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臻走進(jìn)ash的時候差半刻午夜十二點，他這兩天剛結(jié)束一個大宗收購案，將將從腳不沾地的狀態(tài)歇下來。這宗收購案是公司涉足新能源產(chǎn)業(yè)的第一筆生意，財經(jīng)新聞一出，自然有圈里的朋友約他出來慶祝。

    ash是嚴(yán)平開的一家gay吧，地點在市中心一個鬧中取靜的半山花園里。寸土寸金的地兒辟出來一塊碩大的人工湖，四周松翠掩映，鳥語花香，店里裝潢陳設(shè)極盡奢華之能事，連泊車小弟都是清一色盤靚條順的帥哥。但是外頭裝的再正經(jīng)，本質(zhì)上還是欲望蒸騰的地方，夜里酒吧門口燈一打，什么魑魅魍魎都得原形畢露。

    景云臻一走進(jìn)包廂，里頭等著的人都站起來打招呼，他神色有點不明顯的懨，擺了擺手，徑自坐下來喝酒。

    嚴(yán)平湊過去給他倒酒，瞧了瞧他臉色：“這一陣忙活壞了吧？可有一陣子沒見著你了?！?/br>
    “還行，”景云臻說，“不算白忙?！?/br>
    嚴(yán)平點點頭：“那倒是，前兩天我回家我爸還跟我說，說你這一步走得好，上面的政策剛下來，你就抓住了這好時候?！?/br>
    景云臻晃了一下杯中的冰塊：“拿這個項目容易，想平平安安地做下來就難了?！?/br>
    “怎么說？”嚴(yán)平好奇道。

    景云臻飲了酒，慢條斯理道：“為了做這個處理廠，去年匯騰炸死七個，金亭的管理層進(jìn)去了十二個，你說難是不難？”

    嚴(yán)平還要說，這時候邊上有朋友來敬酒，幾個人說了幾句其他生意上的事兒，就把話題岔開了。嚴(yán)平挑了個少爺過來陪景云臻，景云臻不耐煩，讓人在一邊坐著。那小男孩大概是聽過一些他的傳聞，顯得格外緊張，叫人坐著就真坐著，小學(xué)生似的，連手都老老實實放膝蓋上。

    喝了幾杯酒，會所經(jīng)理敲了門進(jìn)來，彎著腰在嚴(yán)平跟前說，宋先生在外面走廊跟人打起來了。

    宋麟還是剛從他們這包廂接著電話走出去的，他這人是一假洋鬼子，人傻錢多剛回國的二世祖，前些天才拿著他爹給他的創(chuàng)業(yè)基金投了景云臻一個子公司，傻不拉幾的說要跟他混。

    因為這點關(guān)系，景云臻迫不得已跟著嚴(yán)平走出去勸架。

    ash的走廊兩側(cè)是刻著蓮花浮雕的金色壁紙，頭頂上水晶吊燈幽暗曖昧，景云臻一出包廂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水晶吊燈低下站了一個年輕男人。

    這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皮衣，牛仔褲下面一雙黑色皮靴，筆直修長的一雙腿隨意搭在一起，興致缺缺地抱著手倚在墻壁上。他頭發(fā)是天然的亞麻色微卷，干凈利落的下顎角襯著一個尖巧的下巴，側(cè)臉欺霜賽雪的白。

    對面的墻壁上掛了一只裝飾用的做舊金色銅鏡，那年輕男人的目光懶懶散散朝前望過去，瞧著像是盯著兩個為他揮拳頭的男人，但細(xì)看，卻是盯著銅鏡里他自己的臉。

    跟宋麟打架的是位叫Daniel的混血男人，高大健壯，是ash的?？?。外頭個位數(shù)的氣溫里他穿了一件黑色短袖，露出鼓鼓囊囊的胸肌。

    會所經(jīng)理帶著安保在一旁拉偏架，不著痕跡的鉗住了Daniel的手。

    宋麟剛才在Daniel手上沒討到好處，趁機(jī)狠狠揮了幾個拳頭。

    嚴(yán)平?jīng)]走近就已經(jīng)明白了這場架是怎么來的，他離著兩三步遠(yuǎn)，打量了一會兒靠墻站著的年輕男人，開口熟稔地說：“Lawrence是吧？你好，我叫嚴(yán)平，我是ash的老板?！?/br>
    被稱作Lawrence的年輕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嚴(yán)平會對自己發(fā)問。但是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面上掛了一點笑跟嚴(yán)平握手。他是非常非常俊美的長相，笑的時候更是如此。兩只狐貍樣的眼睛彎成了兩枚新月，眼底波光瀲滟，右側(cè)臉頰上有一個圓淺的酒窩，飽滿嫣紅的唇翹起來，很討人喜歡，他說：“嚴(yán)老板，幸會。”

