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他自北境來(清水)
Chapter1 那是條昏暗的泛著惡臭的巷子,垃圾、污水甚至是從天而降的穢物在這里聚集,偶爾有鼠群從這群低垂腦袋的人身上爬過。巷口是匆匆忙忙掩鼻而過的市民,沒有人愿意丟一個眼神。他們這群人被沉重的鐵鏈鎖住,如牲口一般連成一排。 這是個血淋淋的時代,卻是販奴人的發(fā)跡時機。 奴隸都是從北境抓來的,許多人與這場權力的游戲毫無關聯(lián),只是兢兢業(yè)業(yè)地住著草屋,為貴族勞役的平民。然而槍聲一響,全城人不過是血的祭品。他們一路光足而來,身上的衣物早破破爛爛,跳著虱子,發(fā)著惡臭。販奴人把他們身上之前的財物都搜刮走了,為了防止逃跑把他們餓得皮包骨,剩下這一條條賤命,趕著畜牲們不遠萬里來到這富饒之地碰碰運氣,看這里的富人是否有閑錢買幾個奴隸留家里干活——或者作特別的消遣。 只是他的算計似乎落空了,戰(zhàn)爭讓物資緊缺,倫敦塔的那位貴人敲起富人竹竿,即使是新興發(fā)橫財?shù)暮竭\商人們,也得勒緊褲腰帶。他叫賣了一個上午,也不見有人搭理他。販奴人往回走,越想越氣,罵罵咧咧地踹向巷口滲著雨水的磚頭。 這一聲嚇壞了他的奴隸們,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們紛紛磕在地上,一個勁的喊著,“主人息怒,主人息怒?!彼驓庋项^腫起來的酒糟鼻哼了一聲,咧開嘴滿意眼前的景象,不正常的紅色配上猙獰的笑看起來可怖極了。他的身影被日光拉長,對飽經(jīng)病痛折磨的奴隸們而言,這點光已讓人忍受不了。販奴人因自己手上執(zhí)掌的人命而傲慢,一種他在平民中無法獲得的誠惶誠恐。 然而,他發(fā)現(xiàn)這群豬玀中有一個不怕死的,他頓時暴怒。 “賤奴,你敢直視我!” 我們可以看出,這個可憐的小伙或許是因為多日沒有進食而導致骨消形瘦,無法撲下身子親吻他尊敬的主人沾滿污垢的鞋底。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混著土灰與焦煤灰的臉色也無法掩蓋那雙漂亮的淡藍色的眼睛,讓人想起布羅德斯泰斯的天空與博塔灣的麗色。他似乎是笑了,但怎么可能呢,低賤的仆人怎么會嘲諷他至高無上的主人呢?一定是販奴人誤看了什么。 但無論是怎樣的誤會,這位喜怒無常的主人不允許任何人挑戰(zhàn)他的權威。他解開呢絨上的紐扣,抽出綁在腰上的皮鞭,還掏出了一把鑰匙將漂亮的奴隸與他人分開。這是由于他的好心嗎?不是的,販奴人拽著他,一路在地上拖著,他早已被血污浸染成青黑色的膝蓋已經(jīng)麻木。有好事人開始圍過來,不過不是為了解救他,而是想看看虐殺的場面。 鐵鏈在脖頸勒出血痕,纖細的睫羽掩住清澈的雙眼。呼吸,呼吸,不要咬到舌頭。 他很早就學會適時麻痹自己,他想自己的鼻子可能出了些問題,他可以聞見販奴人身上的汗臭與濁氣,卻聞不見自己滿身的血污味。 主人不會真打死他,因為還要靠他們大賺一筆。 不過在賣不出奴隸的這個早上,一切都不好說。 其實所謂主人,與他們有何區(qū)別?賣不出奴隸,這筆“投資”就打水漂,與他們不過是早一天與晚一天死的區(qū)別。況且,在這樣的世道,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 他從北境而來,鑲著鎖鏈,像是阿爾卑斯山脈下深埋千萬年的月光石蒙了塵,月神失手遺漏人間的瑰寶被砸碎。 