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這就是小世界？”

    清瘦的男孩躺在床上，瞇著眼睛，打量著簡單老舊的房間，窗外濃重的夜色，掩蓋著許多同樣老舊的房子。

    “是的，您已進入小世界?！毕到y(tǒng)一板一眼地回答，語氣有些小心。

    清風懶洋洋地掀開被子，輕輕打開房門?？蛷d里基本沒有什么家具，僅有的桌子茶杯擺放的整整齊齊，破舊的沙發(fā)上門口整齊的鞋柜邊兩雙拖鞋東倒西歪。

    拐進洗手間，一半雜亂一半整潔的洗漱用具和衣服讓清風不適地皺眉，站在鏡子前面，清風打量了一下這具軀體，中等身高，有種營養(yǎng)不良的瘦弱感，睡衣也不太合身，清風抬手撩開稍長的劉海，露出一整張瘦削蒼白的臉，一雙不算太大卻很明亮的眼睛，在脆弱中透出幾分堅韌。

    清風十分不滿意這具身體，“六分的長相也就算了，身體也太弱了?！币皇窃谥魇澜绶噶耸?，他也不至于要和這個破系統(tǒng)穿越小世界，忍受這具身體。

    在主世界，有兩種人：普通人和采集者。采集者攜帶系統(tǒng)在小世界攻略目標對象以獲得能量，獲取的能量絕大部分上交維持主世界運轉，剩下的自己吸收以延長生命和青春，可以說強大的收集者可以獲得永生。但是采集者出現(xiàn)的概率非常低，還會因為各種原因折損在小世界，數量稀少，十分珍貴，因此待遇地位非常高，許多普通人都夢想自己可以覺醒成采集者。

    但清風這個奇葩，覺醒成采集者后卻拒絕工作，反而對作為普通人生活樂此不疲，直到數個采集者因為想要和他歸隱生活而放棄工作，管理部門不得不出手干預，他的悠閑生活才正式結束，被迫成為采集者去發(fā)揮他的“天賦”。

    “您不必生氣，身體數值會隨著時間逐漸靠近您的本體的?！毕到y(tǒng)小聲說，“我先把任務發(fā)布給你叭?！毙⌒囊硪碣u了個萌，系統(tǒng)趕緊發(fā)布任務，看著接受任務的清風松了口氣，天知道第一次工作就成了清風的系統(tǒng)，小系統(tǒng)心里有多緊張和興奮，這可是拿下多個采集者的大佬，自己的分成一定不少，美滋滋。

    也不過幾秒鐘，清風理清原主情況和攻略對象，和系統(tǒng)調笑，“你們還挺會玩兒，一次攻略三個人?！毕到y(tǒng)中樞有點熱：“考慮到清風大人的能力，我跳過了簡單世界，但也提前了一點時間給您適應工作?！甭牭较到y(tǒng)的稱呼，清風笑了笑，沒有反對，“那你有名字嗎？”系統(tǒng)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說：“我的編號是2021?！薄澳蔷徒心愣话?。”

    清風看著鏡子里陌生的臉，心想，又有新的游戲了，只是想到規(guī)則里那一條“為避免彈出小世界采集者不得ooc”的規(guī)定，不耐地深吸一口氣，隨著那口氣緩緩呼出，鏡子里的少年眼睛慢慢暗淡，脊背微微彎曲，單薄的身體透著一種脆弱，存在感快降到負值，完全成了原主，林可。

    看清風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系統(tǒng)提醒道：“現(xiàn)在任務正式開始，小世界居民在場時，清風大人需在意識內與系統(tǒng)交流?！?/br>
    【是這樣嗎？】

    【是的，清風大人適應良好，請盡快完成任務。系統(tǒng)進入休眠模式，明早自動開啟?！?/br>
    回到房間躺好，清風準備繼續(xù)睡覺，原主正在初二下學期，明天還要上課。清風嘆口氣，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要重回校園。

    第二天一早，林可在鬧鈴聲中睜開眼睛，神情麻木。他關掉鬧鐘，穿衣疊被，洗漱吃飯，像設定好的機器人一樣一項一項完成。林可走出房子后，纏繞在他身上、擠滿了每一寸角落的孤寂，又隨著他的離開抽離，越發(fā)顯得房子空蕩蕩的。

    林可到學校時，教室里只有他一個人。他徑直走到教室的角落坐下，默默看書。不一會兒，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到了，相互打招呼，三三兩兩有說不完的話，教室里熱鬧起來，但這一切熱鬧都是別人的。他沒有同桌，沒有交好的同學，沒有同齡人的話題，稍長的劉海將他的眼睛遮住一點，也隔開了他與所有同學。班上沒有人不知道他酗酒的無能父親，也沒有人不知道他美麗的強勢母親，林家隔三岔五的爭吵是整條街消磨時間的趣事，也是同學嘲笑他的談資。

    林可在角落坐了一整天，沒有人和他說過一句話，老師也從未想起過這個學生，直到放學鈴聲響起，林可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等所有人離開才走出教室。

