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沈馳在進(jìn)入這間臥室，看到床上之人懷里那只玩具熊的一瞬間，就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楚裴年就是他的楚年，所以他想都沒想地就開口喚道：“楚年，我才是……”

    楚年？他在叫自己楚年??！……是啊！自己怎么忘記了，自己原本是叫楚年的??！似乎也只有他還記得自己原本這個名字了吧！不過好奇怪，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他從來都沒這樣叫過自己，還有那只玩具熊，他又是從哪里抱來的呢？

    更重要的是，他說他才是，他才是什么？怎么辦！自己分明還想再聽他說幾句話的??！自己分明還想守在他身邊的??！

    可怎么辦？自己的生命……真的已經(jīng)到盡頭了?。∵@次是真的到盡頭了?。?/br>
    自己真的……不想離開他??！即使無法相守，自己也不想就這樣與他陰陽相隔啊！不要！真的不要！

    可這下子，真的到了最后了啊！

    罷了，就這樣吧！自己已經(jīng)再也無法去愛了，只求他在沒有自己的以后……能幸福吧！

    是啊，他有他愛的鄭熙，他有他愛的事業(yè)，他將會擁有他想要的一切，今后即使沒有自己，他也會幸福吧！他也會很幸福吧！

    至少他是幸福的不是嗎？

    都說，相愛不一定要相守，有時候放棄也是一種美。

    或許真的是這樣呢！

    如果可以，我只想要一杯清水，一片面包，一枝石楠花。而我的愿望一直都好簡單，我希望水是你倒的，面包是你切的，花是你送的。

    只是……

    床上的楚裴年依舊是笑著，只是他那雙眼睛……終于還是閉上了，閉上眼的一瞬間，分明又是兩滴清淚緩緩滑落，沒人知道他在為什么而流淚，但他的這兩滴淚，卻成了他這年輕生命最后的絕唱。

    楚裴年死了。

    只是他在死前，并沒有聽到沈馳接下去說的那句：‘8年前的沈驍?！?/br>
    是啊，沈馳想要告訴楚裴年，他才是那個8年前的沈驍，可遺憾的是，楚裴年就連聽完沈馳最后這句話的時間都沒了，之后的這6個字，被淹沒在了歲月的長河，半點(diǎn)沒在楚裴年的記憶里留下痕跡。

    楚裴年的生命終是耗盡了，他再也無法聽到，再也無法看到，再也無法感受到這個真正意義上原本那個沈驍?shù)拇嬖诹恕?/br>
    沒幾息的工夫，這間房中就爆發(fā)出了接連兩聲痛呼，那般凄厲、那般撕心裂肺……

    等在樓下的韓林早已坐在門口哭得泣不成聲，他甚至不敢去看楚裴年死前的模樣，他不用猜都知道楚裴年一定是笑著死去的，是啊，即使有再多苦、再多痛，楚裴年都是笑著的，似乎沒有什么能真正打倒他。

    可當(dāng)真是這樣嗎？他分明是那樣企盼一份甜蜜的愛，他分明只是想要一段最簡單的愛啊！但即使到死，他都……！

    “楚裴年！你給我醒醒！你給我醒過來?。〕崮辏。?！”沈驍像是瘋了一般地在房中呼喝著，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將楚裴年的魂給叫回來，可即使這樣，他依舊不敢去觸碰楚裴年的身軀，他擔(dān)心他只要稍稍一碰，楚裴年這具軀體就會壞掉。

    可無論他怎么樣喊怎樣喝，床上的楚裴年都是紋絲不動，他的嘴角依舊是微微上揚(yáng)，只是那溫度……卻是在漸漸退卻。

    沈驍慌亂不已，前所未有的慌亂！或者說他在看到自己哥哥抱著與楚裴年懷里那只玩具熊一樣的布偶時，他的心里就慌亂得不像話。

    而當(dāng)他聽到自己哥哥說他才是8年前的那個沈驍時，沈驍才恍然意識到，為什么最初自己見到楚裴年時，他總是要跟自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又是公演，又是門票，是啊，自己哥哥一向喜歡彈琴，也一向喜歡參加公演，是啊，自己哥哥！自己哥哥？