不過是骯臟的倫敦城墻角的爛泥,他不喜歡倫敦,陰暗、潮濕。 晃晃悠悠的,模模糊糊的,他看見了廣袤的平原、綿延的山谷,綠意盎然掩映下的約克大教堂,這是哪里? 上帝,這是他魂牽夢繞的北境,他的出生地,他讀書學習的地方。 他疑怪,我要去見天父了嗎? 有婦女尖叫的聲音,“放了那個小奴隸,你要打死他了!” 母親,meimei..都死了。父親、弟弟們的頭顱還掛在城頭。 只有我..安格斯·利昂柯特還活著。 “賤人,要不是我?guī)ё吣?,你的腦袋早沒了!” 販奴人受利昂柯特子爵家冒死跑出的女仆所托,將這叛國者從北境帶來“照顧”。這不算背誓,畢竟他早就想甩掉那個人老珠黃還糾纏他的老女人,他肯見她可是念了舊情。 安格斯已經(jīng)聽不見販奴人的話了,他低俯著身子,地上的磚在震顫,他原以為是自己的原因,但是隱約有一串馬蹄聲隨著震顫踏來。 “何人在此喧嘩!”一聲劃破鞭聲的長嘯嚇得人群向旁擁擠,有人認出羊毛斗篷與鑲金飾帶的名貴,更重要的是那面震懾敵軍的馬扎爾面具盔,在王國貴族中獨一無二,“是伯爵大人!” “您,您是!” 販奴人不知為何停止了暴行,丟下皮鞭哆嗦著慌忙跪下。所有人齊刷刷地跪下,除了意識渙散的安格斯。 他想的第一件事是,這是一雙金絲鑲邊皮革長筒靴鞋。他記得,他的弟弟安魯以前也喜歡穿的。因為他們家是小貴族,沒有揮霍的空間,安魯只會在相當正式的場合穿出來,平時都完好地收在床邊的雕花柜子,時不時取出來親自擦一擦——這件事他不交給仆人。 “在你面前的是護國公阿蓋爾侯爵大人,賤奴,還不快行禮!” 販奴人說話里帶了哭腔,不似剛才耀武揚威。 “對不起侯爵大人,這個賤奴不懂禮數(shù),回頭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他聽見一個聲音略稚嫩的少年嘲諷著販奴人,“該挖眼睛的難道不是你?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是侯爵大人了?阿蓋爾大人,您說應該怎么處置他?” 那雙靴鞋移動了,走動的時候,安格斯能聽見寶劍摩擦細麻布的聲音。然后一雙手,骨節(jié)分明、結了細繭的手拔出寶劍,“伍爾夫,你話真多?!?/br> 手起劍落,人群嚇破了膽sao亂起來,紛紛向外跑去,“死人了!死人了!” 面具下的人冷笑,迅速收回劍,甩去劍上的血插回劍鞘,一如他做過的幾萬次。 販奴人的腦袋滾到安格斯的眼前,他與這雙死不瞑目的頭顱對視著,一絲波瀾在他平靜的心湖泛起。 死亡不過轉瞬的事。 伊恩·阿蓋爾冷冷地斜了他的侍從一眼,“奴隸販子肯定還有其它貨,城堡剛好缺人手,你去找那些奴隸?!?/br> 伍爾夫腹誹一句,大人不會是為了省銀幣,所以直接殺人搶奴隸吧。小少年轉頭想了想,還真有可能。 看著阿蓋爾侯爵瀟灑地上馬,忽然,他一拍腦門,“大人,那這個..人,怎么辦?”感受到面具里射來的冷光,伍爾夫頓時覺得自己問了蠢問題。他看著地上這一灘灘血里的人形,有幾分憐憫,大人根本不會見義勇為的。他心里盤算著,看這個奴隸細胳膊細腿的,身上有的傷也不像剛打出來的,八成是沉疴,沒救了。他又琢磨著,大人從昨天開始就對他百般看不順眼,估計是在倫敦塔受了一窩子氣沒處撒,撒到他頭上了。