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宇仰頭站在那里。

    海洋水族館有一面無比震撼的嵌入式壁缸，高大如一整面透明的墻，清宇一動不動，和周圍游客一樣，揚頭像雕像，微張著嘴，抬起眼驚嘆虹膜前的美景。

    蔚藍的海洋籠罩在他頭頂，在他身側(cè)，無數(shù)華麗的外表從他眼前游過，清宇睜大眼去捕捉那些一閃而過的生命。

    但也在等待，他屏住呼吸。

    一抹白色的身影從左邊悄然而至。

    清宇好久沒有見過美得如此震撼的生物，白鯨之美令他瞠目結(jié)舌。

    他的目光一直追隨，直至它消失在紛呈而至的魚群后。

    水族館的占地面積巨大，壁缸后的空間更是深不可測，兩條白鯨很快融于落云深處。

    那是清宇18歲生日的前一天，不算成年人，門票半價，清宇走完冗長的海底隧道，在休息區(qū)買了牛rou漢堡和冰可樂，他坐在高腳椅上開心地啃完漢堡，可樂吸道到最后，吸管插在冰塊中間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最后在游客中心領(lǐng)到一只小海豚的手機鏈。

    出了水族館，清宇將海豚掛上了手機，海豚在眼前一晃一晃地，留下藍色的殘影。

    后來他在水族館前等車，身側(cè)的小孩手里牽著氣球，在風(fēng)中搖曳，也是藍色的。那是遙遠的無比尋常的一天。

    再醒來，清宇看著眼前的窗簾，一縷小小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他已身處當(dāng)時那個城市，落腳于富人居住的社區(qū)，漢堡、可樂、海豚墜鏈、白鯨，卻不復(fù)存在，前面只有深不見頭的隧道，和茫茫荒野。

    被窩里暖烘烘的，清宇伸手去撈那抹落在床被上的陽光，光從指縫漏下，無法握于掌心。

    他再也沒見過白鯨，6年前在水族館見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幾個月后，水族館里的幾條白鯨在數(shù)天內(nèi)先后不明原因死去。

    當(dāng)時懷疑是某種遺傳病，雖然水族館進行了實體解剖，但是一直沒有查明死因，后來迫于動物保護組織的輿論壓力，水族館發(fā)布了一份更加詳盡的聲明。

    白鯨死于頜骨斷裂。

    這種頜骨斷裂只能產(chǎn)生于白鯨猛烈撞擊缸壁造成。

    人為災(zāi)難。

    動物保護組織在水族館前發(fā)起了抗議，鑒于此前就有給海豚喂食抗抑郁藥物的先例，這次的大型游行直接讓娛樂中心閉門數(shù)日，水族館內(nèi)駐足的餐飲門店因為無法負擔(dān)高昂的租金而紛紛關(guān)閉。

    陸權(quán)再帶他去的時候，曾經(jīng)的漢堡和可樂已經(jīng)變成了熱狗和冰淇淋，他們沒有停留，陸權(quán)見他轉(zhuǎn)頭看那邊，有女孩正踮著腳從店家手里接過多球的甜筒，陸權(quán)捏一下他的指尖，“吃冰淇淋嗎？”

    清宇搖頭，“不用?！?/br>
    清宇已回憶不起那只藍色綴鏈最后的行蹤，而水族館里的海豚換了幾輪，新成員在那片深不見底的壁缸里游動，玻璃后面再無白鯨。

    也有人稱贊過他的身體很美，就像他站在玻璃前稱贊白鯨一樣。

    只是他被放置在臺上，被調(diào)教褻玩，當(dāng)時的觀眾不再需要看清他的全貌，只瞄準被凌虐的下身，還有口中失控的津液。

    清宇低頭翻開手機里拍下的地鐵路線圖，昨天他在圖板前駐足良久，地下列車飛過的轟鳴和他的心一起顫抖，對面扭曲的線條支撐起了整座城市。

    為什么沒有跑？

    因為他不熟悉這個城市，他對這里的印象始于六年前一次匆忙的水族館游覽。

    因為陸誠手上權(quán)力很大，因為陸權(quán)就在站外等他。

    因為，現(xiàn)在待在他們身邊更好。

    清宇拉開面前的窗簾，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照得他雙眼刺痛。

    清宇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沒有了人，他之前待在房間里聽下面的動靜，陸誠應(yīng)該是去了公司，他總有開不完的會，而陸權(quán)不會在這里過夜，無論他們在一起怎么cao人，該散伙的時候，陸權(quán)總不會再停留。

    這樣很好，清宇站在廚房喝著一瓶飲料，飲料被放進了廚房的冰柜里，撬開瓶蓋后插上吸管，玻璃瓶身上覆上一層水汽，被他握在手里。

    清宇就著嘴里的東西吸了一口冰涼的液體，甜膩的奶味散開在舌尖，是很明顯的香精，混合著牛奶和糖的味道，很甜。

    陸權(quán)那晚帶給清宇的飲料被他放進了房間的冰柜里，第二天拿出來喝正被碰見，連吸管都是前一晚的顏色，陸權(quán)借他的手喝了一口調(diào)味乳品，還是從前的味道，甜膩膩的，對他來說就是香精色素的味道，想不到清宇喜歡。

