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前文，上回說到參蠻和離九探索生命的奧妙，最終達到了生命的大和諧。

    參蠻又做夢了。

    夢里他站在刑場邊，個子還沒有刑臺高，周邊站滿了人，熙熙攘攘。但看不清他們的臉，宛如給扎小人下咒用的木偶。

    他爹站在臺上，含了口酒，噴在鋒利的刀上。

    “時辰已到，行刑。”臺上一個帶著烏紗帽的木偶往臺下扔了一塊牌子。

    他爹高高舉起刀，落下的瞬間一個沾了鮮血的木偶頭掉了下來，順著臺階往下滾。

    咚——

    咚——

    咚——

    最后停在他腳下。

    黑漆漆的木偶突然生出了五官，扭曲地叫囂著。

    參蠻認(rèn)得那張臉，他長著兩顆兔牙。

    那日暴雨，周邊鋪子早早關(guān)了門，這人來買rou，硬是要他送到他府上，參蠻拒絕了，這人就破口大罵，罵他爹殺人不眨眼，罵他下賤。心里升起了團火，憤怒蒙住了他的雙眼。等漫天的雨聲再次傳進他耳朵時，刺眼的血色鋪滿了地面……

    周圍突然暗下來，變成漆黑的一片。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地上的頭顱幽怨地朝他嘶吼。它的后腦勺像是破了個大洞，血液不斷地往外涌，沒過了他的膝蓋。

    參蠻往后退了幾步，拔腿就跑，身體卻不聽使喚，如山一般沉重，怎么也跑不快。可他不敢停下，那駭人的叫喊還在身后跟著他。

    跑著跑著，遠(yuǎn)方出現(xiàn)了個房子，好像是他家。再定睛一看，又變成了座廟。

    他停了下來，焦急地四處張望，可到處都找不到他家。

    這時，一個麻袋從天而降，蓋在他頭上，袋口被一個瘦骨嶙峋的老漢緊緊綁上。

    那人把他抗到肩上，不知要去哪。參蠻拼命掙扎，可掙扎不開。

    等袋口被打開，參蠻發(fā)現(xiàn)自己環(huán)抱著樹，身上的繩子被捆得很緊。周圍荒無人煙，那個長著青面獠牙的老漢，正拿著棍子一下一下地打他的后背。

    “李大刀殺我兒子，我就讓他兒子償命……”

    參蠻大聲哭喊求救，可換來的只有越來越重的棍子。

    ……

    參蠻醒時，汗水已經(jīng)把衣服浸濕了，胸口沉重得不能呼吸。低頭一看，小狐貍又趴到他身上了，嘴巴還嘬著他的乳首。

    參蠻把他提起來，放到一邊。小家伙突然懸空，劃了一下四肢，bia嘰了幾下嘴巴。

    “不害臊的小東西。”

    這日，參蠻得把收完茄子的地翻好，準(zhǔn)備明日種些蘿卜種子。離九待得無聊，又想起市集里的新鮮玩意兒，起了出去玩的念頭，遂竄到參蠻旁邊，問道：“你要去逛市集嗎？”

    “不去?！眳⑿U頭也不回，揮起鋤頭，繼續(xù)翻地。

    離九有些失落，他突然有些想念伏火。心里罵道：這禿驢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好玩的地方都不去，天天在這挑糞種菜……

    參蠻瞥見他垂下去的頭，想這小家伙該是不開心了，但也沒說什么。

    離九耷拉著尾巴轉(zhuǎn)身，突然又想起些什么，“你知道錢是什么嗎？”

    “你要買東西？”

    “我先前出去，看到有個攤子擺著許多糖人，他問我要不要，我就要了個狐貍，做好后，我拿了要走，他拉著我不給走，問我要錢，我說我沒有，他就把糖人搶回去了。”

    “你買人家東西，自然要給錢，一物換一物。”

    “那你有錢嗎？”

    這讓參蠻犯了難，出家人戒貪，是不會有錢財?shù)?，寺里也不會發(fā)俸祿。他當(dāng)初走得匆忙，帶的錢也不多，在路上就花光了。

    “沒有?！?/br>
    離九拖著尾巴走了，但也不在意。修煉者最忌諱的就是虧欠，虧欠多者，大都不得善終。

    沒有便沒有吧。

    參蠻放下手里的鋤頭，望著他道：“當(dāng)心別被捉妖師捉了去?！?/br>
    離九一溜煙就沒了影，只留下一句“放心吧”回響在空中。

    離九覺得捉妖師或許根本不存在，或者是極少數(shù)，不然他來這里這么些日子，怎么也不曾遇到一個呢？

    但天公作祟，這天他真就遇到了。

    離九像之前一樣站在酒樓外聽書，今個兒說的是一位千金小姐與窮酸書生的故事，凄美的愛情故事向來受人追捧，大堂幾乎座無虛席，門外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

