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都知道，秦四爺是從來不抽煙的。

    他家里是從清末走過來的大家庭，祖上也留下了些不堪的習慣，秦家老太爺?shù)母绺鐝那熬褪浅榇鬅煶槌龅牟「樱砟赀^得生不如死。因此老太爺從小就嚴格管教自家孩子，連旱煙都不準抽。

    但眾人不知道的是，秦玉龍早年還在鄭嚴的大院里學過幾出戲，唱戲是不能干毀嗓子的事的，那時候教秦玉龍的師傅嚴格，留下來的習慣也就保持了許多年。

    在秦玉龍的記憶中，只有在鄭嚴的辦公室聞過那股嗆鼻的氣味，辛辣的青煙，沾染上人的指尖和嘴唇就不愿再離開。

    自從離開了鄭嚴的大院，秦玉龍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聞過煙草被點燃的氣味了。

    黑暗中，他捻起指尖的火柴，小小的火苗“次啦”一聲，便使得煙葉蜷曲發(fā)熱了起來，青灰色的煙霧升騰而起。

    他試著吸了一口，竟然奇異地沒有咳嗽，那股子氣味就像是他靈魂所缺少的碎片一樣，理所當然地被拼補了進去，連縫隙都沒有留下。

    熟悉的味道里，他的心底突兀浮現(xiàn)出鄭嚴的臉。

    已經(jīng)過了許多年了，但那張實在稱不上難看的臉卻清晰得令秦玉龍感到厭惡。

    他滅去香煙，揮揮手，想要擺脫那個熟悉而可怕的影子。但那影子就像是無孔不入的煙味一樣，已經(jīng)將他的嘴唇和指尖浸染。

    月色如水，不遠處鞭子抽打的聲音中，秦玉龍無力地倚在游廊精致的欄桿上，本就不算清醒的頭顱像是坐上了一艘岌岌可危的海船，而今晚夾雜著哀嚎的風大得快要將它掀翻。

    他掖了掖袍子柔軟的角，想著，到底要怎么做呢。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去救贖、寬恕和愛，他認為那是傳教士的妄言。

    百年茶商秦家的四少爺，從出生就是要成為一個商人的。不管是買賣自己，還是買賣他人。這是老太爺和鄭嚴教給他的所有東西。

    因此，一旦牽扯到仇恨和感情的漩渦席卷了秦玉龍，他便失去了理性和思考的力量。

    這樣一個充斥著疼痛、茫然和羞辱的夜晚，秦玉龍比曾經(jīng)的每一刻都要痛恨鄭嚴，痛恨自己的父親。

    他現(xiàn)在無比確定，秦衍就是那個男人留下的種。

    而說到底，父親又是什么，秦玉龍甚至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算不算秦衍的父親。

    他這樣胡亂地思考著，沉靜的夜里，他竟然趴在游廊上昏昏地睡著了。

    次日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明亮的日光反射在還未融化的雪地上，潔白的光線看著卻透著股冰冷。

    秦玉龍惺忪地睜開眼，起身觸碰到一個柔軟的物體，他掀開被子，露出了蜷縮成一團睡覺的秦衍。

    秦衍確乎是在熟睡，連眼角眉梢都透著股稚氣。

    秦玉龍就這么安靜地端詳他，連驚訝的情緒都不會再升起了。

    他不知道秦衍到底想做什么，于是只能默默地幫秦衍掖上被子。他或許有過隱秘的猜想，但從未想過事實真的是這個樣子。而這樣的事實，是他所無法接受的。

    秦玉龍坐在床邊看了許久賬本，久久不褪的嚴寒使得他的腿腳一日比一日差了，他只能坐在溫暖的室內，才能做一些曾經(jīng)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他聚精會神的某一刻，一陣輕淺的呼吸在他的脖子后面出現(xiàn)，掃過他裸露的耳垂，和后頸上輕淺的疤痕。

    “阿爹，你怎么搞的，渾身是傷?！蹦巧硢〉穆曇粼缇筒凰仆盏恼Z氣，使得秦玉龍愣了好一陣子才習慣。

    秦衍就趴在他身后，兩只手沒規(guī)沒矩地搭在他的雙肩上，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旁，秦玉龍渾身都有些僵硬。

    他想要轉過身，但額頭卻碰到了秦衍的額角，感覺到了那異常的溫度。

    秦玉龍立刻皺起了眉：“你好像發(fā)熱了?！?/br>
    “嗯?！鼻匮苡袣鉄o力地應了一聲，整個人都掛在秦玉龍身上。

    “你沒有什么要問的嗎？”秦衍停頓了一會，又問。他現(xiàn)在呼吸很沉重，連說話都變慢了。

    秦玉龍搖搖頭，“受罰了就好好養(yǎng)傷?！?/br>
    秦衍裸露的后背處，交錯著的紗布包裹下透著鮮紅的血色。

    他滑落下去，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瞳仁死死盯著秦玉龍，“你當我是小孩子打鬧?！?/br>
    秦玉龍不為所動，仍然翻閱賬本，紙張沙沙的聲響在安靜的室內回蕩。

    見秦玉龍無動于衷，秦衍笑了。

    他笑起來嘴角有兩顆犬齒，尖尖的，很可愛，卻叫人心中不安。

    “阿爹，其實昨晚我是要走的，”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惡靈緩慢的低語，“但是我想著，你那么喜歡我，我就再多陪你一晚，結果不小心被你抓到了?！?/br>
    秦玉龍聞言，皺起眉，有些疑惑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喜歡你？”

    停了一會，秦玉龍又補充：“你的父親是個強jian犯，一個人渣。”

    語言刺傷他人的快感中，秦玉龍感覺眼前的畫面都放慢了。他看到眼前秦衍的笑容生生地僵硬了一瞬，隨即便被一股大力給扯了過去。

    天旋地轉之間，他被按在柔軟的被褥里，而秦衍灼熱帶著血腥氣的吻卻不容置疑地落下，電光火石之間，秦玉龍想掙脫，卻根本抵抗不了秦衍那大得變態(tài)的力道。他甚至連呼救都喊不出口。

    秦衍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和剛剛的無力判若兩人，像是個癲狂的野獸，要把秦玉龍給活活撕碎。

    他身上那薄薄的幾件衣服在秦衍手中連半秒鐘都沒有堅持下來，就變成了一片片絲綢的碎片飄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