    陸權(quán)轉(zhuǎn)頭給買了一箱，屯在冰柜里，兩扇推拉門一開，門上全是清宇的東西，還專門配了一包吸管。

    清宇喝口奶，低頭去啃三明治。

    陸誠從樓上健身房出來，手臂上、脖子上濕淋淋地冒著汗，身上散著熱氣。

    走到二樓準備下來的時候，看見清宇背對著他站在吧臺前，手里拿著被啃出兩個半圓形的面包片。

    腮幫鼓鼓的，嚼東西時抽動著，偶爾還要伸長脖子去嘬吸管，吸飲料。

    舌頭伸出來舔舔唇角。

    陸誠站在那里用手擋了一下下身，剛運動完的身體比他想象得還要更快進入情欲狀態(tài)。

    上次他舔了清宇之后就沒再真槍實干地做過愛，下面半軟的東西看著清宇一鼓一鼓的側(cè)臉慢慢硬起來，陸誠退上臺階，轉(zhuǎn)身進了浴室。

    最近家里的安全套又補充了一批存貨，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等陸誠洗澡換了衣服下樓，清宇正一個人坐在花園前的門廊那兒，他坐在地板上手撐著頭。

    天氣溫暖時，清宇踏上過這里，穿過一樓客廳的落地推窗，外面是一個門廊，然后兩級臺階下是花園的草坪。

    那個時候，清宇走到最遠的地方就是腳下的地板，地板外20厘米處是花園，離他很遠。

    現(xiàn)在天氣冷了，陸誠將敞開的門廊做成了透明的暖房，清宇以為每年天氣變化都會這樣，所以他并不知道，陸誠改裝這里是因為他見過幾次，夜晚清宇推開窗坐在這里。

    隱在黑暗里的人沒有出聲，也沒有開燈，只是望著門外的路燈出神。

    遺落在皚皚寂夜的回憶，被他藏起來。

    清宇望著透明的玻璃外，陸誠的身影從花園那頭走出來。

    清宇挺直背，陸誠穿著一件大衣，露出里面的襯衫，他看著清宇，腳下一步步穿過花園，那是請人安上的石板路，被陸誠走到了暖房外。

    陸誠進來，坐在清宇身邊的沙發(fā)上，他拉起清宇，想讓人坐在身邊。

    結(jié)果，清宇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

    陸誠情緒外露的時候不多，此刻是個例外，他靜了一秒，將人攬進懷里，但清宇比他更敏感，他立刻發(fā)覺是自己會錯意，蹬著腳要下來。

    陸誠抱住他的腰，將身體坐實在腿上。

    兩個人動作僵硬地湊在了一起。

    他們在一起做過很多愛，不對，是很多次性交，有過很多身體的接觸，之間甚至沒有衣服的阻擋。

    陸誠對清宇身體里的地方很熟悉，清宇對于他喜歡的方式也了然，但僅此而已，他們沒有更多的交流。

    就算是性交事后，如果清宇還能走得動，他會慢慢站起身，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如果之前他身上穿著，自己離開。或者像大多數(shù)時候，被陸誠插得喘不過氣，他會在陸誠抽身出去后，找個姿勢蜷起來，“我馬上走?！?/br>
    陸誠不會在清宇休息的房間里zuoai，所以清宇用不著裝睡，躺在那里眼皮跳得飛快，來讓陸誠退場。

    后來陸誠對清宇上了心，他學(xué)會了事后溫存，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想多和清宇待在一起的時候久一點，清宇積極配合的時候卻不多，被抱著的人要么不太說話，要么身體僵硬，陸誠沒有辦法，他有時會嫉妒陸權(quán)安撫時清宇的順從，但那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挨打后尋求安慰的潛意識。

    陸誠抬手圍在清宇腰上，之前助理給他的反饋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陸誠想找機會和清宇聊一聊，移民局主管的有些話是有道理的。

    他問清宇，“你知道宇梵嗎？演員?！?/br>
    宇梵是每年都有作品的明星，或者說是演員，出道方式不同的藝人會在演藝圈被分出三六九等，就像是身價銘牌一樣，在有需求的時刻更好交易。

    三年前宇梵出道，在一部不知名的網(wǎng)劇里嶄露頭角，然后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刈叩搅爽F(xiàn)在，電影，電視劇，綜藝節(jié)目……他一直活躍在娛樂圈。

    陸誠并不太關(guān)心這些，他見到宇梵是前不久一次公開場合，那天正好有位特區(qū)高官，行政級別很高，高管身邊帶著的就是宇梵，一個帥氣的男人，也很年輕。

    那是一次意外的聚會，前去的人身邊都跟著伴兒，陸誠帶著他的助理在那里轉(zhuǎn)了一圈，前來的大多是商界和政界，一眼望去幾乎都是熟人，包括趙秉之。

    陸誠沒興趣再和他假意寒暄，他將目光放在了其中一位不太熟悉的人身上，就是特區(qū)來的那位。

    宇梵似乎很受歡迎，晚上那會兒很多人找他拍照，帶他來的那位高官也是愿意放手讓人四處活動，交談間言語中無意透露的喜愛更是讓人側(cè)目，讓那些帶著性伴侶來的人側(cè)目。