    站的久了，腿腳有些累，周圍的人散去了些，還有人搬了板凳來，離九環(huán)顧了下四周，見眾人要么聽得專心致志，要么來去匆匆，根本沒人注意他，就把一塊小石子踢到自己身后，手指一指，石子變成了板凳。

    這樣“以物化物”的術(shù)法是需要消耗法力的，維持的時間越長，消耗的越多，但他最近取了參蠻不少精氣，這對他而言倒也不費什么勁兒。

    可剛一坐下，便從大堂內(nèi)飛出一張黃紙，不偏不倚的貼在了他的腦門上。

    什么玩意兒啊。

    離九正想撕了它，可身體確動不了了。

    這時從里面走出來一名清秀的少年，年方十六、七，臉上的稚氣尚未褪去，頭發(fā)攏于頭頂挽成發(fā)髻，插著卯酉簪，簪頭刻著如意祥云；外批青色鶴氅，內(nèi)著白色道裙，身后背著一把桃木劍，腰間掛著大布袋。儼然是個道士。

    只見那人立于離九身前，從身后拔出畫著八卦圖的桃木劍，左手結(jié)印，右手執(zhí)劍，腳步罡踏斗，嘴里念咒：“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

    離九心里暗道：不好，他是捉妖師。體內(nèi)暗暗催動法力，去沖擊那符紙的禁錮。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他弄啥咧？”

    “咋個跳起舞來了咧？”

    更有甚者，直接朝著那道士喊道：“誒，別妨礙我們聽書啊?！?/br>
    “……急急如律令?！贝堑朗磕钔曛湔Z，周邊突然起了陣風(fēng)，吹落了幾片樹葉，之后便沒了動靜。道士茫然地看了看手里的劍，嘴里嘟囔了幾句“天為何不助我？”，然后又把方才的動作重復(fù)了一遍，“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儀式還沒做完就有人推了他一把，“你啷個聽不懂人話噻？喊你別擋老子聽書的嘛?！?/br>
    “他是妖，你們快讓開，別被他傷了?！钡朗空f道。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陣議論，將信將疑地來回打量他們。

    “高道長，您莫不是看花了眼？這分明是個人，怎會是妖呢？”這時又從里面走出來一男子。此人身著白衣，一頭青絲梳成華髻，一雙鳳眼媚意天成，神情慵懶又冷若冰霜，一舉一動端的是俊美絕倫，讓人不由得感嘆“此人只應(yīng)天上有，今宵何故落凡塵。”

    道士不服氣地回頭看著他，“他就是妖。我的鈴鐺不會出錯的?！?/br>
    “這位小公子樣貌端正，也不曾危害百姓，怎的會是妖精呢？”白衣男子靠近那小道士，貼著他耳朵說道：“你若是殺了他，今后就別來找我了。”然后與他擦肩而過，穿過人群走了。

    一邊離九終于沖破了那道禁錮，忌憚地看了道士幾眼，也跟著離去。

    道士望著那道白色的背影，撇了下嘴，收了桃木劍，也走了，留下一群不明就里的看客。

    “誒，那不是孟家的公子嗎？”一人說道。

    “啊？就那個跟狗打架被狗追了一里地的那個孟召？”另一人說道。

    “對，就是那個小時候上樹偷鳥蛋摔斷腿的那個孟召?！?/br>
    “他不是跟了個道長士云游去了嗎？”

    “什么道士啊，我聽說就是個江湖術(shù)士，專門裝神弄鬼騙錢的。”

    “是嗎！我說他剛剛怎么突然跟瘋了似的，怕是魔怔了?！?/br>
    “你看到剛剛那個穿白衣服的人了嗎？”

    “就那個貌若天仙的？”

    “對，就是那個玉面郎君，那是千金樓的頭牌哩?！?/br>
    “就那個赫赫有名的讓萬千男人流連忘返的千金樓？他叫啥子來著？”

    “白涂?！?/br>
    “誒？你啷個知道得辣么清楚咧？”

    ……

    此處按下不表。

    注

    卯酉簪：就是橫著插的簪子。

    鶴氅：g，第三聲。道士的外衣。

    步罡踏斗：gang，第一聲。通神之用。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保喝∽詢籼斓厣裰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