    等等！所以這么說的話……楚裴年一直愛的，根本是自己哥哥！根本是自己哥哥?。?/br>
    那這么說的話，豈不是說，自己才是那個鳩占鵲巢之人？是自己占有了本該屬于哥哥的位置，是自己享受了楚裴年本該給自己哥哥的溫柔！

    那份溫柔分明是那樣純粹，那樣……美好，可自己卻……生生踐踏了去……！

    沈驍不敢再想下去了，不不不，楚裴年愛的人分明是自己，他每每看到自己時，眼中都是那樣的迷戀，他分明愛的就是自己！他分明……！

    一旁的沈馳，雙眼猩紅，他看著楚裴年到死都抱在懷里的玩具熊，忍不住放聲痛哭，他懷里抱著那只玩具熊，跪在楚裴年的床邊，久久地痛哭。自己究竟是錯過了怎樣一個美好的人兒，而他……又究竟是經(jīng)受了怎樣的折磨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沈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這般痛哭，真的是第一次，原本父母離婚之時，哥哥都不曾哭過，可如今，他卻是哭得這樣悲痛，沈驍心里越發(fā)地不安，所以說當(dāng)真是楚裴年認(rèn)錯了人吧，自己當(dāng)真是那個……替代品吧！

    自以為可以隨意揮霍的愛情，到頭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可自己……！

    約莫又過了大半個小時，有三個律師到了這里，一起進(jìn)來的，自然還有韓林。

    律師看著床上早已閉眼的楚裴年，看著屋里兩個面色極差的男人，忍不住開口問：“你們……誰是沈驍？”

    畢竟這二人長得一模一樣，很難輕易區(qū)分出誰是誰。

    沈驍開口道：“怎么了？”

    “是這樣的，楚總有留下遺囑?！?/br>
    一聽到有遺囑，沈驍忍不住追問，“什么遺囑？”

    “楚總的遺囑只有三條，第一條是，請把楚家財團(tuán)所有屬于我的股份都轉(zhuǎn)移到沈驍名下，我希望他的事業(yè)能如他所愿?！?/br>
    聽到這第一條，沈驍?shù)臏I水就是滾滾而落，楚裴年他竟是……竟是將所有屬于他的，都給了自己？

    “第二條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下葬那天，能再聽沈驍彈一曲”

    這一條遺囑一出口，那邊的沈馳身體僵硬，這邊的沈驍……徹底被打入了谷底，是啊！當(dāng)真是他認(rèn)錯了呢！自己當(dāng)真是鳩占鵲巢了呢！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楚裴年愛的人，分明是自己哥哥啊！畢竟自己……分明就不會彈鋼琴，自己甚至從來就沒有碰過鋼琴。

    “第三條是，沒有我的以后，希望沈驍能兒女繞膝，喜樂常伴，一世太平?！?/br>
    三條遺囑，句句不離沈驍。

    撲通一聲，沈驍跪倒在地，他對著床上的楚裴年大聲喊道：“楚裴年，你給我回來！我不要一世太平，我要你??！我要你??！”

    是啊，沈驍覺得，他其實是愛楚裴年的，他真的是愛楚裴年的！不然為什么此刻心里會這樣痛，為什么知道楚裴年是愛錯了人了，心里會嫉妒得發(fā)瘋，自己是沈驍，自己一直都是沈驍，自己才是楚裴年愛著的沈驍?。?/br>
    “股權(quán)轉(zhuǎn)讓會在一個月內(nèi)與你交接，到時候，我們會再與你聯(lián)系?！蹦窃鹃_口的律師又道。