    陸誠隨意打聽一下就知道，身邊跟著的那位已經(jīng)不止3年了，宇梵3年前出道，出道前就已經(jīng)是高官手底下的人。

    這種場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當(dāng)場就干起來的事情，過去帶來的伴兒有明星，有高級應(yīng)召，漂亮的男人女人，被權(quán)力壓在腦后，露出赤裸的性交部位。

    享受的人以為是服從自己本身，但其實只是服從了權(quán)勢，人的本身什么也不是，在權(quán)力階級面前沒有任何身價。

    特區(qū)的高官那晚并沒有表示出要分享、或是要開吃的跡象，宇梵在場上轉(zhuǎn)了一圈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幾位權(quán)力頂尖都沒動作，低下自然沒人提前打破規(guī)矩。

    陸誠帶著的是助理，趙秉之身邊那位，陸誠掃一眼，應(yīng)該是他女兒，帶來認識人的。

    再回望場上一圈，其實大多都是啃老的，包括他陸誠。

    現(xiàn)在的公司不是他創(chuàng)建的，只是現(xiàn)在他接了手，又抹殺了上一個的生命，所有成就的好名聲都落在路程本人頭上，所以他啃得最不明顯。

    特區(qū)高管和趙秉之，還有陸誠相互認識了一下，趙南浦看到宇梵有些好奇，她沒想到今晚這種場合會有演藝圈的人進來，她看了幾眼，又轉(zhuǎn)向身邊這位，她更好奇的是陸誠。

    陸權(quán)的兄弟，是陸權(quán)的哥哥。

    他們的長相和姓名讓她第一時間想起了趙秉之之前想讓她和陸權(quán)結(jié)婚的事情，陸誠看起來比陸權(quán)更有權(quán)勢，即使他年紀更大，但是為什么不選他？

    如果說是因為陸權(quán)手里的創(chuàng)新科技，為了一支單獨的創(chuàng)新股，舍棄眼前唾手可得的權(quán)勢？

    趙南浦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趙秉之，他和mama其實早就離婚了，但在國內(nèi)活動時，他一直帶著自己，畢竟他的名利場在這邊。

    她并不相信趙秉之只有她一個孩子，她跟著mama姓，其實是“兆”，拿的也是那邊的國籍，但名字在這里叫出來卻被模糊地變成了“趙”，變成了趙秉之公開過的唯一婚生子女身份。

    有家庭、有子女，是一個男人的加分項。

    對女人卻不是。

    現(xiàn)在他老了，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爬得更高，在他還能活動的年紀里，爭取集團俱樂部主席的位置。

    但并不排除，正是因為趙秉之老了，所以有時做事的智商忽高忽低，陸誠顯然就比陸權(quán)更適合，即使他們之間有恩怨，但只要沒有命案糾葛，趙南浦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讓趙秉之放棄面前的這個男人。

    ＊

    宇梵出道的時候參演了一部制作很爛的網(wǎng)劇，從編劇到場景，再到服裝都一言難盡，所以宇梵并沒有一夜爆紅，他在里面是新人男二，靠著那張臉有了一些粉絲。

    然后跑了半年通告，在一次晚會頒獎里，他坐在臺下被一組粉絲的偷拍視頻送出了圈。

    那次頒獎晚會有現(xiàn)場表演環(huán)節(jié)，宇梵在其中一個小節(jié)目里反串當(dāng)初的網(wǎng)劇女主，臺下候場時他一直是女性裝扮，長發(fā)紅唇，吊帶裙，還是亮片的，于是被粉絲一拍，加上現(xiàn)場昏暗的燈光。

    哇！

    高撩名場面，后面的大手筆制作自然就跟上來了。

    最開始那部網(wǎng)劇清宇沒看過，他甚至是在名場面視頻出圈之后才聽說的這個名字，并且宇梵后來第一部爆紅的劇，，第一幕就是他男扮女裝的出場。

    鋪天蓋地的營銷，迎面而來。

    清宇不懂陸誠為什么要問他這些，不過，“我知道?！?/br>
    “你從哪部作品知道他的？”陸誠去找了宇梵的個人簡介，頁面上面羅列了他出道三年的每一次影視資源，帶上詳細日期的那種，粉絲做的。

    清宇說，“覺按?！?/br>
    那是他的第二部作品，時間在兩年前，清宇21歲。

    陸誠看他。

    所以，21歲的清宇還是正常地生活著？或者他當(dāng)時是真的喜歡？

    陸誠看著清宇的側(cè)臉，他本來是想好好問他的，他突然講起一位不相干的明星不是為了隨便找話題。

    但是……清宇坐在他懷里，他們沒有這樣單純的親密肢體接觸過，身體很快起了反應(yīng)，清宇感覺到了。

    他本來側(cè)身坐在陸誠懷里，眼睛看著前面，大腿側(cè)邊被某個變化的部位接觸到，他轉(zhuǎn)頭看陸誠。

    陸誠也看向他，沒有放手。