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夜,春蝶掌了燈正要去外間睡下,忽聽得院中有些輕響動靜,遂大著膽子提燈去瞧。 才剛踏出門檻,頸后便被大力一敲,霎時眼前一黑昏將過去。 倒下時紗燈撞上了門闌,發(fā)出好一聲響,在暗夜中清晰分明。 沈辨玉朝外喚了兩聲,不得回應(yīng),穿上木屐正準(zhǔn)備外出查看,房門卻被大力推開,登時闖了幾個黑衣人進來。 連連后退幾步,沈辨玉驚慌中不知往何處去,眼看便要落入賊手。 驀地一道人影更快竄來,一把格擋住撲向他的黑衣人,爾后一腳踢落紗燈,房中頓時陷入黑暗。 沈辨玉只聽得拳腳勁風(fēng)聲夾雜,接著被人托著腰腹奪門而出,朝院中急奔而去。 疏竹院離主院甚遠(yuǎn),中間隔著一整座后花園,夜里無人,只余月華萬里,草木鼎盛,略有些陰森。 那人十分熟悉地形,挾著沈辨玉在園中來回穿梭,最后到了一片連綿假山叢邊,將他藏進了中空山腹中。 “噤聲?!?/br> 沈辨玉尚未來得及看清這人樣貌,卻明了是前來搭救他的人,遂蜷著身體躲好,平復(fù)起胸中亂蹦心緒。 追蹤的黑衣人來得甚快,眨眼間幾人便再次交手。 聽得打斗狠聲,沈辨玉愈發(fā)憂心。雙拳難敵四手,那人對戰(zhàn)多人,能有幾分勝算? 許是知曉將不敵,那人引著人似乎往別處走,沈辨玉耳聞動靜遠(yuǎn)離,卻依舊不敢出去查看。 那人如何了?到底是誰想要戕害于他?春蝶是否平安?將軍府中怎會潛入歹人?他又能否逃出生天……百種凌亂糾結(jié)一處,沈辨玉心驚膽寒,藏身地逼仄狹小,他不得已后背緊貼堅硬假山,抱腹曲腿,低頭靜待。 不知過了許久,耳旁聽得雜亂腳步聲來回,沈辨玉唯恐被人發(fā)現(xiàn),暗自放輕呼吸,精神緊繃到極處。 須臾,行走聲已近在耳畔,沈辨玉心如擂鼓,以袖遮面,假意逃避,忽而被一雙有力大掌捉出洞中。 自暴自棄般抬眼一望,沈辨玉霎時怔愣,來人卻是衛(wèi)淮舟。 他身著勁短武服,身旁跟著好些佩刀侍衛(wèi)。 此時天已泛白,晨霧迷蒙中散著依稀腥風(fēng),沈辨玉一夜擔(dān)驚受怕,到此刻才算徹底放心。 乍一松勁,便覺身疲腳軟,倦累至極,顧不上其他,全心靠進衛(wèi)淮舟懷抱。 恍惚中忽感小腹墜墜,熱流伴著激痛沖擊而下,尚來不及查看便半暈了過去。 衛(wèi)淮舟瞧見沈辨玉裳上染血,虎目一凜,立馬將人打橫抱起,直朝著文鈞竹所居而去。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衛(wèi)淮舟仍在寢居前焦躁踱步,眼看著丫鬟們換了一盆又一盆血水出來。 屋內(nèi)綿延響著虛弱痛呼,鬧得他數(shù)次想沖進去,奈何一念及文鈞竹行醫(yī)怪癖,只得打消念頭。 沈辨玉此胎懷得穩(wěn)妥,本不該在此時生產(chǎn),誰料昨夜受了大驚嚇,孩兒提前要落地,幸好文鈞竹在府中,定然無失。雖這般著想,卻免不得無法安心。衛(wèi)淮舟府中無嗣,第一次見這生產(chǎn)陣仗,倒比他行軍對壘還來得緊張焦灼。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只聽屋中一聲慘呼,爾后嬰兒洪亮啼哭不止。 此刻衛(wèi)淮舟再按捺不住,直沖進房內(nèi),撲面便是一陣甜腥。 嬤嬤和丫鬟們正在收拾,一瞧他連忙行禮,衛(wèi)淮舟隨意擺手免了,幾步行至榻前,仔細(xì)查看沈辨玉境況。 但見他面色如紙,虛汗淋漓,眼眸無力半合著,看上去已是累極。 文鈞竹在一旁凈手,瞥一眼衛(wèi)淮舟青黑臉色,一聲冷哼:“喪著臉做甚?都好得很,你這般是看不起我?” 衛(wèi)淮舟一言不發(fā),接過丫鬟遞來的汗巾,替沈辨玉擦去臉上水痕。 沈辨玉半抬眼,虛弱輕問:“孩子呢?” 衛(wèi)淮舟示意,嬤嬤忙把清洗完畢的嬰孩抱上前來。 沈辨玉只來得及瞧一眼,便累得直接昏睡了過去。 衛(wèi)淮舟急得又看文鈞竹,得了一句輕飄飄的“睡著了”,明了當(dāng)真無礙,才徹底安然。 見裹在錦被中的小嬰兒面色紅潤,緊閉著眼,有些皺的臉瞧不出像誰,衛(wèi)淮舟便叫嬤嬤送去奶娘那兒。 文鈞竹擦干手,遞給衛(wèi)淮舟一張方子。 衛(wèi)淮舟筆直站定,神色嚴(yán)肅地朝他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