子進屋。

    片刻後,走出來,朝他搖搖頭,「他不見你?!褂终f:「對不住啊,雖然我不曉得你們兄弟倆出了什麼事……可小沈年紀雖小,卻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他既決意如此,我做為一外人,實是不應(yīng)摻合?!?/br>
    一句話便將他所有希望通通打散,沈惑弦垂著頭,半晌道:「是我的錯?!?/br>
    又過了一段時日,終於盼得了一個機會──沈異生欲送藥到王家大宅。

    他打起精神,等對方一離開醫(yī)館,走出數(shù)十丈外,急急上前捉住了沈異生的手?!府惄ぉぁ乖掃€沒說完,就被猛地甩開,沈異生沖到一戶人家引著雨水的水盆邊,拼命清洗著手,直把手背洗得發(fā)紅。

    「異生……」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想跟過去,「不要過來?!股虍惿f。

    他的聲音原先是少年獨有的清澈,如今卻有些嘶啞,像是被逼急了的野獸。沈惑弦見他扶著墻站起身,身形似有些不穩(wěn),腳步虛浮,下意識的就攬住了他的肩膀──

    這回被更大力的撞開,沈異生蹲在地上,緊皺著眉頭,強烈的惡心感讓他胃中翻攪,不得不捂嘴乾嘔。

    就算再蠢笨,也該知道了對方的意思,沈惑弦慢慢得往後退。察覺到他的動作,沈異生長吁一口氣,似乎舒服了一些,再次扶著墻起身,快步走了。

    他背著藥袋,挺直脊梁,目光直視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沈惑弦一眼。

    沈惑弦是流著淚醒來的。

    雖是往事,但夢中沈異生冷淡的模樣,卻是令他心下惶惶不安。離約定的三日尚有半天,沈惑弦決定不再等,主動上道觀尋人。

    妖物擅入清修之地,估計還是頭一遭,被假道士鞭笞過的地方還隱隱殘留著痛意,若是玉陽關(guān)的道人愿意讓他進去,再被鞭打一頓卻也沒什麼,就怕嫉惡如仇者,當場將他設(shè)陣伏誅。沈惑弦咬咬牙,一邊穿戴衣物,一邊思索著對策。

    門忽然被敲響了。

    他停下束發(fā)的手,快步過去開門,待看清外頭穿著粗布麻衣、頭上綁著塊巾子的人時,一腔喜悅之情登時消散無蹤。

    張大富看著這年輕男子臉色如同翻書一般說變就變,周圍氣氛冷得幾乎要掉冰渣子,也是嚇了一跳。

    他連忙將手上的東西遞過去,「這個、這是一位道爺讓俺送上來的?!?/br>
    看沈惑弦接過,張大富轉(zhuǎn)身想跑,哪知有人跑得比他更快,一道風(fēng)從他身旁掠過,他晃了晃眼,就看到那男子已經(jīng)在樓下。

    張大富下去時,他已經(jīng)巡視過一圈,又到了大堂外仔細瞧了幾眼?;仡^看到那小二,沈惑弦抓住他,「那位道爺還在嗎?」

    「啊?」張大富愣了愣,「這個……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吧?他大清早就來送得信,囑咐俺過日中天後,才交給你。這算算,也有個把時辰了?!?/br>
    沈惑弦松開手,慢慢的展開那封信,心臟跳得快極。上頭只有一行字,墨筆乾涸,他認得字跡,正是當初握著沈異生小小的手,一筆一畫的教習(xí)。

    ──此生愛恨已了,望來世再不相識。

    短短一句話,他卻像不識字意般,反覆讀了好幾遍,腦子卻越來越混亂。他深吸一口氣,拳頭抵在心窩,緩了些許後,欲待再看,信箋上,卻暈開了一圈圈濕跡。

    不顧他人異樣的眼光,沈惑弦走出店外,一路直行至碎石小路。他看著遠方山巒疊翠,云霧繚繞,中央立著幾許紅色,恍惚的想著,偷來的時光,終究已經(jīng)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