    可沈驍此刻，除了跪在楚裴年床邊哭，什么都不想去理會了，他覺得……他好像弄丟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一旁的韓林看著這兩兄弟都跪在楚裴年床邊，都是痛哭的模樣，心口又是一陣的酸澀，他覺得他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打從看到沈馳抱著那只玩具熊出現(xiàn)在楚家別墅中時，打從那律師說出楚裴年的第二條遺囑時，他覺得他就懂了楚裴年的心思。

    所以那首曲子，為的是沈馳；那場公演，為的是沈馳；就連那個玩具熊，為的也是沈馳。楚裴年付出的這所有的一切，分明都該是給沈馳的啊！

    可或許到死……楚總也不知道這件事吧！畢竟韓林不知道楚裴年究竟有沒有看到沈馳，更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與沈馳說話。

    但若是楚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愛錯了人的話……韓林有些不敢想，心口又是一陣陣的澀痛，好難過！真的好難過，楚總就這樣離開了??！

    重重嘆了一口氣，韓林還是離開了，將這里交給了這兩個兄弟。

    這一晚，楚裴年的房里燈光一直未滅，這兩兄弟就這樣守在楚裴年的床前。

    沈驍沒再發(fā)瘋，他只是看著楚裴年默默地流淚，他覺得他的心……是徹底碎了，真的是碎成了千萬片、萬萬片，碎成了粉、碎成了渣……！

    他好痛！他一次次地回想著楚裴年曾給他的溫柔，那每一個溫柔的笑、每一句溫柔的軟語、每一次溫柔的默默支持。他都懂，他真的都懂！只是往日的他，魔怔般的只想要逃離他，甚至厭惡他、欺辱他……

    再一想到那些個溫柔，原本都該是屬于哥哥的，沈驍更是難過得發(fā)瘋，楚裴年是愛自己的才對，他怎么可以愛自己的哥哥！這些年分明是自己陪在他身邊啊！

    第二日一早，鄭熙匆匆趕來，他看到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楚裴年后，愣了愣了，接著語氣有些責(zé)備地道：“沈驍，你怎么還在這里?。〗裉焓窃蹅兘Y(jié)婚的日子你忘了嗎？你……”

    眼神有些恍惚的沈驍，在聽到鄭熙的話后，神情陡然一滯，下一刻，他卻是怒聲道：“給我滾遠(yuǎn)點(diǎn)！”

    “沈驍，可咱們的婚禮……！”鄭熙一臉的不可置信，他不知道沈驍是怎么回事，或者說他也不知道楚裴年已經(jīng)死的事，他甚至都還來不及責(zé)備沈驍為什么要在楚裴年這里守著。

    “去你媽的婚禮！給我滾遠(yuǎn)點(diǎn)！我不想再說第三遍！”沈驍怒聲道，此刻再見到鄭熙，卻讓他沒來由地覺得厭惡，若不是為了這個家伙，自己怎么會一直對楚裴年那樣差，可這個家伙有什么？他哪里有一點(diǎn)能比得過楚裴年？

    當(dāng)他沈驍不知道當(dāng)年鄭熙離開是因為主動拿了楚裴年的錢嗎？當(dāng)他沈驍不知道那次那個小混混事件根本是鄭熙自導(dǎo)自演的嗎？當(dāng)他沈驍真的是個傻子嗎？

    原本沈驍都可以不計較，他覺得那或許不過是因為鄭熙年少無知、鄭熙愛自己，可如今再一看，真正愛自己的，分明該是楚裴年這個樣子的！他總是愛得那樣無私，那樣不求回報。

    所以，原本該在今日舉辦的婚禮泡湯了，鄭熙哭紅著一雙眼跑回了自己家中。

    楚裴年下葬的前一天，沈驍與沈馳在楚裴年家里幫他收拾東西，準(zhǔn)備火化給他，韓林卻是拿著一份文件到了。

    那份文件，正是楚裴年的病理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