    掏出鑰匙打開門，撲面而來的酒氣和門口的高跟鞋讓林可心中一動：父母很少會同時在家。林可抿了抿嘴，輕輕關上門換好鞋，走向客廳，心里有一顆小火星跳躍了一下。

    林父林母坐在沙發(fā)兩端，仿佛是兩個陌生人。看見林可回來，林母皺了皺眉：“怎么這么慢?！币矝]有要林可回答的意思，繼續(xù)說：“我和你爸已經離婚了，他很快就會走，你以后跟著我?！闭f完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絲毫沒有在意林可的想法。林父嗤笑一聲，對林可說：“你以后就和你媽去過好日子吧?！闭f完就帶著滿身酒氣進了房間。林可站在原地，滿臉茫然，好像還沒有聽懂父母說了什么，只是臉頰上很快出現(xiàn)一道道水痕。聽著房間里不時傳來的爭吵，他沉默地回了房間。

    林母的“很快”的確是很快，當天晚上林父就帶著行李離開了。第二天林可起床時，林母早已不在房間。生活歸于一成不變，林可又成了幽靈一樣的存在，林母每天早出晚歸，只有偶爾出現(xiàn)在餐桌上的一點零錢還還能證明她的存在。

    期末考試完，林可回到家，客廳里的燈亮著，他沒有一點表情變化，只是換鞋的時候快了兩分。走到林母面前，他叫了一聲“mama”，便沉默了。林母打量著這個沉默、麻木、瘦弱甚至有點陰郁的孩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前半生失敗的婚姻和暗無天日的生活，她冷漠地扔給他一個精致的袋子，說：“明天你穿這件衣服，我?guī)闳ダ戆l(fā)，中午要去和溫先生吃飯，我們三個月后會結婚?！?/br>
    林可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這才不到兩個月，他就要有一個繼父了嗎，想到林父走之前說的話，林可又慢慢低下了頭。林母仿佛看到了林可心底，她冷笑：“怎么，我還不能跳出這個泥潭了嗎，我就應該陪著那個沒用的男人一輩子嗎？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別忘了，你那個只會喝酒打女人的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林母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她掐著林可的肩膀，強迫他看著自己，有些歇斯底里地叫喊：“你忘記他是怎么折磨我的了嗎？你忘記他怎么打你了嗎？你忘記他怎么跑到學校、跑到街上耍酒瘋了嗎？?。磕阃浟藛?？”林可的雙眼滿是恐懼，他小聲喊著mama，林母逐漸冷靜下來，她收回手，深吸一口氣，“你簡直和你沒出息的爹一樣，我也不指望你長臉，你只要不丟人現(xiàn)眼就夠了。”

    第二天一早，林母就帶林可出發(fā)了。剪完頭發(fā)，林可不太習慣地摸了摸露出的額頭，看向林母，林母不置可否，只嗤笑一聲“和你爸一樣。”

    到了餐廳，林可有些不自在，他從來沒到這樣的地方吃過飯，這和他破舊的家是兩個世界。林母得知溫先生已經到了，趕忙走向包廂，敲了敲門，又趕緊理了理頭發(fā)。

    開門的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小西服，挺拔俊俏，氣質溫潤，看見林母和林可，微笑著打招呼。包廂里還坐著一個男人，四十歲上下，笑容溫和親切，眼角的幾絲皺紋更添了一份儒雅。林母一邊與他們寒暄著，一邊拉著少年入座。林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坐下。等林母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她才向溫父和名叫溫陽的少年介紹了兩句，又催林可趕緊叫人。林可拘謹的叫了叔叔、哥哥，就低頭不再說話。

    林母和溫父一起看著菜單，時不時問問溫陽的意見。林可看著眼前好似一家人的三人，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他從未在家里看到母親笑得這樣開心，只有一兩張殘缺的照片還能證明父母曾經相愛，所以他才會一直對家庭抱有希望。林可悄悄觀察著溫陽，這個只比他大一歲的少年比他高大半個頭，處處顯示著自己良好的教養(yǎng)與氣度，像話本子里的世家公子，林可覺得自卑，卻也向往，他很少接收到同齡人的善意，更遑論不帶同情的，如果可以，林可很希望得到這位未來繼兄的好感。

    菜端上來了，林可小心翼翼地吃著，動作笨拙，但是沒什么大錯，他悄悄抬眼，發(fā)現(xiàn)沒有人看他，心里松了一口氣。只是他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未來的繼兄已經觀察他很久了。溫陽看著這個像倉鼠一樣膽小、警覺的孩子，覺得有些好笑，他真的只比自己小一歲嗎？溫陽將他對母親和溫父的孺慕，對自己靦腆又親近的笑容，還有一個人的落寞、緊張都看在眼里。真是可愛又干凈呢，溫陽心里想，讓人想欺負，讓他連哭都不敢出聲，紅著漂亮的眼睛，在角落里默默流淚。

    見林可去了洗手間，溫陽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