自家大人這陰晴不定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一不小心自己命沒了,要不…給他找?guī)讉€泄泄火。 說得簡單,他哪有這錢,別說阿蓋爾大人喜不喜歡了,堂堂侯爵大人要招妓,要是傳了出去…伍爾夫覺得自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用。要不還是回大人的封地從長計議,肯定有不少女人巴巴地貼上來。 “這位..大人,您的口音…聽著像北方的?!?/br> 伍爾夫嚇了一大跳,想不到腳邊這半死人還會開口說話,他眨眨眼睛,笑著說,“是啊,你難道也是?不會吧,倫敦離北方有十萬八千里呢?!?/br> 那奴隸費盡全身力氣般仰起頭,說道,“是..的,我是約克郡..人?!蔽闋柗蚍路鹂匆娞焓闺E落,墮入地獄烈火中,奴隸眼中的光彩漸漸暗去,那是死神落在他肩頭的標志,“能在死前遇見北地人,天父..待我不薄..” 伍爾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被折磨成這樣還待你不薄呢,這少年僅剩的一點良心讓他認真看了看眼前的奴隸。這一看不得了,他嘴巴張得大大的,哇塞,這長得也太好看了。 老實話,這么一個在戰(zhàn)地出生,在軍營里撒潑的小子,每天面對的都是些臭氣熏天的大老爺們,連去公共澡堂嫖一嫖娼的機會都沒有,他根本沒啥審美,只知道白花花的rou。年紀太小的時候他不讓去,年紀大了點天天打仗沒停過?,F(xiàn)在跟了陰晴不定的主,zuoai的時候被傳喚的悲慘經(jīng)歷讓他幼小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霾。而跟著侯爵大人去王宮參拜是見了不少貴族,他才知道原來貴婦也不都是漂亮的。 漂亮,雖然說男人漂亮很奇怪,伍爾夫沒什么文化,他只覺得眼前這奴隸的眼里竟然有一種生來的貴氣,明明是低賤的奴隸,眼神卻沒有奴性,反而那么平靜,像在說, “你不比我高貴,我也不比你低賤。” 這個奴隸的骨子里,似乎有什么堅定的信念,將他與現(xiàn)實中經(jīng)歷的一切痛厄分開。是他的天父?如果是,或許能解釋了,伍爾夫是個沒什么信仰的人,但他跟著伯爵攻城略地的時候從來不敢傷害那些以命捍衛(wèi)教堂的傳教士,他有些畏懼他們眼中的光芒。[1] 就像現(xiàn)在一樣,大海會反照出天空的光,那抹光落在俗世的話,就落在他的眼前。多么純粹的藍啊。 等等..大人說過..他喜歡漂亮臉蛋,藍眼睛,微鬈的淺棕發(fā)。 伍爾夫瞅了瞅眼前人,完全符合,一時間是醍醐灌頂,啊那什么上帝,難道這就是你給我指的明路? 士兵們看著伍爾夫·韋廷莫名其妙歡欣鼓舞起來,“子爵大人?” 伍爾夫斂了笑容,用手一指,用冷酷的聲音命令道,“這個,帶回去,找個醫(yī)師看看能不能治?!甭牭綉鸷笏麤]忘本職,“剛剛這么多圍觀的,抓個人問問,那奴隸販子把其他奴隸藏哪了,都帶回去?!?/br> 伍爾夫心想自己真是天上掉餡餅,心里樂歡了,轉頭想看看那奴隸是什么表情,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暈過去了。 ? 1.?????? 事實上,禁止騎士殺害牧師。而且沒有伯爵的命令,給他十個膽也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