    宋麟眼里盯著情敵，嘴里罵罵咧咧的還要往前沖，嚴(yán)平伸手把宋麟往身邊一拉，嚴(yán)嚴(yán)實實地拽住了，防著狗咬人似的：“這些日子總聽宋麟說起你，今日總算是見到了。我這個兄弟國外待久了，腦筋跟咱們不對付，但人是好人，他跟這位……”嚴(yán)平抬眼看了看對面同樣眼里噴火的Daniel，他被剛才宋麟那兩拳傷得不輕，嘴角都開始冒血，“這位小兄弟，想必是有什么誤會，這樣，就當(dāng)交個朋友，今天的單都算我賬上，往后您二位再來，我給對折?！?/br>
    “是嗎？”Lawrence拿那雙黑耀石一般的漂亮媚眼戳他一眼，還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地笑，“也許是真的有什么誤會吧?！彼焓置嗣﨑aniel青紫帶血的嘴角，手下沒注意力道，混血男人下意識“嘶”了一下。他卻像得了什么趣味一樣，一邊上手又按幾下，一邊“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那笑又甜又媚，說不出來的好看。于是Daniel看著他的目光慢慢直了，臉上“噌”的竄起兩朵紅云。

    宋麟一見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調(diào)情，眼睛充血，大喊大叫：“Lawrence！你到底圖他什么？！他是個什么東西？！我會比他對你更好！”

    Lawrence轉(zhuǎn)頭看著宋麟，白蔥尖似的手指搭上Daniel胸肌上凸起的那個點，慢條斯理地把指頭上沾的血往他rutou上一下一下蹭干凈了。

    就這兩下，在場幾個男人俱都腦子里嗡的一下，眼睜睜看著Daniel的黑色牛仔褲里鼓鼓囊囊頂起一個大包。

    Lawrence仿佛對男人粗重的喘氣聲聞若未聞，沖著宋麟笑了一下，慢聲細(xì)語地說：“出來玩，就是圖個開心嘛，別著急，下次有機(jī)會一起睡覺?！?/br>
    他說完了轉(zhuǎn)身要走，Daniel結(jié)實的胳膊攏在他腰上，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沒走出兩步，身后一個低沉地男聲叫他：“叢暮?！?/br>
    叢暮頓了半晌，轉(zhuǎn)過身去看。

    遠(yuǎn)遠(yuǎn)地，說話的男人長了一張冷峻而驕矜的臉。他個子很高，正揣著西褲口袋站在包廂門外，從上往下看的時候給人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壓迫感，黑黝黝的眼睛像是冷玉一樣，森森地盯著叢暮，眼底的光意味不明。

    走廊上的燈光昏暗曖昧，兩人之間隔著這光，像是隔著長長的光陰。

    叢暮瞇著眼睛，好一會兒才說：“景云臻？”

    景云臻緩步走到他面前去，眼睛盯著他的臉，半晌，道：“什么時候回國的？”

    “有一陣子了?！眳材赫f。

    景云臻問他的感情現(xiàn)狀，卻連一點目光都不愿意分給他身邊的混血男人：“男朋友？”

    叢暮笑笑，沒說話。

    “現(xiàn)在在做什么工作？”景云臻問。

    叢暮像是不愿多說，含糊道：“開了個工作室?！?/br>
    “美術(shù)工作室？”

    “不是。”叢暮有點不耐煩似的，被Daniel攬在懷里，黑色皮靴一下一下點著地。

    景云臻頓了一下，接著掏出手機(jī)來：“給我個聯(lián)系方式吧?！?/br>
    “不必了吧，”叢暮敷衍笑道，“往后應(yīng)該也沒什么交集了?！?/br>
    景云臻皺起眉。這樣的叢暮，他的動作，語調(diào)，字里行間的懶散和隨意，讓他覺得很陌生。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過去的叢暮是什么樣的。景云臻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才十七歲，半大個孩子，身高倒是拔起來了，但是瘦，白的跟雪一樣。男孩子頂著一張頂頂漂亮的臉，性格又非常招人，天真且愛嬌，又機(jī)靈又生動，仿佛是按照景云臻的喜好長起來的。

    他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風(fēng)流，懶散，冷眼看兩個男人為他打架，然后隨便挑一個帶走上床。

    景云臻的額角突突的跳起來，他心里有一個聲音說：這是我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